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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自己和对旁人,总有双重标准。
姜握昨夜还觉得,辛相去加入人家夫妻赏烟花的行为有点过分,但今天,她就毫无意识变成了辛相——
她在大年初一,于皇城外请走了库狄琚。
裴行俭并不意外也不拒绝,反而要求跟随。
姜握也就点头同意:她知道,裴行俭感兴趣的,还不只跟盐有关,更与焰火与火药有关。
因裴行俭夫妇都要去,几人索性未用宫门外的公家马车,而是上了裴府的马车。
在路过自家马车的时候,姜握还撩起帘子,对崔朝嘱咐了几句鸿胪寺的事——今日他再去鸿胪寺,必然要被许多四夷首领团团围住,问及‘采买焰火’之事。
今日鸿胪寺之热闹,必然又与年前不同。
崔朝听完笑答道:“好,我都知道了。”然后又隔着马车的窗子递了用一包点心过来。
姜握接过,很快就被众人分吃了。
毕竟大年初一要入宫拜贺新岁,诸位宰相都起的绝早——旁人迟到或许还有几分机会混进队伍,但宰相们都立在陛下跟前,缺了谁太显眼了。
吃过点心,辛茂将就道:“还好崔正卿回了鸿胪寺,谁成想今岁大司徒弄出这焰火事来?小宋到底是新任鸿胪寺卿,若只叫他去谈这焰火买卖,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多大的一单买卖啊,别谈亏了!
说到谈赚了,辛茂将还顺带跟姜握夸了一句:“年前这几日,崔正卿带了些学生,倒着实与几个番邦谈了几笔好生意。”
于是辛相满意将【外交系】从黑色学院转成朱色学院。
尤其是大食国,因跟附近波斯、吐火罗、乌长、骨咄等几个国家关系十分恶劣,尤其是吐火罗,是宁愿赔本也要抢大食国的‘生意’,于是彼此竞争压价压的哟,最后谈下来的官方商队走货的价格,辛相见了险些没把胡子笑飞。
姜握也听崔朝说过这件事了,就笑道:“大食国盛产各种羊,马,骆驼与各色矿产倒不必再说。”这些西域各国也有,顶多是品种差异,她接着道:“倒是胡椒、菠薐菜种、胡瓜种等,最好多弄些来,让农学院好生栽养育种。”
菠薐菜,就是菠菜,姜握还记得许多年前,初次给师父们试验炒锅做菜,就有一道清炒菠薐菜,比起鸡鸭鱼肉反而是最贵重的一道菜。
后世也说,舌尖上的丝绸之路,若得让餐桌丰丰富富,日子才更有滋味。
*
因姜握说过,关于盐之事,到了城建署看到‘模型’再说,故而辛相在马车上就没再多问。
只是心急如焚,嫌马车走的慢。
倒是裴行俭借此时间,问起了火药事——
“陛下准许了四夷可重金换买少量焰火。”
“那火药之方……”
虽说焰火与军/用火药的制备差别不小,但到底根源相同,焰火被买走,一但剖开,里面的配方,不说很快就出
来了,也总不再是看不见的秘密。
“寻常火药之方,难以长久为秘。”
其实‘含雷吐火’之术,早在西汉就有记载。
更不必说贞观一朝,姜握最开始想到火药,也没有多少人太意外——因她师父们都是玄学家(炼丹师),炼丹就需要硫磺、硝石、还有炭粉等,常有炸炉事。
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专业对口’。
裴行俭听姜握这么说,又见车内无外人,就直接问道:“寻常火药……那么,咱们如今,是否有非比寻常的,从未示人过的‘火药’呢?”
他问出此话,连辛茂将都跟着转移了一点注意力,转头望向姜握。
俗话说,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其实关于军械方面的,辛相也只是出于好奇(还主要是好奇价格)才会打听。
哪怕他之前在上阳宫的各学院转来转去,也只是看看,哪个学院/系看起来,比较像是养好了能够产出的肥羊。
不比那些武将们,昨夜宴会后半场,闻得圣神皇帝同意四夷可重金购买焰火,裴行俭、狄仁杰等人,就迫不及待去询问兵部尚书李文成——他们无师自通就明白了那句‘过于落后可以展示(甚至售卖)’——那也就是说,在火药上有了新的大进展!
李文成只含笑:“别问我,我不能说。”
不能说,就是有!
故而今日,裴行俭是非要跟着一起来。
而在听到姜握颔首明确道“是”,并且表示也可以让裴相见一见模型后,裴行俭跟辛茂将的心思顿时一致起来:这条路怎么这么漫长啊!
**
城建署。
裴行俭到底拗不过辛相,只得先去看‘产盐实验室’。
在经过两层守卫验鱼符、留签字等程序后,裴行俭还不由跟夫人玩笑了一句:“贵署的护卫之森严,可远胜过我们尚书省。”
库狄琚也只道:“技术和档案室自然该有如此森严的护卫。”
虽然裴行俭很惦记着‘新式火药技术’,但看到‘产盐实验室’里的模型后,还是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屋内摆着水泥制成的模型,具体来说,是三套池子,裴行俭和辛相立刻去看池子前面标示的牌子:【储水池】【蒸发池】【结晶池】。
且模型不只有一种,其中蒸发池,有五个、七个、九个不等。
姜握并不介绍,而是由城建署的研究员来。
裴相与辛相的目光从模型转移到人身上,只见她的胸口前还别着特制的名牌【一级研究员余常佳】
看得出,余常佳大概不太喜欢或者是擅长与人交际过多,被两位宰相一盯,有些不自在,刚开始介绍的时候,声音还有点紧。
“我朝得盐之处,无外海盐、池盐、井盐、岩盐、土盐。”
“无论盐从何处得,要制出盐来,都要先取卤,之后或煎熬,或日晒方得盐。”
说过这两句后,余常佳自然了许多,甚至开始主动问起了辛
茂将:“敢问辛相,如今我朝得盐,是否海盐之量,已经超过了池盐?”[1]
辛茂将直接点头:“正是如此。”
余常佳虽然手里拿着汇报材料,但她其实皆烂熟于心,直接就道:“我朝比之从前诸朝,在制盐上已大有进益——譬如晒制池盐的垦畦营种法。”
“然而,在海盐上,却一直是采用煎盐法。”
听到这里,姜握其实是有点走神的。因为想到盐,在她作为现代人的第一印象里,便是晒盐而并非煮盐。
而她第一次亲眼见到煎煮海盐,正是做巡按使的那几年。
对此时的人来说,觉得很正常的事,当时姜握看到还是有一定冲击的——海岸线上,都是架设的的烧锅煎盐的设备,甚至可以称得上壮观。
而她也是那时,才从系统中知道,宋代以前的海盐制造,全出于煎炼,甚至崂山青盐迟到清光绪年间,才用沟滩之法改煎为晒,从而结束了煎盐的历史。[1]
需知,华夏民族在‘建造’与‘节约成本’这件事上,一向是有天赋的。
在制备盐上,西汉时期的井盐就能凿井达到“深六十余丈”(140米),甚至,已经开始用滑轮汲取卤水,提高效率降低成本了。
到了西晋,《博物志》都明确记载过“临邛火井”,即用天然气来煮盐。
引天然气煮盐这种法子,都早早想到并且用上了,华夏百姓自然不会想不到‘晒盐’这种就明晃晃挂在天上的主意——
那么为什么海盐的制备,还一直用煎盐这种耗费大量柴火、人力的法子?
还是那句话,就像姜握之前不把系统内各种技术买下来的原因一致,是因为不想吗?只是做不到而已。
晒盐是需要技术支持的。
而如今,‘格致’或者说科学知识带来了技术的突破。
余常佳道:“辛相请看,这蒸发池制卤,除了浓缩盐水,也可把一些溶解度比盐更低的杂质离子先结晶出来……再有,粗盐可以拿饱和的盐水来洗,对了,辛相可知饱和的意思?”
辛相没有‘学好数理化’,因此辛相听名词听得很辛苦。
但他从这些让他头晕的名词中,明白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可以晒海盐了,这就够了!
说来,辛相自然也记得姜握的开学典礼致辞,但此刻他想到白花花的盐(银钱),才对那日的话,尤其是‘格致’二字,理解感触更深。
也明白了当日办学,姜握承诺他的:“辛相,你要信我。教育是百年大计,是最值得的‘度支’。”
确实如此!
他尚在心境动摇中,就听旁边大司徒开口了:“余研究员,大年初一,辛苦你特意来署衙一趟了。”
其实这些年来,姜握一直很注意科研人员的待遇问题。
这回大年初一把人叫来加班,也是姜握昨晚被辛相盯得发毛,知道他肯定等不到年节后,于是只好劳烦余常佳来一趟。
“至于三倍的加班费——”
姜握指向辛茂将:“辛相出。”
*
而在看过盐池模型后,裴行俭忍不住催促道:“大司徒,该去看新式火药了吧。”
都到这儿了,裴行俭就直接问道:“到底是什么新的配方?比之前的蒺藜火球杀伤力要大许多吗?”
姜握闻言摇头道:“不是火药的新配方。”
几人穿过数道门廊,来到一处比方才实验室还要戒备森严许多的独栋院落。
甚至连姜握都是签名、留了指印才能够入内。
至此,姜握才道:“而是火药新的使用方式。”
冬日寒冷,她手里托着的物体更是冰凉——是闪着寒光的铜制管状火器,火铳。
史册之上,自唐末到南宋末,虽说火药已经普遍用于战争,配方也不断精进多样,但直到管状射击火器,尤其是金属材质(最开始是竹制)管状火器的出现,火药兵器才算是有了划时代的改变,也是真正具备了现代枪/械的雏形。
“裴相。”姜握双手之上,有两支不同的火器,她把其中一支递出去。
只是,并没有递给裴行俭,而是转手递给了库狄琚:“裴相现下还不会用此物,还是让我和库狄署令为你演示一下——”
“何为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