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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寻慌乱间收回手,害怕去看她:“我……想为你换身衣裳。”
桑离还没有完全清醒。
衣服上都是血,腥气也很重,闻起来确实不太舒服。
不等寂寻动手,她自己就把外衫脱了个干净,只剩下一身白色里衣。
尽管没露什么,寂寻仍是红着耳根调整身姿,只留给桑离一个后背。
她重新钻回到被子里。
盯着他的背影恍惚许久,最后瞳孔地震,猛然反应过来坐在身前的不是别人,而是寂珩玉!!
那这里是?
她环视一圈,果不其然,这里是朔光殿。
桑离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君上我……”
寂寻:“我们的情况特殊,不便把你交给旁人,于是就将你带了回来。”
桑离虽然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却也并没有深究。
毕竟他说得没错,他们两个人的情况确实不好让外人知晓。
这样说来,桑离才发现身上累是累点,倒是不怎么痛了,她尝试活动手腕,伤痕痊愈,恢复如常。
桑离不禁看向寂寻。
她能好这么快,该是又反噬给寂珩玉了。
桑离又不是真的冷心冷肺之人,纵使寂珩玉之前对她存了杀心,可是这次也确实救了她。
“我记得我手伤挺严重的,让我看看你的。”
说着,她就去拽他的手。
寂寻条件反射避开,她一下子拽了个空,一恍神,意识到自己越矩,“抱歉,君上。”
寂寻平放膝前的双手微微拢紧,他垂下的睫毛颤了颤,笼罩在阴影中的侧脸愈显得晦黯不明。
忽然,血痕一点点从他掌中抽裂,血淋狰狞。
“怕是会吓到你。”寂寻说,“想看便看吧。”
他伸手过去。
桑离怔怔凝着他的手掌,都是新伤,几乎无一块完好。
桑离知道这有多疼。
蝠鸟每啄一口,肉都会撕下去一块,到最后疼着疼着也就麻木了。
对寂珩玉来说,这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他本不用代替她承受这些的。
桑离缓慢支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
她手很小,就算两只一起也没有他的一只手掌大。
寂寻由她握着。
她看伤,他看她。
“我会找到解蛊之法,以后也……尽量保护好自己,不必再让君上替我承担这些。”
她的承诺中有几分自愧。
寂寻扬了扬睫,一点都不想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也不想听她说这番话。
寂寻是一介傀儡。
若是可以,他愿为她死去。
——这是这颗心脏赋予他的意义。
他伸出手去触碰她鬓角的发丝,指尖轻柔,甚至不敢触到她的皮肤。
桑离一愣,抬眸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眸。
这样的寂珩玉让她陌生,好比换了个灵魂,眼前之人是锋芒全敛,平和的一团水,在那双眼睛里,桑离看不到半点防备和以往的冷漠。
“君……上?”
桑离心念一动,不禁后退。
寂寻垂下双手,烛火摇曳间,他低下头说:“你日后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不必因为我就有所顾虑。”他说,“……我希望你能自在些。”
桑离恍了恍神。
她来到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这番话,说这话的人还是寂珩玉。
其实桑离明白,寂珩玉能这般对她,出于本心的少;多是受制于蛊,但是不论如何,确实让她在这个世界找到些许安慰。
“我希望……君上也能自在些。”
上次他业障发作,桑离就看明白了,他身上压了诸多担子,也难怪他总是疑忌猜疑,到最后走上对抗天道的灭世之路。
原著里寂珩玉的结局并不是善终,更没有坐上那把神座。
他以身祭了自己一心所求的道,同时也颠覆了六界苍生,用陨灭神魂的方式换来一个他心目中的六道。
桑离能看出来,当下寂珩玉所作所为,为的还是世间的太平安宁,如若可以,她不希望他遵循原著,继续走向那条覆灭道。
寂寻心潮难平。
忽然,一道影子出现在她的身后。
他站在帘子后面看着二人,鸦色帘帐遮掩着他的身影,却遮掩不住那双如同冰刃般幽冷的视线。
寂寻呼吸微窒,情急之下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如同是一个正在行窃的小偷,他被当面看破,低劣的心思无处遁形。
可是他也很想知道,在寂珩玉心中,桑离处于怎样的地位。
若能……
若能什么?
他不敢细想下去,然而蠢蠢欲动地想要去印证这个想法的可能性。
寂寻的身子缓缓俯了下去,佯装没有看到寂珩玉,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桑离霎时愣住:“君上?”
寂寻声音很低:“胸口有些疼,马上就好。”
他只给她看了手上的伤,身体上的伤估计都遮在了皮肤下面。
桑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她不想当白眼狼,于是安分不动让寂寻靠着。
寂寻小心抬眸,
寂珩玉已转身走回里面,寂寻下颌线绷紧,缓缓起身跟了进去。
离去之前,还不忘给桑离施加一道清梦咒。
“主人。”
寂寻对坐在床榻上的寂珩玉行礼。
寂珩玉的目光停留在他伤痕累累的左手上,勾唇笑了笑,笑容意味不明。
他慌张地把手背过去,仍没有抬头。
“比起寂无,我对你尤为用心。”
寂无:[主人,我还听着呢……]
寂珩玉慢慢站起来,绕着他转了一圈。
最后一把抓起了寂寻的手。
他死死盯着他指尖的新伤,“制作你这具身体时,我拔下了自己的逆鳞,用作你最坚硬的皮肉。”寂珩玉慢条斯理说着,指尖一点点嵌进他的伤痕。
随着力度加深,顿时血肉狼藉。
寂寻依旧毕恭毕敬低着头。
“我允许你的一些心思,但是最好不要对我耍用心机。”寂珩玉温和地对他说着,“寂寻,你是我抽取出来的一部分,你想要什么,我心知肚明。”
最后手腕施力,竟生生扯下他整条左臂。
寂寻是傀人。
哪怕他有身体,有感知,有情感,也仅仅是一具寂珩玉所做的傀人。
前行拔下的左臂并未出血。
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肩膀的断裂口整齐,里面是杂密纠缠的红色血线,那是“魂丝血线”,就像是缝制布娃娃所用的丝线,用来牵连肢体运作。
寂珩玉掌中的断臂一点点化作烬尘。
他是在告诉他,他只是个傀人,哪怕拥有他的心脏,也永远成为不了寂珩玉。
寂寻面色苍白,神色脆弱得像是要马上碎裂。
邪魂煞魄之间本身就不会产生什么惺惺相惜的情感。
寂无行事作风较为乖张,身体已被销毁多次,见此顿时开始起哄:[他不老实!主上您快杀了他,身体没了,记忆也会跟着消失,到那时他就老实了。]
一听到要销毁身体,寂寻肉眼可见的变得紧张起来。
寂珩玉并没有摧毁他的想法。
他也说过,制造一具身体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要抽取情丝,还要拔身上的鳞片,尤其是逆鳞,拔除后再长需要五百年。
寂珩玉指尖一抬,一条新的胳膊重新长回寂寻的身体。
“可会有下次?”
寂寻跪在地上,重重叩头。
寂珩玉挥手让他离去。
没有热闹可看,寂无气得很:[那小子不老实,我也可以帮主上保存心脏,为何不选我?]
寂珩玉:“他性子更接近我。”
若换寂无,很容易露馅。
寂无果真心服口服不说话了。
寂珩玉静坐于床榻。
一段时间的愈合,身上那点小伤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他感官敏锐,就算桑离睡在外间,呼吸声也像是近在身侧般清晰。
以往朔光殿只有他一个人。
刚救岐回来的时候,岐还只是一只百来岁的鬿鬼,幼年鬿鬼是知名的长得丑胆子小,因为害怕归墟海里的魔神,整日在朔光殿门前哭闹,吵着要寂珩玉抱进去,就那样寂珩玉也没心软让他进来,反倒是直接把岐丢进了渊牢。
毕竟习惯了,也就不害怕了。
近六千年来第一次,有外人宿留在这里。
寂珩玉躺回床榻,闭上眼越发觉得声音明显。
他翻来覆去没办法静心调养,最后仍是按捺不住地起身走了出去。
那道清梦咒会让她安睡至天明。
其实就算没有这道咒术,桑离也会睡得很舒服。
她属于很容易适合环境的那一类人。
他站在床边看着她。
又想起寂寻抱住她时,她很乖地把身体靠过去。
寂珩玉有些捉摸不透。
她明明怕他,也说过厌他,却也会真心地关切他。
[我希望君上也能自在些。]
自在。
那是他这辈子都求之不得的奢望。
桑离忽然翻了个身。
领口敞开一大片,露出白的晃眼的皮肤和烙在上面的蛊纹。
颜色灼灼,无比扎眼。
寂珩玉眸色闪烁,动手帮她拢紧,遮住了那碍眼的纹路。
正要抽手离去,桑离一把握住他指尖,将他的掌心枕在了脸颊下面。
她脸蛋软乎乎的,透着羊脂似的细腻。
寂珩玉侧头打量半晌,一点点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寂寻一直躲在暗处看着。
胸膛里心脏鼓动,酸涩的情愫如暗潮般蔓延心海。
这不是他的情绪,所有一切都来自寂珩玉
他没有这颗心,自然也感知不到这颗心带来的触动。
也许……
寂珩玉并不是全无感觉的,只不过他不想,或是不敢。
寂寻背靠木柱,掌心覆上胸膛。
若有朝一日他想了,也敢了,那时,他一个傀儡又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