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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谕为了打消张之洞疑虑,又说:“化肥可以让村民购买,这就可以养活化肥工业。村民见有效,就会再购买,如此便形成了商业上的良性循环。”
这种商业逻辑其他官员根本不屑一顾,因为观念里还瞧不起商业。但张之洞搞了这么久铁路、炼铁厂、制造局,对于西学多少有点认识,并不排斥这种观点。
而且前期推广化肥不会容易,百姓太穷了,需要像后世企业一样先砸点钱打市场。最好地方政府配合支持,只是晚清地方官实在靠不住,比较麻烦。唯一能想到的,也就张之洞了。
张之洞想了想说:“若果真如此,倒是造福黎民之利事。对于你说的那个胆肥,我要考察一二。”
李谕纠正了一下:“是氮肥,一种化学元素。”
“原来也是化学,”张之洞现在对化学很上心,“如此我的确要多了解了解。”
李谕道:“大人英明。”
张之洞叹道:“今天见了你,才知道原来欠缺的还这么多。本来以为有了钢铁就万事齐备,现在看来,仅仅是开了一个头罢了。”
李谕说:“万事开头难,有个好的开头就很好了。”
张之洞说:“有道理,汉阳兵工厂以及钢药厂有实验室,先生到时可以与华大人一同指导一二。”
李谕笑道:“可惜我对火药实在一窍不通。”
张之洞说:“没关系,现在我们的汉阳造并不差,火药这件事就先放放吧。仲虎(徐建寅的字)当初在钢药厂设置的实验室,设备倒是齐全,先生如果会用,可以让它们发挥发挥作用。”
李谕对化学其实了解没有数理那么深,但现在主要讲究的是应用,不会用到过于高深的化学理论。
而且到了几十年后,其实化学的发展已经越来越接近物理了。
毕竟后来量子力学大力发展后,大家终于明白了,化学反应原来就是元素最外层电子的相互作用。
张之洞作为总督,事情还是很多的,一同看完汉阳铁厂就要回去继续办公,最后吩咐道:“若溪,你陪着李谕先生参观一下我们的学堂,然后找人给先生搭把手。”
华世芳也希望多向李谕请教请教,欣然答应:“大人放心。”
目前武汉的学校基本集中在武昌,三人共同再坐轮渡回到武昌后,暂行告别,张之洞回去处理公务。
华世芳终于有时间向李谕请教请教数理问题。
华世芳说:“实不相瞒,除了咱们早年的《周髀算经》《九章算术》等,我所看的主要是兄长若汀(华蘅芳字)所翻译的书籍,诸如《几何原本》,以及兄长写的《抛物线说》《循环小数考》等书。与目前西洋最新的数学进展似乎脱开了联系,所以我在报纸上看到咱们国人写了一本数学书后,才想尽办法买了过来。先生的数学水平实在令我不胜佩服!”
李谕坦诚道:“其实我的数学水平也没有那么强,这方面咱们差了不少,西洋还有不少比我厉害得多的数学家。”
华世芳说:“可我看你写的《分形与混沌》,道理深刻,演绎严谨,运用的数学知识如此高深,又能拿下瑞典国王大奖,完全是顶级的。”
李谕笑道:“真是谬赞了。”
如果说到李谕的老本行物理,的确有点信心站在全世界最顶尖梯队,不过数学他是真不敢吹这个牛。
他数学好那是完全被物理逼的。
当年李谕高中时期也是参加过物理竞赛的,如果有这方面经验的小伙伴一定有所感触:物理难度的天花板是数学!
想要研究物理,必然首先数学要好。
对于一个喜欢并且想要深入学习物理的人来说,往往打败他的不是物理,而是数学。
当然这指的是理论物理研究,不过后世的实验物理玩的也是数学,精度要求简直就是变态。
至少目前最早的一批纯理论物理学家,比如爱因斯坦小老弟,已经感受到了来自数学的“恶意”。
华世芳心中却认定李谕是个超级大咖,说道:“能写出如此优秀的数学书,造诣决然是顶尖,先生真是谦虚。”
李谕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而且单靠我也不够,如果有更多人可以从小学习西学,才是最重要的。”
华世芳说:“先生说得对!早年我便一直在自强学堂教授数学。”
华世芳的数学水平虽然在国际上算不得什么,不过至少他是懂高等数学的,放在国内的这些数学教习里,绝对是高出好几个段位。
“有先生在,想必自强学堂的学生学业水平不会低。”李谕说。
华世芳苦笑道:“只可惜学生的西学水平还是低了一些,能学到代数中方程学的都不多。我与兄长多年来想找几位优秀的学生作为嫡传弟子,一直难以如愿。”
李谕说:“如今之势,只能是慢慢培养,基础的确较弱。”
华世芳说:“而且自强学堂目前已经没有算学,令人惋惜。”
“学生难道只有学习外文的了?”李谕问。
华世芳说:“自强学堂每年招收120余学生,基本都是学习外文,仅有部分学生研习化学,以为汉阳工厂而用。”
单论人数,这个规模倒是还好,京师大学堂第一届招生也是仅有100多人而已。
李谕只好说:“情况早晚都会有改观。”
李谕心中知道,确实应该加强政法科以及理工科的培养,但也不能说自强学堂有错,毕竟外文对于官员来说的确现实意义更重。
李谕问道:“自强学堂中,学习外文的学员是否也学习西学各科?”
华世芳说:“当然要学,主科为外文一门,其他诸如算术、物理、化学、地理、历史、博物、理财、公法、交涉、绘图、体操、兵操均要学习。”
“那我明白了。”
这么看的话,真的就像是后世的义务教育阶段,学的内容全,但都是比较基础的,难以涉及高深的知识。
同京师大学堂一样,学生都是在恶补中小学的内容,要成长起来至少还要十几年。
华世芳说:“好在香帅一直重视教育,除了几所高等学堂,各地中小学堂也兴建有不少。”
张之洞重视教育也是继承自他老爹。
张之洞父亲张瑛是个举人,按照清朝的制度,举人大部分最高只能做到学政或者县令。
张瑛运气好一点,做了好多年县令后,当到了知州。对于他这种普通出身的,几乎是举人的极限。
毕竟能中举也蛮不容易了。
进入统治阶层的分界线是举人,秀才离这条线还差得非常远。
简单算笔账:
明朝每次乡试举人名额全国仅1100—1200人,整个大明总共录取了11万名举人、
清朝每次乡试举人名额全国1500人,整个大清大约总共录取了15万名举人。
清时有1500多个州县,每年活着的举人大概一万人,摊到每个县平均七人左右,这七个人加上县太爷,就是本县的最高统治阶级。
举人就已经有了好多权利,反正只要是一中举,大把本地人过来跟你攀亲戚认亲友,求着将自己的财产、田地、户口放在举人名下,以躲避缴税和服徭役。
要不范进中举就能疯。
如果是中进士,那上限就更高了。
只不过这都是旧学,再有两年,科举制度就要告别历史舞台。
说到张瑛,他在贵州当知府时,经常在夜里派两个差役在全城巡逻。他们一个提着灯笼,一个挑着桐油篓,游走在大街小巷。遇到有读书人挑灯夜读,便为他将灯盏加满油。
这就是“加油”这个词的由来,蛮有趣的,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加油。
李谕道:“教育的确要从娃娃抓起,越小的孩子越早接触西学教育越好。”
华世芳赞同道:“先生说得实在是太有道理了,概括到了关键。”
李谕说:“这几所高等学堂要不先不看了,咱们先瞧瞧小学堂如何?”
华世芳觉得没什么不妥,反正都是新式学堂,于是说:“没有问题,正好附近有一所,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