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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诊大厅三楼,眼科临时病房,大查房结束以后,花主任才发现一晃四天过去了。
第一批五十名瞽者,有四十三名病患可以出院。
眼科医护们给每位出院的病患做好健康宣教,并嘱咐他们,所以药品的包装,都在一个月后复查时带上山来,飞来医馆要收回。
对病患来说,视力恢复是从未想过的意外惊喜,把飞来医馆的医护们看成了再生父母,异常恭敬,谨记每一句话。
行完拜别礼后,每个人带着各自的口服药或眼药水,站在自动扶梯上忍不住频频回头,到了门诊一楼,又向前台、导诊服务和志愿者们行了大礼表示感谢,这才走出大楼。
直到病人们走出大楼,前台、导诊服务和志愿者们才放松下来,大郢病患动不动行大礼的习惯,真让人压力山大。
医院门外,负责“梯索”的崔家军们引导他们下山。
眼科临时病房还没能出院的,都是做了手术的,包括胡姬古丽。
古丽手术醒来后,右眼被纱布蒙着,有时痒,有时疼,有时觉得里面有异物……怪异的感觉就没停过,越是这样就越担心。
崔五娘看出了古丽的忐忑不安,安慰道:“飞来医馆的医仙们说了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是好好休息、尽快恢复的事情……担心害怕都无事无补,好好躺着。”
古丽手术前后都是柳巧照顾的,因为是卑贱舞姬的关系,每次见到锦衣华服的崔五娘就格外紧张,但她说的话一定认真听。
崔五娘继续安慰:“躺好,别胡思乱想,再过三日就可以拆纱布,熬过去就好了。”
古丽点了点头。
隔壁房间的刘阿婆,被柳巧照顾得很好,两人常说以前当邻居的趣事,刘阿婆遵医嘱服药,完全没了那晚暴起的影子。
以至于柳巧每次看到刘阿婆真诚的眼神,都觉得那晚是一场极恶的梦,现在梦醒了,都过去了。
按心理咨询科莫医生说的,如果服药后能保持七天的情绪稳定,可以考虑停药,但刘阿婆下山后仍然需要有人照看,也是位棘手的病人。
眼科的护士们在病人出院后,一小时内把病房的床上用品全部更换完毕,病房开窗通风,准备迎接第二批病人。
谁也没想到,第二批瞽者病人来得这么快。
下午一点,眼科门诊四个科室的医护人员就位,门卫保安打开蓝铁皮门,迎接第二批五十名瞽者病人,将他们领进门诊大楼。
门诊前台、导诊服务和志愿者们再次忙碌起来,而这一次,魏璋的昆仑奴也是志愿者之一。
……
门诊忙碌起来的同时,抢救大厅的气氛则有些紧张,又有些搞笑。
神经外科的主治医生董斌,上午给崔盛签完手术同意书以后,发现一个小问题。
开颅手术需要头部备皮(剃头),而神经外科以前做这件事情的不是护士,也不是医生,而是一位随叫随到的理发老师傅。
老师傅手法轻柔,有耐心又幽默,深得神经外科医生们的信任。
不巧的是,老师傅没跟着穿越过来……
于是,董斌拿出新学的技能,对讲机摇人:“郑院长,病人或家属里面有没有好一些的理发师?抢1床要剃头。”
崔盛听说要剃光头大吃一惊,听完董斌的解释,恍然大悟。
以至于同一个抢救大厅的太子也有些慌,问坐在床边的韦主任:“本王是否也要净发?”
韦主任慢一拍才反应过来,爽快地回答:“因为手术部位的不同,太子殿下不用像崔盛一样剃头。”
太子悄悄松了一口气。
韦主任又补了一句:“除了头发,其他部位都要剃。”
???
太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其他部位?”
韦主任笑得有些神秘,点了点头。
!!!
太子放在薄被外的手下意识地捂住某个部位,瞬间觉得不合适又迅速移开。
韦主任严肃告诉太子,手术前消毒和备皮的重要性,不止太子听明白了,就连皇后和崔五娘也听懂了。
“医者父母心”,虽说有些尴尬,但为了手术成功率,损失些毛发又算得了什么?
崔盛和太子二人说服自己以后,面对任何手术准备都可以坦然接受,但是万万没想到,手术前准备远远不止剃除毛发这么简单。
但又挺巧的,经过中医科、神经外科的协商,心外科和心内科的讨论,崔盛和太子都是二月初二手术,都是早晨第一台。
当医生们把消息告诉崔盛和太子时,两人之间仿佛难以跨越的天堑般的地位差别,瞬间变成了“同命相怜”,心与心的距离拉近许多。
一起做皮肤准备(备皮)、一起做肠道准备、手术前一晚给剃得光溜溜的自己洗澡冲淋……一起安慰忧心忡忡的阿娘。
因为急诊护士长周洁嘱咐过:“明天手术,你们今晚都要早睡。”
两位听话的病人,几乎同时点头。
原本并没觉得有多少压力,但架不住魏璋来搅和。
上了一天课,走路都在摇晃的魏璋,赶在晚饭前走进抢救大厅,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在崔盛和太子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焦虑和担忧实在太明显。
太子吸着氧气浅浅笑:“盼了三十年,终于盼到了,你这什么眼神?”
魏璋本来也不紧张,但架不住他看得懂手术知情同意书和麻醉同意书的内容,焦虑了一下午,还是在晚饭撇下学生们赶来。
太子很了解魏璋,这人平日看起来没正形,但骨子里却是再认真不过的人。
崔盛悄悄溜下床,走到太子床边,摸了张椅子坐下:“殿下,奴有点紧张,但又不想让阿娘担心。”
太子笑得有点苦涩,这种时候谁能不担心?
崔盛的视线在太子和魏璋身上来来回回,小声说道:“医仙说,那里还要插管子,不知道疼不疼?”
太子反应过来,立刻捂脸,不能想,一想就觉得浑身有蚂蚁在爬,但是吧,却也是真的担心。
魏璋呵呵,肯定不舒服,魏勤那两天既难受又别扭,没办法,性命要紧。
太子不满地瞥了一眼魏璋:“为何不说话?”
崔盛的直觉是,魏璋知道很多但就是不说:“魏七郎君,你是不是知道更多?”
魏璋刚要开口,莫明觉得后背有点凉,下意识扭头。
护士长周洁正站在他们身后:“魏七郎君,金老正到处找你。”
魏璋闭上眼睛:“就说我不在。”
下一秒,就听到极细微的倒吸气声。
崔盛反应最快:“金老。”
太子下意识要想魏璋说话,但这种被抓现行该怎么说,镇定自若地打招呼:“金老,本王让魏七郎君陪着说话。”
金老向太子微一点头,又驾着电动轮椅离开了。
魏璋向太子竖起大拇指:“殿下,话不多说,大家有数。”
太子用嘴型真诚地回了:“多谢。”
魏璋头也不回地离开抢救大厅,径直向多媒体教室走去,背影透着疲惫和孤寂。
是的,太子一直不明白,魏璋明明是个非常热闹的人,偶尔透出些许孤寂,总让人印象深刻。
想到这里,太子拿起飞来医馆的纸笔,给太子妃魏勉写“遗言”,虽然很残忍,但世事难料,不写不行。
崔盛又悄悄躺回自己床上,暗自庆幸自己还未娶妻,不然这时候就会多一分煎熬。
护士长周洁非常细致地观察太子与崔盛,这两位让人心疼的大郢病人,这时候表现出的勇气与担当,让人不忍。
医护们都衷心希望他们的手术顺利。
晚上九点一到,周洁直接摁掉两人的床头灯,难得绷着脸:“睡觉。”
而身为阿娘,皇后与崔五娘不会在儿子面前泄露半分紧张和焦虑,哪怕紧张到忘记今天有没有吃饭。
抢救大厅的全透明玻璃门边,崔五娘仰望夜空。
皇后一个人慢慢踱步走到门边。
崔五娘立刻恭敬行礼:“奴见过皇后殿下。”
皇后不由分说拉着崔五娘的手:“免礼,快起来,本宫还要谢谢你。”
崔五娘不太明白。
皇后笑了:“自家儿子最清楚,如果没有崔盛,太子也不会有现在的平静,毕竟倏关生死,没人能不紧张。但有了崔盛陪伴,太子的情形好得多。”
别人是少年老成,太子早慧,属实是幼年老成,整日风雨来袭,处变不惊。
但太子毕竟是人,是人就会害怕,就会担心,就会有七情六欲,而太子不在任何人面前展现脆弱,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此间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崔五娘没能挣脱皇后的手,只能反握住:“殿下,不用担心……”这句话劝皇后,也劝自己。
“皇后殿下,您的行走,奴的双眼……都是在飞来医馆治好的,医仙们有医术如此,我们只管信任就是。”
皇后握着崔五娘的手更加用力,生生地把她的手指攥出印子:“明日手术,太子也好,崔盛也好,都会顺顺利利。”
“嗯,”崔五娘郑重其事地点头,“皇后殿下,外面风大,回吧。”
皇后转身就走,却没松开崔五娘的手:“以后回到国都城,你能不能常入宫陪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