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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谕前往华人街找到了司徒美堂,由于最近中山先生在美洲的活动,各地的洪门致公堂都在搞募捐,司徒美堂也号召纽约及周边几州的华人募捐。
“疏才兄弟来了!”司徒美堂见到李谕后,放下手里的纸笔说,“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李谕说:“我发了电报,或许你没收到。”
司徒美堂说:“你看看我!这两天一直到处奔波,国内的事情大家伙知道后,都着急忙慌地给同盟会捐钱。”
“效果怎么样?”李谕问道。
司徒美堂说:“中山先生组织的‘洪门筹饷局’发起了每人捐一元钱的活动,已经筹措了数千元。”
除了少部分进入李谕工厂的华人外,其实大部分华人一天的工钱都没有一美元。
李谕说:“量力而行就可。”
司徒美堂说:“从华人手中的筹款只是一小部分,致公堂已经开始采取抵押资产贷款的方式筹集现金,维多利亚致公堂的一座楼宇就一次性抵押得到了一万两千加元。”
目前美元和加元的汇率基本是1:1。
李谕道:“这么有信心?”
司徒美堂说:“管不了那么多了,一辈子都不见得能遇到这么大的事,若是可以推翻满清,这点钱算什么?除了维多利亚致公堂,温哥华等地的致公堂也积极响应了抵押筹款的活动。”
他们的抵押贷款有不少到二战结束时才还完。
李谕问道:“美洲的捐款共有多少?”
司徒美堂说:“我没有确切数据,不过大体也得有五万美元。”
李谕说:“我可以再提供一笔5万美元的捐款,不过名义就挂在司徒大哥名下吧。”
司徒美堂讶道:“怎么又要这样?这可不是五美元,而是五万!疏才兄弟,你要是想做好事,没必要一直不留名。”
李谕说:“咱们还分什么你我,就这么定了。”
司徒美堂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也不要小瞧同盟会的人,明眼人都知道这么多钱谁才有能力拿出来。”
司徒美堂说的很有道理,李谕想了想说:“今晚《纽约时报》会在我下榻的华尔道夫酒店举办一场关于北极探险的主题宴会,我看能不能借此机会让美国人出点钱。”
司徒美堂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如果他们想出钱,早就出了。”
李谕说:“试一试吧,美国人不是爱搞金元外交嘛,该用他们的时候就用用。”
司徒美堂知道李谕在洋人圈里有很高声誉,致公堂办不到的事李谕不见得办不到。
别人不敢保证,但李谕对华尔道夫酒店老板阿斯特四世有救命之恩,只要是自己开口,他怎么也得出点。
李谕刚走出司徒美堂的办公室,突然发现了一个白人女子穿着厨师衣服提着菜篮子走向厨房。
李谕问道:“你们这儿竟然雇佣白人厨师?”
司徒美堂说:“你说的是玛丽嘛?她现在无处可去,流落到了唐人街。她的厨艺确实不错,听说以前是给上流社会专门做高级菜品的私人厨师。”
李谕疑惑道:“这种人怎么会来曼哈顿下城?”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整个纽约城都没有人愿意雇佣她,”司徒美堂说,“听说她好像以前因为一场冤假错案被判了三年监禁。医生说她是个病菌携带者,但我看她健健康康,甚至还有点强壮,哪像生病的样子。”
李谕一头黑线,我晕,这个女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伤寒玛丽”。
美国人给她起的这个名字多少有点歧视意味,实际上她就是个后世见怪不怪的“无症状感染者”而已。
但对于目前的医学界和微生物界来说,一个人携带伤寒沙门氏菌而不发病是非常诡异的,更无法理解。
三年前纽约发生过多起伤寒案例,引起了很高重视。因为在美国,得了伤寒基本无药可医,只能硬顶,死亡率10%。
纽约又是个大都市,赶紧派了一个叫做索珀的医生去追查传染源。
但索珀在患者家中穷尽一切手段也没找到传染源,甚至建议让患者家属把房子烧了重新盖。
后来索珀觉醒了侦探天赋,把目光锁定到了一个与多起伤寒案例有关的女人身上——专为纽约有钱人服务的厨师玛丽。
采集样本后,果然发现她携带大量的伤寒沙门氏菌,于是搞进了传染病医院隔离。
在长达半年的检测中,玛丽每天都呈阳性,但她本人却生龙活虎。
医生索珀没办法,最终决定把她关到了一座人迹罕至的小岛上。
在关了三年后,玛丽不堪忍受,把纽约政府告上法庭上。法官同样不认为一个如此健康的人竟然携带病菌,而且玛丽的事情已经被报纸曝光,什么“健康妇女被非法囚禁三年”之类,法官顶不住舆论压力。
但索珀医生提供的检测报告又明白无误。
几次调解后,法院判她无罪释放,但不能再担任厨师,并且每个月要去卫生部门报告身体状况。
重获自由的玛丽却因为报纸的报道而无法找到其他工作,还是偷偷干回了老本行——厨子。
李谕无语道:“司徒大哥,你最好送走她,不然唐人街也会出现伤寒患者。”
司徒美堂说:“如果我们不收留,估计她会饿死街头,而且,她还是挺能干的。”
李谕说:“司徒大哥啊,你怎么还有闲情关心一个美国人?只要告诉卫生部门,她就会被继续带回传染病医院隔离,里面虽然失去了自由,但起码不会饿死。”
司徒美堂在科学方面对李谕言听计从,见他说得这么严肃,只能同意:“我会报告给卫生官员。”
玛丽此后在隔离医院过得其实还算好,但她一辈子也无法去掉“伤寒玛丽”这个标签。
——
华尔道夫酒店今天热闹非凡,他们再次邀请到了一年多前刚刚完成北极探险并成为第一个到达北极点的罗伯特·皮里。
作为目前地球上为数不多还未到达的目的地,皮里的北极探险成了大家非常热衷的话题。
李谕一向对这种所谓的“探险精神”没多少好感,因为欧美人的探险几乎都是建立在原住民的痛苦之上。
不知道有什么值得歌颂的。
阿斯顿四世欢迎李谕道:“太棒了,您与特斯拉先生的到来令本次晚宴更添光彩!”
然后又拉过来罗伯特·皮里说:“皮里先生当时带了两款无线电设备,最后是您的最可靠耐用。”
李谕没想到竟然还给自己的产品做了广告,只能皮笑肉不笑道:“无线电设备在极地探险中没有那么重要,最多只是早点传出消息。在极寒的环境下,还是当地人组成的向导以及雪橇犬、食物补给最关键。”
罗伯特·皮里说:“李谕院士说得非常对!那些爱斯基摩人根本不会使用无线电,想要靠它救援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过能够尽快把到达北极点的讯息传出来已经非常值得。”
后世一般把原住民称为因纽特人,“爱斯基摩”这个称呼实际上带有贬义。
罗伯特·皮里显然并不尊重因纽特人。
而除了罗伯特·皮里,还有一个叫做弗雷德里克·库克的美国人也在竞争谁能第一个到达北极点。
罗伯特·皮里继续说:“我带回了六个爱斯基摩人,并且卖给了自然历史博物馆,让大家都见识一下极寒地带的这个神秘人种。”
他的口气中带着一些自豪,似乎就像一场成功的狩猎,只不过猎物是因纽特人。
皮里是通过欺骗手段把那六名因纽特人带回的纽约,卖了58000美元,但其中四名在刚到纽约不久后就去世。
活下来的两名因纽特人长大后痛诉过罗伯特·皮里的暴行,甚至揭露皮里在探险期间,骗取当地女性与其发生G过关系,并导致怀孕。
李谕不愿意再和他多说话,跟着阿斯顿四世的指示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阿斯顿四世说:“今天我们的大棕榈餐厅特意制作了罗伯特·皮里先生探险北极点时的食物,让我们也品尝一下这些充满神秘色彩的餐品。”
侍者端上来的是一盘类似肉泥的食物。
罗伯特·皮里对所有人说:“女士们先生们,你们一定吃过了无数珍馐美馔,但这道来自北极圈的食物你们一定不曾见过。它是用野牛或驼鹿的精肉经过漫长的晾晒干燥后磨碎成肉粉,然后使用动物油脂调制后再压压制干肉饼。一磅干肉饼需要至少五磅鲜肉才可制作而成,这种食物可以存放五年甚至更久。”
有人说:“听起来就像一种士兵配餐。”
皮里说:“有一些像。别看只有一小块,它就能提供非常多的能量。我们又对其加入了野樱莓和食盐,口味比以前爱斯基摩人们吃的干肉饼要好很多。”
又有人问道:“莫非爱斯基摩人连调味都不懂得?”
皮里说:“他们当然不懂得!如果没有我的探险队,你都无法想象他们的饮食有多么枯燥。”
李谕听了他高高在上的语气更加生厌。
有人再次问道:“除了干肉饼,还有什么?”
皮里说:“在冲刺北极点的最后一段路程,我们每个人每日的配额是一公斤干肉饼外加少量的茶、炼乳、硬饼干和压缩豆子。”
阿斯特四世说:“即便不好吃,能品尝到探险队的食物,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皮里说:“我认为它们非常好吃!在我熟悉的所有食物中,一个人可以在365天每天吃两次的食物,只有干肉饼。而且它的最后一口始终和第一口一样美味。”
李谕看了看眼前的肉泥,应该不是探险队用热水泡开就食用的干肉饼,而是大棕榈餐厅的厨师又做了改动后的版本。
实际的口味没有罗伯特·皮里吹得那么神乎其神,其他纽约名流也只是持着一种猎奇心态品尝。
除了干肉饼,餐厅还准备了另一种因纽特人常吃的以特殊方法保存的生海象肉。这种食材被切成薄片,煎制后同独角鲸肉一同端上了餐桌。
李谕身旁的特斯拉,已经在大棕榈餐厅用了多年餐,算是个小小美食家,他只吃了一口就情不自禁地说:“太油了!”
李谕没啥胃口,而在发现到场的名流大都是沽名钓誉之辈后,也没了募捐的心情,根本不想低三下四求他们。
不过阿斯特四世在知道后还是看在李谕面子上拿出了两千美元。
对了,宴会上这位风光夺目的罗伯特·皮里很可能根本没有到达北极点。按照后世的研究,在分析了他所提供的观测数据后,发现其所到位置大概率没有超过北纬86度30分。
也就是距离真正的北极点还有接近100公里左右。
再退一步讲,就算皮里到了极点,首先到达的也不是皮里本人,而是他的黑人助手汉森和三个因纽特人组成的先遣小队。
只不过因为肤色关系,皮里获得了所有荣誉。
——
这次到美国李谕没来得及去哈佛大学,只是通过电报告知正在哈佛读书的胡刚复做好准备。自己晚些时候就会给密立根写一封推介信,让他去芝加哥做一年密立根的助手。
虽然当密立根的助手也分享不了科学荣誉,不过密立根在实验物理方面确实独树一帜、技术高超,胡刚复在他那儿能学到不少东西。
又过了一天,中山先生终于抵达纽约。
司徒美堂先为他提供了五万美元捐款,中山先生立刻猜到是李谕不想透露姓名。他记得李谕给自己讲过不想从政的想法,于是心照不宣地对其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司徒美堂说:“看报道,康有为已经到了日本国,雄心勃勃想要借革命之机以建奇功。”
康有为认为革命必不成,到时他就想着靠北洋军逼迫政府立开国会,然后挟北洋以抚革命党。”
李谕说:“痴心妄想罢了,他该不会还梦想自己的保皇党成为国会第一大党吧?”
“他是有这想法,因为康先生一向认为革命党无人,不懂治理,”司徒美堂说,“中山先生更应尽快回国,不能让保皇派抢了成果!”
中山点了点头:“国内的电报催得很急,湖北已经建立军政府,朝廷的反扑也该来了。”
李谕看向远方,新时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