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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于天道深海自在潜游者,从前已知的只有一个妖族猕知本。
而今多了一尊——
人族,姜望!
在麒相林尝试登顶的那一刻,他和妖界的超凡绝巅之处、此世的修行极限,就形成了独属于他的一条路径。
哪怕他一步就能跨越,这也是一条单独存在的绝巅路。
其它的一切,都与之无系。
除了麒相林自己,也除了这条路的终点,超凡极限所触及的……天道。
一如猕知本故事,姜望也并没有落足妖界,他是潜游天道深海,来到作为现世天道支流的妖界天道海洋,而后触及独属于麒相林的那条绝巅路,精准拦在麒相林的绝巅高处。
对麒相林斩出这一剑“劫无空境”!
昔日他与猕知本所说,并无虚假。
他的确不怨恨猕知本等异族衍道的联手绝杀。
哪怕险些丧命,哪怕断寿断路于彼时。
本就没什么可怨的。
异族杀他如寇仇,他也宰杀异族英雄如猪狗。
万界相争是时代之浪潮。
大家各有立场,各凭本事罢了!
他不会怨天尤人,从来只苛责自己。
他被阻道断寿,是他剑不够快,力不够强,不够警觉,也技不如人!
如果说赢得了喘息的机会,那么他就会踏上坚定的未来。
无非重来一遭,无非更加努力,无非踏上更强大的路。
所以当他来此阻道,麒相林也不必怨。
今日也是各凭本事的时候。
且看麒相林,当不当得此剑!
轰!
六道冲天的妖气,直杀绝顶之峰。
封神台上,为麒相林护道的六位真妖,几乎同时出手!
就像昔日姜望冲击衍道,猕知本自天道深海落下绝巅高处,只有彼刻与姜望缠杀在一起的李一,来得及出手。
今天走在麒相林这条绝巅路上、与麒相林气机相连的,也还有这六位真妖。
他们礼敬麒相林,也托举麒相林。
在麒相林冲击绝巅的一瞬间,麒相林在登山,他们抬望在山脚,姜望阻道在山顶。都在同一条路,同一份因果,同一段时空。他们在“道中”,其他强者在“道外”。
他们最初只是带着一个“护道”的名义,当然也有为了保障万无一失的“托举”,本质上是盛典礼仪的一部分,是仪仗,也是在观礼。没想到事发如此突然,竟然真的有机会行使“护道”的可能!
但……太晚!
“道外”者无法跨越那个瞬间,“道中”的他们,却也无法跨越实力的鸿沟。
虽然这六尊真妖就在这条绝巅路上,出手也根本没有犹豫,但他们可比不得李一的修为境界,更比不得李一所执掌的【最初】。
凭他们的实力,要想在姜望的剑下后发先至,只好去做梦。
他们竭尽全力,也只是寄望于迟滞一下姜望,想要斩下这个瞬间,好让“道外”的天妖,留姜望于此。
可美梦似乎成真!
这六道妖气冲天而起,各显真妖手段,竟然幸运地迎上了姜望的剑。
又或许是不幸的。
那柄扬名诸天的“长相思”,与麒相林错身。而与他们迎面。
六位拔飞的真妖所见,是这条绝巅道路上,在坠落过程里骤然清醒过来、冷汗涔涔的麒相林,以及自此以后一眼看不到头、永恒的空茫!
本来麒相林都已经被斩进蒙昧的状态,正自冲顶的路上跌落,准备迎接死亡。
那压住他的那一剑竟然挪开,剑迎六真妖!
致死的剑意与麒相林擦肩!
这六尊真妖虽非什么绝顶层次,可也毕竟是得真者,怎么也不至于轻易地被群灭。不说能够与姜望匹敌,若是放开手脚去逃跑,逃走两三个的机会很大。可是他们此刻拥堵在麒相林狭窄的绝巅路上,又为了救麒相林,争先恐后地出手,几乎对自身没有防御。
甚至于他们根本没想到自己能追上姜望的剑,姜望的剑却突兀斩来——
只是一次相逢。
余生皆为泡影。
劫无空境,六妖授首!
冷汗积额,惶然含恨。看着那六颗齐刷刷飞起的妖颅,麒相林心中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他或许应该感到被轻蔑的愤怒——姜望在阻他成道的路上,在他一生中最关键的时刻,都还分心移剑。
他或许应该感到死里逃生的庆幸——姜望移剑,暂免了他一死。
当然也有后怕,当然也有苦恨。
种种情绪混杂成翻腾的痛楚,他止住跌落的身形又拔高。
鬓发张舞,战甲摇响。
他仍要登顶!
“天狱难开,万界赴死,麒相林先为表率!”
他对所有准备登顶的妖族洞真宣声:“今日誓死登天!登天能成,当为诸君开道。登天不成,诸君踏我骸骨!”
他麒相林,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他搬拳提剑,勤修武命。身为将帅,亦累功多年。为种族之战放弃完美,断绝宏图,已经决定偏狭而简单地成道,抽骨做槌,为神霄战争而击鼓——何来失败的理由呢!?
轰轰轰轰!
就在麒相林宣声的同时,整个天狱世界,轰轰隆隆。
一时间足有九条绝巅路,同时铺开。放眼望去,天道掀澜,有九尊真妖的身影,以不同的方式,循不同的道路,正在登天!
这还只是在这个时间点已经做好准备的真妖。
姜望洞真已无敌吗?
姜望能够潜游天道深海,肆意阻截他者道途,令此后诸天皆危,无护道者必死吗?
妖族不相信!
妖族自有抗争者!
别说天妖了,真妖都无惧。
惊闻此事的天妖纷纷出手,自“道界”而赴绝巅。九位有资格冲顶的真妖,直接用自己的绝巅路冲击天道!
“好!!!”立于妖界绝巅高处,面对这群起的妖族英雄,姜望只有赞声:“诸界杀我如仇雠,我今来此杀英雄!天生六道,自行千途,吾已见诸君之勇气,亦当予诸君——最大的敬意!”
最大的敬意,就是最强的路。
在这些妖族英雄的注视下……强证!
……
现世天刑崖,所有注视于此的护道者、观礼者,都能感受到,一股极其磅礴的气势,仿佛地脉冲天,正轰隆而起。
不同于前一次举世无敌,立地拔升、挡者披靡的强势。这一次跃升的过程更缓慢,但更宏大,也更不可阻挡。好似八方来聚,涓滴汇涌,终成滚滚大势、瀚海洪流,此行是一个不可能被改变的结果,而它能够吞没前方的所有!
现世是诸天万界的中心。
此刻几乎被所有强者注视着的姜望,俨然是此世的中心。
三钟护道,三位法家大宗师监察,姜梦熊立拳于彼,照悟诵经在侧,叶凌霄负手静观……
这是史无前例的护道阵容。
猕知本若是在这样的时候出手,露头就会被打死。
姜望的一双耳朵,此刻晶莹似玉,仙人正坐。
左耳外廓,渐渐爬上霜色的天纹。右耳外廓,渐渐交汇赤色的心纹。
观自在耳——
观自在天耳!
令得天心如我心,诸天万界尽听之。
唵!
在释家的修行中,相传这是宇宙中的第一个声音,具备特殊的意义,拥有慑服的力量。
威!
此即法家正道第一字,四象四楼之第一。
威是法的基础,不威则无律能立。
姜望效仿猕知本,寄托最强的战力于真我法相,投照在天道深海,令如本尊亲至。而本尊正坐天刑崖,剥除战力,一意修行,立观自在天耳,静听宇宙宏声,体悟大道之妙。
一声唵!一声威!
左耳万物源起,右耳秩序有定。
寰宇在其中。
三钟护体,炼法魔焰。
此刻魔猿在魔界,仙龙在虞渊,天人法相在幽冥,众生法相在沧海天道,真我法相在妖界天道。
而法殿之上,本尊凝神静修的剑指炉中,见欲火、听欲火、香欲火、味欲火、触欲火、意欲火,六朵欲火都成型。皆是本欲之火,夺尽神意本质,飞出一点火星,就能痴狂众生,颠倒红尘!
悬浮在他身前的三昧真炉,始终真火不熄。其间的《苦海永沦欲魔功》原本,竟由黑卷化为白卷,仿佛魔意尽消了!
在漫长的岁月之中,这些魔意还会在红尘中累聚。但过往的那些积累,结成欲魔功的根本魔意,已被三钟加持的三昧真火“了其三昧”,被姜望拔空。丝丝缕缕、泾渭分明地拆解为十三份,尽炼为火——
这是至情至欲的火焰,是红尘的劫数!
就连法家的大宗师,也对这些火焰有所忌惮。
而姜望就在这法殿之中站起身来,在吴病已和公孙不害震惊的目光中,一把握住六朵欲火,同样地吞入腹中!
以三钟护道,听万界宏声,凭亘古极真,拔空根本魔意,炼成七缕情火、六朵欲火,仍然不是最终的成法。每一缕火焰都是天阶层次,每一缕都威能无穷,可这还不是他想要的无上法术。
七缕情火、六朵欲火,皆入心牢。
“我欲为无上,无上不可攀。”
“人生多艰难,一憾即永憾。”
他挺拔地伫立在大殿中央,魔意不断滋长,十三缕至情至欲的火焰,在他的体内翻腾,焰光乱转,穿透他的道躯,令他的表情忽明忽暗。
但他的声音是平稳的,眼神是永恒:“今日以道身为炉,造化为工,神意为火,五界为薪,八荒六合,炼此真功!”
他抬起脚来,一步踏出,不再玩什么真我法相的投照,而是本尊替法相,孤身踏入天道深海,远赴妖界之超凡绝巅!
现世护道者众,他不需要了!
千劫万难见真工,岂有豪杰不风雨?
今日赴险地,再次登绝顶,与妖族十尊同争,叫现世、魔界、虞渊、幽冥世界、沧海、妖界,六界共证。
试看今日之寰宇,究竟谁称英雄!?
……
万界荒墓之中。
魔猿浑身浴血,大脚一踩,已将顽固的魔颅踩碎。
身前将魔成群,阴魔汇聚成海,全都不堪一瞥。
万界荒墓无边无际,而又畅通无阻,杀场无疆。
他潜踪许久,一朝暴起,连杀四真魔!
烈焰与魔气纠缠在一起,如烟如柱,叫这苍茫大地之上,星星点点。
辗转数个魔域、刚刚踩死对手的魔猿,已经感受到巨大的危机。大如房屋的眼睛里,骤然蓬开一团“见欲之火”!
此火扭曲张舞,好似眸中魔影。
渴见世间,洞察所有。魔心极欲,俯瞰众生。
戴在脖子上的颅骨项链高高扬起,真火飞溅,流焰纷纷。毛茸茸的双掌“啪”地一声合并,好似险峰合峡。真源火碑绕身而开,仿佛一圈高墙,将他环绕其间。
风不得过,雨不得落,万事万物不得侵。
而魔界荒诞的天空,仿佛浓彩汇聚,涌动成一只色彩扭曲的恐怖大手,铺天盖地而来,瞬间捏碎了环飞的真源火碑,杀至魔猿身前,一把捏下来——
却一把握空!
魔猿的身影好似一个泡沫,轻轻触碰,就消失了。
一尊纤柔婀娜的天魔,遍身浓彩,从怪诞的颜色里走出,静看一眼魔猿消失的地方,而便仰头,看向天空。
更具体地说,是看向魔界之天道。
她感到这头魔猿,在刚才那个瞬间,好像……沉入了天道海洋中。
……
虞渊之中,新野大陆。
利用前线的一次动荡,在秦至臻和钟离炎帮忙创造的机会里,仙龙法相潜入此间,游走诸方。斩绝见闻,潜捉恶修罗。
为了避免惊动修罗君王,他只擒不杀,捉来只捆缚身边,想等到关键时刻,一举功成。
但才刚刚捉住第二个,痕迹就已经被捕捉。
身高足有两丈的修罗君王阙夜名,一身黑甲,亲自从前线杀回来。寻迹而走,终于堵住这惹厌的狡猾老鼠,抬掌翻出一枚不断咆哮挣扎的兽形大印,如放极恶侵世间,一印砸落!
澎湃无极的力量,几乎碾压一切,封镇时空。
不仅突破了关乎见闻的所有封锁,还瞬间就碾近那俊逸潇洒的仙龙!
却只见流光万转,碎影飞离。
原地只有两尊恶修罗被切割的残尸,一朵仍在燃烧的“听欲之火”,以及仙龙破灭的光影!
天道的辉光是这样纤薄。
好似水光潋滟,微微一漾就消失。
阙夜名提印而起,强势杀入天道深海,他不相信姜望能够比拟猕知本,誓要一印定天而杀人!
……
幽冥世界里,白骨神宫之中。
不知何处伐来的天阴木,齐整的堆着,与白骨槐叶一起,堆成了高高的祭坛。
祭坛四周燃着一圈森白的“意欲火”,仿佛不安的人心。
有名为“幽梦真神”者,生就百眼,拥有入梦神通,常于梦中游猎,吞食命性,是许多凡人噩梦的根源。
此刻祂高大的神躯,已经黯淡非常,被密密麻麻的天道之线,缠得似粽子一般,就那么捆缚在祭坛的正中央。百眼皆盲,每只眼睛都刺着一支天道针。
祂跪伏在地,苦苦哀求,痛哭流涕:“尊上……尊上!小神知罪,冒犯尊威!愿伏圣座,为尊上犬马;愿奉刀剑,为尊上拓土;愿献三百童男童女,以飨尊口!”
世间之美味,莫过于童子。只可惜人族势大,祂也不敢太放肆。只能偷偷摸摸的行动,这三百童男童女,已经是祂窖冻于梦境的珍藏,缓慢地补充,很久才食用一次。
祂已献上尊严,献上至珍!
淡漠高上的天人法相,只是静静地坐在神座上,一言不发。
倒不是因为冷酷,而是他根本不在意这天痕谷的神只说了些什么。因为命运的最终早已写下,幽梦真神的结局是魂飞魄散,现在只是苍白无力的过程。
以白骨之神宫,牵系于命运的相逢。
以冥界之真神,祭旗祭天。
他等白骨来寻!
祭坛之前,站着佝偻的阴山鬼叟。作为白骨神宫新主的第一个效忠者,他时时刻刻都在表现自己的虔诚。见尊上并不理会幽梦真神的乞求,便于此刻大步而前,嘶着声音,高举起鸡爪般的手:“点火!”
一朵朵鬼火就此飞向祭坛,将挣扎哭嚎中的神只淹没。
“求您!求——”
其声渐衰渐弱渐泯。
在真正的死亡之前,所谓“神只”,和那些被神只吞吃的童男童女,原来是同等的脆弱!
……
就如沧海是现世被切出的一角,沧海天道亦是现世天道中,一处单独圈住的角落。
在这无穷无尽的天海中心,猎王鳐哀跪伏在众生法相前,道躯渐而虚化,将毕生之修为,都奉于“菩提所愿”。
他已无自愿,完全被抹掉了自我,而虔心向佛,拜倒三宝如来。
菩提之愿,即是他愿。菩提之想,即是他想。
而菩提大愿为何?
——“小师弟,你成道罢!”
众生法相端坐,世情万般皆照面。虽是模糊的老僧之面,却有情绪万种。
那浑浊的老眼之中,有【悲火】恍照。令他愈显慈悲,愈见悲哀。
也不知这一份“悲”,是为自己,还是为世人。
老僧抚面按真王,而这时天海之外,有宏声响起——
“好贼胆!于阙都死,灵宸豕突,尔辈还敢来奉首!”
哗啦啦!
于无尽天海之中,有一尊庞大身影,湿漉漉地爬出水面。
在占寿负创疗养的时刻,猎王鳐哀被钓入天道海洋,整个无常海域,再没谁能主持大局。但有皇主发现动静,甘冒奇险,一边对抗着天道,一边涉海而来!
此君金冠华袍,显极威严,在看到尊位上的佛相时,亦是一惊:“姜望!?”
人族的姜望,不是已经被斩寿斩道、苟延残喘于一秋之间吗?怎么还敢在这个时候,来沧海冒险?又是如何能够做到同猕知本那般,在天道深海来去自如?
须知就连自己这样的皇主,也不能在天道深海久待!
他尤其看到,这一刻的姜望非常不一般。
赤、橙、黄、绿……此尊佛相之身,竟然跳动着各色的光焰。不再是纯粹的【悲火】,而是与之相匹配的许多种力量。每一种光焰,竟都涉及根性本念,隐隐挑动他的神意!
“正是鄙人。”
众生法相顺手将鳐哀抹了干净,抬起佛眸,慈悲地与来者对望:“好久不见……大狱皇主!”
……
……
唵!
威!
妖界天道海中,竟然响起如此的宏声。
以麒相林为首的十尊真妖正一同跃升。
而独游于天道深海的姜望,遍身焕照出无法直视的华光。
此刻【真我相】隐,本尊出!
赤、橙、黄、绿、青……各色各样的焰光,在他的道躯内外穿梭。好似鱼群洄游,有如织布缝衣。
天衣无缝,道韵自生。
魔意混淆、恶念沸腾、仙光扭曲……诸界诸方无边的力量向他汇聚。
炼法的过程里,亦是在炼身!
他像是一个膨胀到极限、即将要炸开的火炉,不停地锻打自身、熔炼根意。毁天灭地的力量孕育在其中——即将在炉中摧毁他,或者冲出炉外,摧毁这个世界。
他身怀如此恐怖的力量,在进行如此激烈的跃升,而他握剑的手,却稳定得有如铁铸,仿佛从开始延续到永恒。
以世上前所未有的极限,炼造世间亘古唯一的道身。
他一边炼法、一边跃升、一边横剑!
“诸君见我低一世,三尺青锋削绝巅!”
这是天狱世界历史上绝对不曾出现过的盛景,十尊真妖,连同人族姜望一起,十一条绝巅路共舞一世,十一尊同时冲击绝巅!令无数古老妖族都恍惚,仿佛看到了远古天庭的辉煌时代。
可在姜望吞入七缕情焰、六朵欲火,全力跃升的这一刻,这在妖界铺开的绝巅风景图卷里,一时只能看到他的光影。
十尊真妖和他们的绝巅路,几乎全都看不见。
姜望的光芒压制了一切。
大日横空时,群星都黯淡。
而他一剑横割,劈山断海,【天不假年】!
十条绝巅路,九条都失顶!
也如先前猕知本斩断他“以力证道”的绝巅路,令他的无敌之路走到尽处,尽处为“空”。抬脚无处落,欲往已无门。
另寻它路去吧!
又或者,永无路走!
轰轰轰轰!
九尊真妖的跃升,戛然而止。
在天狱世界不同的方位,以同样的方式坠落。他们书写了勇气,但被斩断了未来。
而茫茫天狱,仍见狼烟一柱。
它仿佛这个漆黑一片的无望世界里,唯一那个倔强不肯熄灭的火炬。
妖族十位冲顶者里,仅剩的那一个,仍然在攀登!
仍然是麒相林。
他走在这条格外艰难的长旅,在那些同族的牺牲和助推下,终于在跌落之后,濒死又苏醒,又回到了绝巅。
心志坚定如他,其实也感到深深的绝望!
这样的姜望,在洞真此境,根本不可能战胜。
哪里只是现世第一的真人,分明有永世的无敌。穷极想象,也不可能有在此境超越他的办法。
九条绝巅路都被同时斩断了,天道深海仿佛他的后花园!
求生的本能在催促麒相林转向。
现在只是断一条路,尚且有命可活,还有重整旗鼓、再次前行的希望。
死了才是失败了,活着就还拥有可能。他这样的名将,尤其懂得胜负的道理。
可他怎么能退?!
三军可以夺帅也,匹夫不可以夺志也。
九真皆倒,他不可撤了这仅剩的旗。
他承诺要为天下开道,现在难道不是时候吗?
不是只有胜利的时刻,才值得冲锋!
这时的麒相林握住了一杆战矛,圆睁了血红的眼睛,额上暴起青筋。往日温文儒雅的面目,此刻尽是癫狂,他燃烧着所有,做或许是此生最后一次的冲锋:“姜望!我非英雄吗?!要么杀我!不许容我!”
两阵交伐,各尽其力。
岂可放我于荒郊?
姜望在这个时候,却后撤了一步。一步就消失在绝巅。
麒相林倾尽全力的拼死一击,杀了个空。
可他却也跌跌撞撞地……在绝巅之上站定。
他握持战矛,在道身恐怖的蜕变之中,有片刻的空茫——
我竟然……成功登顶?
这一切说起来复杂,其实交锋的过程只有一瞬。
因为阻道麒相林登顶的时机,本就只是一瞬而已。
姜望放麒相林而杀六真妖、再放麒相林而斩断九条绝巅路,乃至于最后一步后撤,归于天道深海,放任麒相林登顶,都是这个瞬间发生的事情。
就好比两军交战,单骑杀入敌阵,而四方援军汇涌,八面勤王。
阵中彼此交锋的时机其实只有一瞬,无论是否能够斩将夺旗,都必须要即刻抽身。
几乎是在姜望一步撤入天道深海的同时,麒相林所立的绝巅之处,就已经出现了麒观应披甲提刀的身影。这条麒相林所冲击的绝巅路,他几乎与麒相林同时抵达终点。
而姜望先前所在之处,更是当场被无法计数的攻击铺满,无穷光华乱转,而尽湮成了混沌!
只可惜,姜望已经提前退走,于深海之中回望彼处,仿佛只是看了一场灿烂的烟花!
“诸位天妖为我贺!”他面带微笑!
深海如镜隔两端。
一尊尊恐怖身影,都立在妖界之超凡绝巅,都于绝巅望天道。
隔着天道之力,无尽波光,看到深海里的姜望,有一种极端的不真实感。
不是不可强行涉海,是“天道水性”都不如,明白跳进去也追不上。能于此间潜游者,在姜望之前,也就一个还在沉眠的猕知本!
上一次天妖出手围堵姜望,是在什么时候?
那还是须弥山行念禅师接续的星路,彼时的姜望是那么狼狈。而今他隔海眺望这边,竟然这样冷静从容?
岂有此理!
其中有一尊格外高大魁梧的天妖,摇身而涨,主动踏进天道深海中!
一边慢慢地往前趟,一边用琥珀色的眼睛直视姜望,狞恶地道:“小子!现在开始,使劲逃吧。让本座看看——你逃得有多快!”
其名虎太岁也!紫芜丘陵之主宰!
逃走吗?
姜望平静地与他对视:“虎太岁,我记得你。”
他并不退,他就站在那里,仿佛胸有成竹。
在这天道深海,与虎太岁迎面!
相较于麒相林的绝巅路,他的跃升要激烈得多,可也好像有些慢了。又或者说,他好像在等什么。
未成绝巅,再怎么洞真绝顶,也无法匹敌衍道。
哪怕在这天道深海里,虎太岁处处受限。
他仿佛已经失心疯!
虎太岁趟海而近,箕张大手,一把抓来:“小儿辈!狂不知死矣!”
所有天妖都看到,姜望仍然定在那里,定如礁石。
或是已经无法控制体内疯狂冲突的力量,或是根本就是等死——在以力证道的无敌路被斩断后,心灰意冷,大费周章制造这般闹剧,就是为了轰轰烈烈死么?
唯独是虎太岁清晰看到,姜望竖指在身前,结成了剑指炉。
轰隆隆隆!
便在这个时候,整个天道深海,奔涌浪涛,掀起滔天狂潮!在姜望身后,拔起数万丈的水峰!
无穷无尽的天道力量,四处汹涌,仿佛要席卷一切。
恐怖的天道之狂澜,令虎太岁都皱住眉头,止住了进势。
而姜望在如此激烈的天道狂澜之中,仍自岿然不动,八风不改,定如岩礁。
却有天光在他眉心,交织了金阳雪月,浮凸了日月天印。
他的眼睛,一霎变作金银双瞳,淡漠、高上、无情!
金发紫眸的狮安玄,一时惊愕不能言。
姜望于今,三证天人!
虎太岁惊退!
如姜望这般亘古无敌的洞真,一旦彻底归于天人,完全没有瓶颈,得到天道力量无限补充,顷刻便是衍道层次的绝对强者。三证天人之后,在天道深海里,更是堪称无敌!
若留得一执念,杀死虎太岁也并不稀奇。
虎太岁堂堂天妖,一度窥见超脱路径的强者,当然不愿意换这个命。撤退的速度,比跳下深海时要快得多。
但姜望当然也不是真的要归化天道。
他虽然主动地再证天人,可是他的道身之外,是密不透风的光焰。
内有不朽心牢,炼三昧真火,定不周之风。外有七道情焰、六朵欲火,滚滚红尘之劫。里外相应,互相勾连封锁,将他的道身死死隔绝。
虽然身在天道深海,并不真的与天道力量接触。
而演变正在发生。
那眉心的日月天印,顷刻晕染一点暗色。
使得这淡漠无情的天人姿态,竟然显现一缕忧愁。不知为谁而深思,不知有什么忘不掉。
此即【忧焰】也,《苦海永沦欲魔功》之所掠,剑指炉之所炼,是为七情之根本焰。
由此见人性。
不下眉头,更上心头。这眉间【忧焰】愈炽,而日月天印愈褪,乃至最后都淡隐而消失。
还是那双平静的眼睛,还是那张清秀宁定的脸。
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可是新的传奇已经开始!
就在一众天妖隔海的注视中,姜望三证天人,而又三封天人。
“原来如此。”已经退远的虎太岁恍然:“这反复进出天人状态的手段,就是你在天道深海里肆意挑衅的倚仗!小儿辈,何处凑来的欺天法!?”
“如果猕知本在这里,他一定不会这么想,更不会这么说。”姜望从天人状态又归复自我,冷冷地看着虎太岁,声音也拥有了情绪:“你还不够了解我——但今日之后,你会了解我的。”
他的声音并不激烈,因为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与此同时,在他的心牢之中。
那被定海镇牢牢封镇的先天永恒金尊,一时有面目浮现,鉴照在那蔚蓝缠金、霜色刻纹的璀璨神柱之中。其面竟呈忿怒之相,其眉心的日月天印,正有炙烈的【怒焰】在燃烧。
天道与魔焰,如此和谐地共存。
而在迎接天宪罪果时,那被放出挡劫又重新封印的第一态天人,亦在心牢之中,有了较为清晰的形象。但整张脸都流动着跳跃的【喜焰】!
三种天人态,三缕七情根本焰。
“天”与“人”,是天人!
岂止于此?!
在一众天妖所见的妖界天道海洋里,这尊刚刚从天人状态归复的姜望,正平静地与虎太岁对话。
可他的动作却并不平静。
自这本躯之中,走出一尊【真我相】,跋涉在深海。
这尊【真我相】在现身的瞬间,眉心就显现日月天印,满头乌发化金发,无尽天光聚道身——又证天人!
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杀回来的虎太岁,直接一脚拔出了天道深海。
但这尊【真我相】进入天人状态的表现,其实与本尊有所不同。其中最清晰的外征体现,就是在那眉心的日月天印之外,显现浮凸了一圈神秘妖纹——
姜望以【真我相】进行天人第四证,证的是【妖天】!
这是在妖族多年经营下,仅次于现世的大世界。
证道不止一世。
在一众天妖所不能见的诸天,属于姜望的故事,同样在发生。
魔界之中,号为“极意天魔”的彩瑆,还在犹豫是否追进天道深海。却见天穹一霎被撕开,滚滚天道浪潮,竟化作一只巨拳,轰碎荒诞的色彩,轰向她的面门!
“追够了未!吃俺铁拳!”
那魔猿一隐而现,已证【魔天】,裹挟天道之力,反过来向她进攻!
虞渊之中,修罗君王阙夜名,已经强势杀入天道深海,不惜冒险涉海追击,要一印定天而杀人。他不相信姜望在天道深海里,能够比猕知本更自由。
但是当他杀入虞渊天道海洋,他所看到的,是那破碎的流光又重组。
重组为眉心有日月天印、额上有修罗战纹的仙龙相!
双手一张,无限见闻交织成无限的攻势。
“来而不往非礼也!阙夜名!你也迎我!”
才证【修罗天】,就杀将返身,山呼海啸,对轰阙夜名!
幽冥大世界里,那尊幽梦真神已经被献祭了。天人法相高踞白骨神座,接受诸神朝拜,万鬼皈服。眉心淡漠无情的日月天印,却左浮神纹、右浮鬼纹,仿佛一只镌纹遮额的冠。
已证【幽冥天】!
他于神座一翻掌,只道:“顺我者昌!”
霜月之下,神鬼绰绰,高呼“尊上”。
在那沧海之中,大狱皇主重逢曾经在战场上见到过的人族天骄,正要上前致以亲切问候。
却见得那苍老的众生法相,眉心竟然生出日月天印,仿佛嵌了一只天眼。而这只“天眼”的眼睫,分明是浩瀚无边的海纹。
这黄面的老僧,是此世【沧海天】!
只抬起枯瘦的手掌,道一声:“善哉!”
瘦掌捏作佛心印,凭空横推托仲熹。
这一刻已是不朽的传奇,注定传唱诸天。姜望本尊立于天道深海,贯通诸天支流,而以真我相、魔猿相、仙龙相、天人相、众生相,在妖界、魔界、虞渊、幽冥、沧海同时跃升,天道五证!
天道之证并不是无敌的法门,不是说姜望天道五证,史无前例,就能够以法相战胜各界衍道,哪怕战场是在天道海洋,也并不现实。
所以这五相之身,又燃起见欲火、听欲火、香欲火、味欲火、触欲火。
魔焰再焚天!
此人欲之根本火,完全是天道的极端对立面。配合各大法相的力量,以及过往封印天人的经验,瞬间将五相天态都封镇。
封印天态这种事,第一次要外力,第二次很艰难,等到第三次、第四次,封着封着……也就熟练了。
但不等位于各界的对手反应,天道深海又是波涛汹涌!
狂澜未止,波纹不休。
怒海咆哮,仿佛要吞灭所有。
天道又五证!
五证之后又五封,这次加以思火、悲火、恐火、惊火、意欲火。
现在!
姜望本尊合法相,已经十三证天人。
这记录从前没有过,往后也不会再发生。
剥夺《苦海永沦欲魔功》之根本魔意,所炼化的七缕情焰、六朵欲火,各封一天态。淡漠无情之“天”与极欲极情之“人”,对立统一在一身,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天人”。
韩申屠说世上从来没有谁摆脱过至尊魔功。
这句话是错误的。
摆脱至高魔功的存在,其实在此前已经出现了。
那就是七恨魔君。
只是他虽能摆脱至高魔功,却无法摆脱魔祖,挣不开那遥远的传说,既定的命运。只能寄望于外力。
姜望或许是他所寄望的外力,但姜望在他身上看到的,却是摆脱至高魔功、乃至于利用至高魔功的可能!
与其说他是在“修”魔功,倒不如说他是在“炼”魔功。
入魔不可逆,天道难脱身。
十三次天道之态,对应十三道魔焰。
以极魔之根情本欲,对冲天道之淡漠无情。
不归魔道,也不归天道。
诸天万界我是我!
姜望在天道深海之中,隔海眺望一众天妖。
他分明感觉得到,这些天妖正在各施手段,想要封锁这片天道海洋,将他捞出来杀死——就像一群不会水的人在岸边,只要时间允许,也总有办法来捕鱼。或者使用鱼叉,或者甩竿垂钓,或者洒下一张捕鱼的巨网,或者抽干整个池塘。
可惜他不会再给时间。
这一路的颠沛苦旅,终究行至尽途。
从前种种,皆在昨日死。往后种种,皆自今日生。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上那疯狂冲突、不断张炽的颜色各异的光焰,一瞬间都敛去了!
他已经完成了所有的积累。
几经起落,几次曲折
终于在天道和无敌之后,来到第三条路。
从最终回到最初。
那最强大,也最危险的路——
【真我】!
姜望最初没有选择这条路,因为这条路未必能够抵达最强。它如此危险,如在悬崖走发丝,万钧担一线。但若不能把握自身,也有可能是最简单、最孱弱的路。
若是按部就班,简单成就,这真我一念,也可以无限弱小。
无非是凿石为山路,以道途为长阶,步步登高至绝巅。
算不得稀奇。
但若将这条路拓展到最极限,它也可以最强大。
便如此刻——
诸相成“我”,万界归“真”!
这样的【真我】,举世无双。
佛魔一体,神鬼共存,海族修罗,天道妖道,皆外道也。
我之为我。
我是一切的根本。
“我”于现世正中央,执掌诸天而成道!
铛!铛!铛!
现世天刑崖,三钟齐鸣。
知闻大道。
我闻绝巅。
广闻万界!
开天辟地以来,最强的真人,一个真正的人——
名为姜望者,于今证绝巅!
妖界、魔界、虞渊、幽冥、沧海,诸界天道,都静止一霎。
天道深海,定无波澜。
“天之上”的传奇,已然六界共证,成道诸天。
魔界的极意天魔彩瑆,虞渊的修罗君王阙夜名,沧海的大狱皇主仲熹,都定止当场,目睹着天相如流光飞逝。
他们身后各自有强者汇聚。
可也只是赶来见证传奇的诞生。
幽冥大世界里则是寂寞如雪。不提那些被吴询引军赶得鸡飞狗跳的阳神,便是那至高无上的幽冥神只,也只是沉默注视。
注视着【幽冥天】,化入天道支流,百川归海,合入本尊。
此后“道与天齐”,此后“长寿万年”!
行至穷途脚为路,人生困顿剑开天!
可一切还未结束。
这天道深海为姜望静波,他却不肯叫诸天万界如此平静。
“古来修行是逆天事,遗祸仍在,外劫未消,我岂能退?”
他抬起他的眼睛,隔着天道深海,扫过一众声名显赫的天妖,麒观应、狮安玄、虎太岁……最后落在了新晋天妖的麒相林身上——
“麒相林,当世名将,妖界英雄!我放你上来,不是因为斩不断你的绝巅路——而是需要你来到这里,做最后的验证,尔辈赌我一秋,这最后的时刻,理当请妖族绝巅来见证!”
麒相林手提战矛,杀意昂烈:“来!我愿与你放对!赌上麒族之荣誉,而今你与我——”
他张嘴吐出的话语,忽然变成了火焰。
他的眼睛里也冒出火来。
鼻孔、耳朵,七窍都流焰!
他的声音被焚化了,视线被燃尽了,他的情绪,他的本欲,成为自焚的柴薪。
那已然成就绝巅的道身,竟然是如此般的脆弱——
一霎为烬。
太突然!
旁边麒观应第一时间出手,却只捞到一捧劫灰,根本救援不及!
一如猕知本抓住姜望在行念禅师渡天河时留下的因果,在武界之中埋伏笔,于他绝巅的那一刻掀开。
姜望两剑压下麒相林,又两次放开,最后甚至直接让路。
他也在麒相林的身上,埋下了火种!
这火种在他成道的过程里就萌发,在他证道的那一刻已发生。他的视线并非是正式点燃这火焰,而是揭开那层自知的“障”,宣告麒相林一生的终章。
此火非凡火,非是神通火,乃是姜望的成道之火,是他枯坐法殿,苦心而求的无上法术。
七情六欲十三焰,焰点十三态天人。
他在证道的同时也在炼法。
他用这七缕情焰六朵欲火来炼天人,也在用天态炼这至情至欲之火。
在成道的那一刻,他以身为炉所参修的法术,也已经炼成!
是为无上法术——
【七情六欲火】,又名【红尘劫】。
此术之强,绝不输于天生神通。
是所有修行者毕生渴求的术法。
天生不完美,后天胜先天!
昔日在景国天京城,一真恨杀六真,姜望曾放言,要杀六真妖、六真魔、六恶修罗来还报,不使人族失势一分。
而后数年来回奔行前线,多次冒险引劫,杀得异族之真不再落单,终是无从下手。
以至于五真妖、四真魔、两恶修罗的缺额,迟迟不能补齐。
如今成道万界,诸相齐证,不仅足额完成了昔日天京城立言,还再加添一尊幽冥真神,一尊海族真王,一尊妖族真妖,以及……
新晋的天妖一尊!
……
麒观应探手握劫灰,眼前已空空。一时怒不可遏,拔刀而出,再顾不得天道深海之险恶,遥遥一刀斩落——
轰隆隆!
恐怖无边的力量,剖开天道而来。
以姜望所立之处为中心,视线所及之尽处——
整片天道深海都下沉!
如此神威!
但姜望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这一刀过来。看着这一刀在天道深海中疾行,从恐怖的高速坠跌为缓行,乃至于悬停在他身前,而后在天道力量的反扑回涌之下,被不断地推远。
潮起潮落,天道无垠。
这天道其实并不在意谁是“欺天者”,谁又敬畏“祂”。
亘古流动,不为任何存在改道。
天道深海抗拒一切,不仅仅是麒观应的刀。如姜望、猕知本这般的潜游者,才是少之又少的异类。
随着这柄刀一同被天道浪潮推远的,还有麒观应的愤怒,麒观应的无能为力。
这的确不是他的战场。
麒观应是如此强大,可向天空挥刀,什么也斩不到。最后刀劲掉下来,只能够伤到自己。
而姜望就这样在天道深海里下陷。
在更多天妖发疯之前,终于准备离开,潜海而走。
在下沉的过程中,他平静地注视着一众天妖们:“倘若猕知本醒来,告诉他——天河渡船遗落者,等他在天海。”
“这天道深海虽然广阔,却容不下两尊绝巅同游。此后这里,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此外!”
他的声音借广闻之钟、天道之海,传遍诸界,叫所有强者惊闻:“以后诸天万界之异族,若无绝巅护道,就不必再登天——非天不许,是姜望不允!”
……
他的身形渐渐淡去,像是一抹秋影,消逝在水中。
浮光掠影如鸿飞,却记录了这个傍晚,所有的余晖。
诸天万界都在传颂他的煊赫。
他自己却是宁静的。
隔着天道深海看世界,视角仍似当初那个跌落凤溪河中的孩童。
在波光中泛起涟漪的世界,或许是残酷的,或许正扭曲着,他看到的却是闲云、炊烟,捣药的父亲,以及那个超凡世界的精彩,只感到无限的美好和深深的眷恋。
他不想死,遂寿万年。
他向往超凡,如今绝巅。
命运予我一秋,我就灿烂这一秋。
命运予我一个清晨,我就辉耀这个清晨。
不需要被理解,你并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人生。
往前行!
世间有蜉蝣,朝生而暮死。
朝生暮死朝闻道!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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