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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还尚未是正午时分,一轮炎日冉冉东升未久,遍空布满云气,日光闪闪熠熠,耀人眼瞳,浑如描金彩画,壮美难言。
当陈珩缓缓收了剑光,来到峰顶时,在老松上歇脚的几只怪鸟被吓了一跳,忙嘎嘎扇翅飞远,只留下几根乱羽坠在枝上,被风一吹,又轻飘飘从青山万丈间坠下。
“日中时候,峰顶上采一朵莲花?”
陈珩回忆起在岁刑地时候,空空道人最后留下的那番话语,眉宇间浮起几分思量之色。
他此时已是站立在鱼湖山的最高处。
四顾看去,入目之处只见得几株苍劲老松倒挂崖畔,高下相间,模样奇奇怪怪,脚下是细草如毡,也不知是何异种,直没人膝,香气甘冽,异乎寻常。
方才那几头怪鸟之所以不辞辛苦,也要飞来峰顶歇足,或也是正因这峰上的草叶滋味甜美,好似蜜浆。
陈珩只略垂目一扫,便在地上见得了密密爪痕,大的如若簸箕,小的也堪比人掌,好似赶集一般热闹,交杂一处。
不过这峰顶高处虽有些生机,并非寸草不生。
但空空道人所言的那朵青莲花,却无论如何都寻不到踪迹。
“是因还未到日中时分?”
陈珩暗忖。
他心思一转,也不再多想,只是静静立在这峰顶,俯瞰起了云下景致。
群山玉立,满目青碧,云雾中有鸾鹤成群飞翔,清唳声音悠扬传来,如梦似幻。
作为洪鲸天内有数的名山大岳,纵是屡遭劫火,大不如前,鱼湖山的风光也远非寻常景致可比,再加上山中盛产的那类元佐王芝,此处更是一处难得的福地,价值非常。
而在群山至深处,还有一座浩渺大湖。
湖心处白雾如蒸,翠岩碧峰在芒芒水波之中若隐若现,似已像这样在湖水中矗立了千百载,往后也依旧如是。
陈珩在定目时候,更见得那座大湖隐约如一只巨掌模样,似一只大手轰然从天压落,然后在大地上生生砸出此等形状!
“否泰相攻,劫运茫茫………………”
陈珩轻叹一声,随即收回目光,只立身原地不动,安心等待起来。
而这一等倒也未过去多久。
数个时辰后,随日轮已悄然将要移至了中天,正洒下万万缕金芒彩毫,艳丽相辉时候。
此刻站立峰顶处的陈珩只觉脑中嗡嗡发响,有一股目眩神迷感,如若有人持着玉尺在他脑后敲了一记,同时出声猛喝。
在恍惚之中,他只觉眼前光明大放,似千百大同出,齐照在这片地头,圆满清净,遍虚空界!
耳边依稀传来饶钹叮铛,梵唱礼赞??
但不过刹那功夫,那股仿佛佛陀结跏趺坐,教化众生的庄严意境就轰然粉碎。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声无远弗届的轰隆雷音,超言思之表,绝征兆之机,无可估量,无可寻究!
滚滚雷音自无名尽头而来,一路贯穿光阴长河,终是遥遥传至了现世,落入了他耳中。
而那股阳烈无俦,似可粉碎十万八千界的熟悉气息令陈珩不由?然,猛然回转了神意,脑中回归清明本色。
“太乙神雷!”
陈珩霍然抬首。
在他注目处,一朵大如车轮的朦胧青莲花不知何时,已是静静盛放于峰顶处。
它同陈珩只隔着丈许的距离,山风拂来,妙香微送。
青莲花此时虽已显露出了形象,但因眼下离正午尚有一刻钟的功夫,还差了些时辰,它也并非实体,模模糊糊。
陈珩伸手去触时,只捞住了一片清风。
在这一刹,陈珩心中却涌上来一股明悟。
他知晓自己稍后只要上前,将那已全然显化而出的莲花摘落,须臾便要有天翻地覆之变,在此处搅起煊赫难当的声势来,震动十方!
“......“
陈珩若有所思,他望空一指,忽抬手发了道剑光出去,然后也不急着动作,在原地静等最后时辰的到来。
少功夫,鱼湖山的一座深谷中。
本是在默运功法、打熬神通的吕融忽若有所觉。
他站起身来,将头顶那一团殷殷云气张嘴吞下,重新封入了胸腹当中,然后抬手一拿,就正正握住了陈珩所发的那道剑光。
待将剑光中所附的那道神意读过一遍后,吕融也不犹豫,立时掐了一道法决,将先前遣出去的血神子唤了过来。
“正寻到了一株品质也算上乘的元佐芝草,还未下手,你又有何事了?”
一团血焰猛从高空落下,旋即轰然炸开,将周围林木都汹然引燃,在烈火熊熊之间,与吕融面貌一般无二的血神子从中走出,不悦开口道。
“你已采得多少了?”吕融道。
血神子也不答话,将手一扬,便有流光射来。
吕融接过一看,见里内大大小小的元佐芝草足有十余数目,品质皆是上乘,灵气盎然,他点一点头,将这些悉数收进紫府深处。
血神子见状不由微微皱眉,问出了个压在心底的疑惑:
“你分明已是得了元佐王芝,据我所知,有这等罕见外药相帮,再加上你本身功行,你想要压下六欲大魔真光带来的反噬,已绰绰有余了。
既然如此,为何又还要搜罗这类外药?莫说你是想要拿去售卖,以你身家,怕也不必钻研这等商贾之事。”
自将萧令姬那些备受疼爱的男宠搜魂魄后,吕融便对鱼湖山中的元佐王芝存了势在必得之心,在这一点上,血神子与吕融朝夕相处,他当然是心知肚明。
而六欲大魔真光乃是血河宗的无上大神通之一,此法的关键之处便在于“心印”。
修道人一旦克服重重阻滞,顺利凝成心印,便可引动天地之间的意欲贪染之力,为神通施以大加持,使其威力难当!
若未能凝成心印,那六欲大魔真光便只是一门普通的仙道神通,平平无奇,亮眼之处不算太多。
血神子本以为吕融欲求元佐王芝,是想借这类宝药之力,来压下施展六欲大魔真光时的反噬。
毕竟吕融一介金丹,想轻松运使这门哪怕放眼九州四海内也是赫赫有名的杀伐大术,多多少少,也是难免要受些反噬。
可如今吕融已换得了元佐王芝在手,虽只有八成上下,但已足够他使用了。
那他还执意要搜罗元佐芝草,又究竟是何用意?
“元佐芝这等宝药,在胥都天里也颇少见,算是洪鲸天的一类特有物产了,而物有阴阳,事有正反,此药明面上是能澄澈神念,压制意马心猿,可若反过来……………”
吕融将掌心一翻,对血神子淡淡解释一句:
“那不是一类能够助长魔念的上好宝药?”
血神子愕然片刻,道:“你欲求元佐王芝,不是为了压下六欲大魔真光的反噬?”
“谁说这是为了六欲大魔真光?”
吕融瞥他一眼,平静道:
“胥都大丹,这一桩造化,本座势在必得,既是如此,当然要再些手段出来,多留几手。
就如我先前趁斗法时在萧令姬体内暗中种下的那枚血蛊,此时尚无什么端倪,可等得她下次合欢时候,呵!”
血神子此时还在思索吕融的究竟用意,而吕融已懒得同他多谈了,将手一挥,冷喝道:
“现在我等也该准备一二了,稍后这鱼湖山中恐有大变将起,若再不动身,惹来一众妖修的事后注意,多少也是一桩麻烦。”
血神子不解其意:
“变故,何等变故?此地又能有什么变故,你自哪得来的讯息?”
“陈真人方才传讯过来,这位已有言在先。”
吕融环视周围一圈,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吩咐一句:
“罢!”
天净云空,松声若潮。
在飞遁半晌后,吕融终是在一座小山头停下,这已是临近了鱼湖山的边缘所在,再向前个十数里,便可触到山中的阵禁所在。
而见吕融取出一方血色宝铃,连掐法诀,将之暗中祭起在空后。
一路行来都是皱眉不解的血神子终按捺不住,询问起陈珩方才那传讯究竟是言说了何事。
见吕融只是不咸不淡应付几句,血神子脸上刚露出些不忿神色,却忽眼珠子一转,似想到了什么,怪笑一声道:
“你与那陈珩相识不过几日功夫,将来更还是丹元大会上的敌手,你便这般信他?不疑心这位是寻到了自家造化,想故意支开你?
不过,如此也好!”
“如此可笑的诡谲手段若真是出自陈真人之手,那他也不配被吕某正眼相看了。”
吕融不屑一笑:
“不过你说的好,又好在何处?”
“我看以那陈珩的神通,他若不死,将来必是要同那位世族出身的嵇法?争一争玉宸道子的大位......而这位若是胜了,我等便是同一位玉宸道子,甚至是玉宸掌门结了交情!”
“你是觉得我不能宰执血河?”吕融有些好笑。
“不,不,我的意思是......”
血神子邪笑一声,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贪婪之色:
“玉宸掌门,应可驱用那方宇宙雷池了吧?”
吕融并不答话,深深瞥了血神子一眼,半晌才开口:
“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血神子是至阴至秽之物,天生便能吞纳这世间的一应浊阴灵气,用以增长智慧、提升道行。
吕融的这头血神子在经得诸般浊气滋养后,更是能够阅读道书典籍,自行修行神通,哪怕放眼世间金丹,亦算是神通手段了得,厉害非常!
不过孤阴不生,孤阳不长。
似血神子这类造化法灵修行进境飞速,可到了后期,便难免要为阴戾煞气所阻,以至再难轻易叩开大道关门,要在一层小境上困顿个数万载,直至寿数大限到来。
对此血河宗的应对之选便是选用极阳之宝,将血神子重新洗炼一番,使之?去旧胎,得来新身。
如此炼养阴阳,调和元气下,自然可得两仪之本,从而去了那层阻碍。
这番过程的种种繁琐和不易暂且不提。
而世间的极阳之宝千千万万种,自然也是有上下之别,选用的极阳之宝品质不同,也会影响血神子的最终上限。
吕融知晓,血河宗上代掌门至尊便是自皇极天处借来了“纯钧敕令”,以此叫他的那头血神子脱胎神化,参同自然,远要凌驾在一众同代血神子之上!
甚至有传言称,上代血河掌门至尊之所以在一次天外游历后便无了音讯,以至三位治世祖师难得显圣,选出了新的血河掌门。
就是因上代掌门在羽化渡劫时候,这位被自己的那头血神子突兀暴起偷袭,以至躯壳和一身莫大法力都被侵夺了去,为他人作嫁衣。
对于如此荒诞传言,吕融自不会轻信。
但这也是在侧面反映,经得厉害极阳之宝洗炼过的血神子,已是强横无比,甚至可以挣脱本命血契,对主人行反噬之事,诸般奇妙手段难以常理论之!
而纯钧敕令虽然厉害。
但若是同玉宸的那宇宙雷池相比,却又是差上不止一筹了.......
吕融知晓自己这头血神子暗中的那点阴诡心思,但他也不以为意,只是念头转了几转,就将注意放在渺渺青空,微微皱眉。
方才陈珩传讯一句,吕融也是暗中提防,立马收拾起来,离了原地。
但他所说的变故,至今都还未见什么端倪,究竟又是何事?
便在吕融凝神打量之际,不知不觉,已是到了日中时分。
远远之处,随陈珩将此时那朵已是显化完整的青莲花伸手摘落,吕融心头猛有一股压抑感传来,呼吸欲滞。
“这是?”
吕融瞳孔一缩,忙将师门所赐的护身宝祭起。
下一瞬,忽然传出一声震天大响,俄而山摇地动,似是叫半边摩兀陆洲都在跟着颤荡!
无数峰岳崩塌粉碎,地气浊气滚滚喷出,带起浓浓的火烟来!
这一动静直过得炷香功夫,直至一道万丈光拔地飞起,撞破虚空,不知究竟去向何方。
所有响动才慢慢熄了下去,天地寂静。
“这是什么鬼动静!”
匆匆赶来,早已是瞠目结舌的黄熊颤手拨开烟障。
他见鱼湖山中心处忽深凹下去一大块,似被凭空挖去了般,他心底着实欲哭无泪。
“天塌了吗?!”黄熊只觉头皮发麻。
而就在黄熊等妖修心神震动,难以自守,不知该如何向上禀告,正愁断肝肠之际。
另一处,一处不知名的法界天地。
随清光缓缓一消,陈珩视线也是渐次清晰,他当先看得极远处似有一僧一道遥遥对坐,僧人在西,道人在东。
僧人面目被佛光所遮,模糊不清。
而那道人身着玉宸法衣,头戴青莲冠,脸上似微微带笑,双目紧闭,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