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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伯从外面回来时,拿了一大包美国产的“老孔雀”卷烟,这是最早进入国内的卷烟。
李谕叫住他:“给我留下一包。”
王伯拿给李谕,然后说:“先生,一共10小包,花了5银元,这些钱都从我的例银里扣掉吧。”
李谕本来想说什么,但看他的眼神,想了想还是回道:“我知道了。”
王伯走出去后,李谕又加了一句:“别忘了去伙房拿上两盒火柴。”
王伯收住腿,尴尬道:“先生,要不您还是教教我卷烟怎么用吧,洋人的东西俺不懂。”
李谕更显尴尬:“我也没有抽过烟,大体……大体就是点着了然后吸一下。”
屋里的唐绍仪说:“还是我告诉你吧,点的时候同时吸才行。”
王伯诚惶诚恐:“多谢大人指教。”
王伯走后,唐绍仪对李谕说:“你不来点吗?我见过不少上层洋人,要么抽雪茄,要么抽卷烟。”
说起来,卷烟的市场一直在迅速发展,到了民国时期,很多贵族圈里的女人都抽烟,甚至当成了一种展现美的时尚,估计大家都在一些民国风的电影里看到过。
李谕却摆摆手说:“无福消受。”
然后又说:“以后朝廷资助下成立了我们自己的卷烟厂,最好也不要忘了宣传吸烟有害健康。”
唐绍仪说:“你不是说了卷烟危害性不大,总不会让人上瘾以及导致吸食者形容枯藁吧?”
李谕说:“当然不至于像毒品那么凶勐,不过依然对肺部不太好,是肺癌的重要诱因。”
唐绍仪讶道:“肺癌?没听过!疏才兄弟,你该不会是吓我吧?我只知道有肺痨。”
李谕说:“肺癌可比肺痨厉害多了。”
唐绍仪一听,赶紧吸了一口雪茄压压惊,说道:“大家都知道不好,但你说为什么阻止不了?”
李谕笑道:“我觉得唐道台肯定知道。”
唐绍仪也笑道:“不知不知!”
他从怀里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上好古巴雪茄:“疏才兄弟,你若是想要,直接说就是。”
“我哪有这个意思。”李谕连忙回绝。
唐绍仪只得收起雪茄,接着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尚需同大帅细细研究。”
李谕拱手道:“有劳唐道台。”
这种事也只能靠他们的推动。
唐绍仪走后,李谕摆弄着王伯买回来的那包美国产香烟,真不算便宜,一个银元只能买两包,如果折合到后世的价格,就是100多RMB一包。
李谕的时代,香烟已经有了最高限价,一包香烟不能超过100元,也就是说,算下来,李谕手里的香烟比后世最贵的香烟还要贵(普通市售款)。
当然这是因为卷烟刚刚进入市场的缘故,而且二十世纪初的物流水平相当低,进口的东西肯定都很贵。
按照历史脉络,明年中国就会有自己的香烟品牌。
到了民国时期,虽然南北方的售价差距很大,总体上一个银元也能买差不多二三十包香烟。不过如果是战争期间,还是会比较贵。
很多抗战剧里,八路军缴获物资时,牛肉罐头和香烟都是好东西。记得《亮剑》里李云龙攻打平安县城后,旅长对他训话,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送给了他。
这么大的功劳,一包烟就打发了……还不如多赏几个意大利炮的炮弹。
另外,现在的香烟肯定没有过滤嘴,没办法,先这么着吧。
把该死的鸦片搞死了再说。
普契尼还真找了几个意大利的探险家去爬了长城,回来后找到李谕就兴冲冲道:“太壮观了!中国人能把如此宏伟的工程修到万里之遥,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似乎每个第一次见到长城的老外都会这么震惊。
李谕肯定爬过长城,他问道:“你们走了多少?”
普契尼说:“可惜我准备不充足,没有携带足够的干粮以及过夜用的帐篷,算下来不过十几里。”
清末的长城属于荒废状态,甚至还有人去偷砖,跟后世的5A景区不能相提并论,走十几里很不容易。
李谕又问道:“你走了,那些探险家哪?他们还在继续?”
普契尼说:“是的,他们说要走完全程,毕竟世界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雄伟的建筑。”
好家伙,全程,简直要命。
从文物古迹同样很多的意大利人嘴里说出来这种话,可见普契尼心灵真的很受震动。
李谕说:“正好该吃饭了,我来请客。”
普契尼问道:“可不可以叫上那位优秀的京戏艺术家?”
“您说杨小楼?当然可以。”李谕说。
普契尼又说:“还有,餐饮一定要正宗风味的北京口味。”
“正宗风味……有了!”李谕说,“随我来。”
然后李谕叫来赵谦:“开车,去城北的护国寺街。”
赵谦问道:“先生要赶庙会?”
李谕说:“带着这位意大利的作曲家去吃小吃。”
赵谦说:“那多不上台面。”
李谕说:“这你就不懂了,再说也不见得真的不上台面。”
普契尼看到李谕的汽车,也很震惊:“想不到在四九城里能看见这个东西。”
拉上杨小楼后,他们径直开向护国寺街。
如今的护国寺街虽然没有后世出名的“护国寺小吃”,不过清末民初的传统,寺庙周围往往会有庙会,在护国寺的周围,庙会的特点就是小吃很多。
李谕一眼就看到了想找的东西,拉着普契尼走上去:“老板,要四碗,哦不,三碗豆汁!”
小贩麻熘熘盛出来,李谕端给普契尼、杨小楼和赵谦。
赵谦不好意思道:“先生,还是您来。”
李谕哪喝得下,对他说:“我今天很饱。”
赵谦咽了口口水,端起碗刷刷就喝下去了。
杨小楼正经戏班出身,是吃过苦的,而且到了京城肯定学着入乡随俗,并没有特别抗拒,只要是能吃的东西就绝对能吃下去。
别说豆汁了,花椒都能直接吃。
反观普契尼,刚喝了一口就要吐。
李谕哈哈大笑:“忍住!”
普契尼再喝了几口,竟然慢慢适应了。
李谕看呆了,“就,就喝了?!”
普契尼甚至赞不绝口,再要了一碗。
李谕当年在京城读书时,尝试过几次,没有一次成功喝下去哪怕两小勺。
毕竟一提老北京小吃,第一个想到的肯定就是豆汁,甚至大幂幂都强力推荐过。
但李谕试过后,就明白张无忌妈妈说的太对了,漂亮女人都会骗人!
真不知道为什么清朝时期那些旗人这么离不开豆汁,还说什么“北京豆汁儿,旗人的命根儿”。
据说连慈禧都很喜欢……
反正李谕一直觉得,这东西卖出去100碗,至少90碗是卖给了好奇的游客。
普契尼说:“我游历法国时,吃过蓝纹奶酪,有一丝相同又有一丝不同,太奇妙了,可惜无法两样东西一同品尝。”
李谕下巴都快掉了,难道艺术家都喜欢拿刺激的东西找灵感?
蓝纹奶酪就着豆汁?
真敢想啊,吃播恐怕都没几个敢的。
不过貌似真有这样爱吃臭的人,不喜欢的人一口咽不下,喜欢的人一天都离不开。
普契尼很高兴:“等你再去欧洲时,我一定带你尝尝同样正宗的蓝纹奶酪!”
李谕一头黑线,无奈道:“真是太谢谢您了!”
普契尼问道:“我还听说有一种叫做火锅的东西?”
这个就正常多了,李谕说:“当然有,一起来吧。”
几人在一家火锅店中坐下,要了几斤羊肉和丸子、素菜。
老外也爱吃这玩意。
普契尼哈着嘴吃得不亦乐乎:“好东西,好东西啊!”
李谕笑道:“就连紫禁城里的皇帝,也爱火锅。”
普契尼讶道:“皇帝吃得这么随意?”
李谕解释说:“倒不是顿顿吃。乾隆皇帝在位时,举办千叟宴,到场的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担心饭菜凉了老人们肠胃受不了,所以选择了火锅。”
大快朵颐后,普契尼和杨小楼又聊起了舞台艺术。
普契尼说:“你的演出我看了,非常精彩,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舞台张力。今后我准备创作一出中国背景的歌剧,要向你多多请教舞台布景与服饰的问题。”
李谕给他们充当翻译,好在普契尼懂英文,否则李谕对意大利语真心是一窍不通。
杨小楼说:“不敢当,一定知无不言。”
两人叽里呱啦说了半天,说到高兴处,普契尼甚至邀请杨小楼今后去欧洲巡演。
京戏确实相当拿得出手,几十年后,梅兰芳到访大萧条时期的美国,在纽约百老汇掀起了一股京戏的飓风,超级受欢迎。
回家时,李谕不忘打包了几桶豆汁,好东西要分享。
刚进门没多久,袁家兄弟闻着味就找过来了。
“什么东西这么香?”袁克定问道。
李谕笑道:“你的鼻子是真的灵,豆汁,没喝过吗?”
“只闻其大名,并未喝过,”袁克定说,“现在也算闻过味道了。”
李谕给了他一小桶,“尝尝吧。”
袁克定刚打开盖子,就有点飘飘然,仿佛酒鬼见到美酒一样,“妙哉!妙哉!”
他自从上次吃过鲱鱼罐头后,貌似打通了这方面的任督二脉。
袁克定抱着豆汁就去享受了。
弟弟袁克文则看到了李谕身后的杨小楼,问道:“您是京戏的名角?”
李谕讶道:“你认识杨小楼?”
“还真是您?”袁克文高兴道,“我刚才一眼就看出来您走路的姿势还有一举一动都有京戏名角的模样。”
杨小楼也疑惑道:“我听疏才兄说过,阁下应当是直隶总督的公子,您也爱京戏?”
袁克文说:“不仅喜欢,我还会唱!”
接着就亮嗓子唱起了昆曲。
虽然和京戏不太相同,不过异曲同工,杨小楼立马就听出袁克文是个戏曲好苗子,不过人家终究是世家公子,怎么可能当个戏子。
杨小楼只得称赞说:“公子真是梨园大拿!”
袁克文道:“原来你和李谕师傅是朋友,我正好也向你学学戏曲吧!”
袁克定突然闪身出来,咳嗽了两声:“克文,不要忘了父亲的话。”
袁克文都了都嘴,不满道:“我知道了!”
杨小楼却暂时舒了口气。
——
吃晚饭时,李谕摆出来今天买来的豆汁,盛给大家。
不过似乎也不太受欢迎,吕碧城直接捏着鼻子说:“快拿开!”
近卫昭雪则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强忍着咽下后问道:“这真的是正常的粥?”
李谕说:“正常……应当是正常,反正它们是绿豆发酵而成,北京城里爱喝的人有不少。”
近卫昭雪想了想,然后鼓起勇气,一口气全喝了。
胃里翻江倒海,过了一会儿竟然开始慢慢有点舒服,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
李谕心中暗叹,不愧是受过训练的谍报人员,忍耐力真不错。
——
翌日,李谕在正在练书法,凤铃拿着最新的电报给他,这次又是齐柏林伯爵发来的。
李谕此前向齐柏林请求寄过来一些飞艇相关的公开技术资料,齐柏林回电表示同意,并且会尽快寄出。
另外还有一封东京帝国大学的邀请函,希望他抽时间可以再去做个讲座。
李谕也没有拒绝。
他这段时间甚至可以完善一下飞艇的资料文件,然后还要加一点“好东西”,真的是“好东西”:稍显复杂的几个空气动力学公式。
对于飞行器来说,这东西又关键又要命,因为空气动力学里的公式有各种偏微分方程。
此前说过几次,偏微分方程解起来极为困难,只能暴力求解,或者寻求经验公式。
而寻找经验公式的过程就相当麻烦,并且十分花钱了。
单单微分方程的问题,就能牢牢困住小日本一大堆精英知识分子。
正巧李谕知道不少经验公式,因为后世苏联大搞航空时,弄出来超级多。而早期我们受苏联影响很大,于是乎也照搬了很多(有些关键的经验公式的系数,只能自己搞)。
还得感谢李谕当年的本科专业,应用物理专业虽然学得不精,但啥都学一些。现在随便拿出几个经验公式就够小日本喝一壶。
李谕敢用这个方法还有一条重要原因:
需要再强调一下偏微分方程的特点,解偏微分方程需要先假定初始条件;然后它解起来还是超级超级困难,同时由于蕴含混沌,所以初始条件哪怕只是稍微变动一点,结果就会大相径庭、驴头不对马嘴。
特定的初始条件,只能对应特定的解。
换成大白话说就是:小日本即便搞出来飞艇的经验公式,此后对飞机也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初始条件变动过大。
别说从飞艇到飞机这么大的变动,哪怕只是飞机的机翼有一丢丢形状上的改变,比如长一点、短一点或者扁一点、高一点,经验公式都会作废。
偏微分方程就是这么令人绝望。
其实这也是我们虽然研制出了先进的五代机,研制大飞机仍旧非常困难的一大缘由,因为参数真的毫无关系。
——
没多久,吕碧城带着润色完成的《星战外传:侠盗一号》拿给李谕,她的速度真心不慢。
李谕看了她那手秀丽的书法就感觉没了练字的兴头,放下毛笔颓然说:“感觉我是一辈子都练不好字了!”
正巧因为今天有电报,近卫昭雪果不其然带着一杯咖啡来到李谕书房,她听到李谕的牢骚后却说:“我想,以先生的名望,写得好坏已经不重要,现在的字就很好。”
近卫昭雪明显是顺着让李谕舒服的话来说。
李谕笑了笑:“咖啡放在这儿吧,另外,真的不用这么辛苦。”
“今天我加了奶泡进去,味道应当会好不少,”近卫昭雪顿了顿,又说,“我先离开了。”
吕碧城感觉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昨天晚上豆汁的那股酸酸味道,于是说:“我也回去了,好好享受你的咖啡吧。”
吕碧城转身离开,李谕拦住她:“其实我更喜欢喝茶。还有,我……”
吕碧城绕过他,微微笑道:“行了,大科学家!我还有好多事要做。而你哪,还要去找那位美丽的德龄姑娘翻译不是?”
吕碧城说完就挪着轻步离开了。
李谕苦笑了几下,想想还是给她解释一下,不过刚一张嘴想叫住她,就被赵谦的大嗓门打断:“先生,刘鹗来找您!”
刘鹗是来拿之前托李谕采买的放大镜、显微镜和望远镜三件套的。北京城里搞齐全这些东西不容易,也就李谕能搞定。
反正刘鹗只不过是玩玩,所以李谕早就在洋行给他买好了。
顺便还教了教刘鹗怎么使用。
刘鹗兴奋不已,从包里拿出一沓文稿和一个盒子,“这些是你要的《老残游记》书稿。另外,这支鼠须笔送给你,不成敬意。”
李谕打开看了看,笔杆是玉做的,一看就是贵重货:“这么好的东西,给我岂不浪费。”
刘鹗说:“先生千万不要拒绝,否则这些镜子我也不要了。”
李谕只得收下,“看来以后真的要好好练字了。”
刘鹗说:“原来帝师先生还在练字?正好这支鼠须笔能派上用场,听闻当年书圣王羲之写就《兰亭集序》就是用的鼠须笔。”
李谕笑道:“原来鼠须笔还有如此传奇的故事,我还是当成收藏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