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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一直持续到天明，晨曦微露，一片狼籍。
萧霁一瘸一拐地从船上下来，远远就看见阿姐坐在一块凸出海面的礁石上头，任由海风吹乱已经被刮破的衣衫，早晨的海边实在算不得暖和，可她像是无知无觉似的，呆呆地盯着混杂着血水的海面。
打捞尸体的士兵从远处驶回，萧凤采着急起来，脱力的身体挣扎着站起，跌跌撞撞地踩着礁石前往查看，好几次都差点滑入水中。
起初她还能仔细在其中找寻，可那一条条死气沉沉的尸体里面毫无南宫贺的痕迹，海浪激荡，战事惨烈，能捞回尸首的已是不幸中的大幸，更多的是捞不回来的，随着飘荡的海水去往未知的远方，或许幸运能被冲到有人的地方，也能落个入土为安。
“阿姐，阿姐？”
萧凤采没有回应，自顾自地在一堆尸首里面辨认可能已经被海水泡胀的南宫贺。
萧霁向保护阿姐的士兵打听，知道了因由，却无法说到底谁有错，只能说造化弄人，他跟着阿姐一起找寻南宫贺的尸首。
兰池点了一队人去看住她后便投身战场，此时正在回程，他所在的船上堆了十好几条尸首，萧凤采匆匆忙忙地奔向他，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依然没有。
“阿姐？还没有打捞完，先回去歇一下吧，有了消息我立马报给你好吗？”萧霁不忍看到这样失魂落魄的阿姐，可萧凤采依旧没有回应，“阿姐？”
“她听不见了。”
兰池幽幽的声音传了过来。
萧霁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兰池的神色严肃，萧霁知道，兰池不会说谎。
萧霁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连续唤了半天，确认她的确是听不到了，直接架着她要返回营帐。
萧凤采那时明明已经连日赶路，又一宿没睡，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萧霁给推下了水。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萧霁已经喝了两口海水，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急忙搭上了船弦。
兰池紧紧制止她，“别去，他会回来。”
他说得没错，萧霁的确可以自己回来，可是这话听在萧凤采的耳朵里，却无比刺耳尖锐。
她的阿贺呢？是不是永远回不来了？
“兰池。”
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回去吧。”兰池松开了双手，闻言道。
“啪—”
一个巴掌落到了兰池的脸上，萧霁刚趴上甲板就看到了这一幕，，一个是阿姐，一个是好友，中间还夹着一个烈苍的南宫贺，怎么都是一笔糊涂账。
正当他湿淋淋地趴在甲板上的时候，萧凤采却仿佛被抽光了精力一般，身子一软，昏过去了。
军医来看，却是讳莫如深，最后只道是过于疲累，歇个几日便好。
“她耳朵听不见了。”唯美小说 e
兰池说完之后便起身离开，军中事忙，他还有别的事情要料理，经此一役，烈苍受挫，短时间内绝不敢再犯。
他和他的海离兄弟们一致认为，此战胜算极大，可远在京城的摄政王仍然坚持要将南宫贺送来，或许就是为了不让长公主再枉费心思。
萧霁陪在阿姐身边，担忧她的耳朵。可他从未见识过真正的战场，直到昨夜激战，此时已经困倦不堪，挨着阿姐的床尾睡着了。
萧凤采慢慢醒转，见到睡着的萧霁没有叫他，小心地坐了起来。
军医守在另一侧，直到长公主醒转，赶忙过来查看，紧皱着眉头开始又一轮的诊病。
萧凤采就看见军医的嘴巴上下碰撞，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军医走到案几边上，快速写了几行字，拿给她看。
“我听不到了是吗？”
军医点点头，萧凤采心中丧气，却也无可奈何，“以后或许能好？哈哈哈哈……希望能好起来吧，要不然以后小五骂我都听不见……”
她将纸张递还给军医，军医却抽出第二张纸给她，她捏着那张纸的手越捏越紧，快要将那纸给捏碎一般。
瑄王来了信，要世子务必尽快将长公主带回京城，可是萧霁却回信说是要为国镇守边关，以免烈苍再犯，等战事完全平息再回不迟，而阿姐因为近朱者赤的缘故，要同他一道坚守，信中言辞恳切，激奋之情跃然纸上，末了又道回京会给父王母妃赠两箱珍珠。
除非瑄王亲自前来，否则也没人敢将这姐弟两个押解回京。
只是边境防守，他二人可有可无 。萧凤采醒来之后，精神恢复了一些，看起来理智了许多，但却坚持在南宫贺落水的地方驻扎下来，日复一日地等着遥遥无期的消息。
萧霁自然是留下来陪她，而兰池，因为国中有事，留下一队人帮着打捞尸体之后便启程返回海离了。
又过了一个月之后，南宫贺依然是杳无音讯，萧霁每次想说服阿姐回去的时候，萧凤采都是语气平淡地直言想再多呆一段时间，萧霁只好继续陪着阿姐，期间常嘉来过几次，他最后一次过来是带着太常寺拟的婚仪来的。
海离太子兰池和灵州昌熙长公主的大婚之期就定在了次年春天。
大半的仪程都已经走完，只等时间一到，萧凤采就要启程嫁去海离。
“阿姐，兰池只是想救你，不管他有没有射出那一箭，阿贺都活不了，他是烈苍的质子啊。”
萧凤采的耳朵恢复了一些，萧霁平日里尽量说得大声一些，可阿姐却不置可否，每日照旧去海边眺望，如果阿贺真的已经葬身大海，就请带他回家吧，将他送到他母亲身边，永远离开人间的是非纷扰。
“小五，我不能嫁给兰池。”
“阿贺已经死了，你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要是永远找不到他怎么办？”
“小五，你还小，如果有一天，你有了爱的姑娘，一定会理解阿姐的。”
“就算你不想嫁给兰池，可你也不能嫁给南宫贺，更何况……”萧霁欲言又止，担心阿姐的身体又出问题。
“这对兰池不公平。”
“兰池以前肯定也有喜欢的姑娘，阿姐不必这样想，没什么公不公平的。兰池一定会对你好的，会比阿贺更好！”
萧凤采没有回应这句话，望着此刻平静的海面，轻抚着小腹，“小五，你要做舅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