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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横静静的抱着紫烟小师妹的尸体，缩蜷在深约万丈的岩洞中，生机消散与补充不停变换，残缺的灵魂一点点饱满。
师妹的尸体很冰，冰的像万年寒霜，可是只要还在怀中，就让他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满足，至少师妹“还在”。
有些人，只有失去了，才会发现，她是何等珍贵，不仅是生命中的贵人，更是此生陪伴的灵魂！
浓烈的自责、悔意，深深雕刻在心中。
也许，当年还有其他选择？
好像，都不重要了。
时间缓慢的流逝，像是过去了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
他只记得，有一日，天地间忽然响起了一阵哀鸣和久久不散的丧钟，万物开始凋零，灵气、真气开始衰弱，五行紊乱，人间生灵哀嚎……
他明白，是大帝陨落了！
通天大帝！
这位号称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大帝，掌人间数万载，下镇世间万千族群，上慑天庭亿兆仙人，独断天地万古，无人不服，无人不敬！
但，他总归是无法长生，总有生命凋零的一刻！
“帝暮年，与九天山海天庭之主昊天仙帝同崩时间长河，三十七位仙尊、四十一位圣主、二十八位天地元主陪葬！”
“……大帝之威不可亵渎，便是暮年，最后一击，也击碎了天地间任何野心之人，还黎民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李横哭了整整一日，他不知为何要哭，他哭的也许是师妹的悲惨一生，也可能是这心系苍生的人间之主的悲情陨落！
……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天地大乱。
九天山海仙人百年一次进攻下界，那昊天仙帝陨落时，也立下了天道仙规，八百年降落一次，镇压人间。
仙庭掌天、地，势在必得！
仙凡大战、武者征伐、飞沙走石，天崩地裂。
大地干涸，赤贫亿里，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的画面比比皆是……
寰宇间，一片狼藉！
帝陨九千年后，人族颓败之势已定，仙人降临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多，武者已无力抵抗。
人类被贬斥为下界贱人，毫无尊严。
大批武道高手沦为仙人玩物，即便是各大宗门之主、各大皇极三道和至尊，也成了仙人的仆人，赤膊拉车，被仙人殴打、戏谑，卑躬屈膝，受尽凌辱！
可笑，大批人族准帝为争宝座，决战天穹，厮杀数千年，不休不止，丝毫不管人间困苦！
“尊严！人间万族，当有生而为人的尊严，生而为人的快乐，像个生灵一样活着……”
时有妖族圣主紫佛，横空出世，领妖族子弟血战四百年，击杀三千万仙人，扫清天地，横推世间一切强者，练道混元无极，登九重天，声震天穹与九幽，征道大帝！
高空生九层祥云！
地涌金莲。
遍地灵芝！
第三位大帝出世！
……
紫佛大帝一万五千年。
尽管这位妖族的大帝，生性洒脱，大度豪爽，不拘一格，异族人族一视同仁，寰宇大同，万族安居。
对仙族无尽征伐，不让九天山海仙逆越雷池半步。
他是个令人诚服的天地之主！
但人间始终不曾太平。
人族天地元主们，无法接受异族坐上那张宝座！
这就像一张屈辱的大网生生的套在他们的头上。
一群天地元主蛰居，阴毒狠辣的眸子瞪着那张宝座。
他们在寻找机会，甚至不惜与九天山海勾结！
……
紫佛大帝两万九千年！
天地元主和仙族仙尊七十三次勾结，阴谋颠覆，全告失败！
但紫佛大帝只镇压，从不滥杀！
他是个自信且自负的天地之主！
他是個有血有肉的血性汉子！
直到……
紫佛大帝三万六千年！
大帝迟暮。
白发苍然，仰望苍穹，入定千年。
天地哀痛。
人、仙波橘云诡。
……
紫佛大帝四万年。
这位血性、真性情的天地之主，走到了人生尽头，他甚至无法去镇压世间躁动不安的天地大能们。
……
那一日，李横走出了山洞。
师妹的尸体，被他炼化入了塔中。
四万年，重生！
一步，已入准帝！
其中有紫佛大帝当年的恩情赠与！
也有那尊塔内逆天的机缘和四万年的吸收天地气息加持。
随后，他像个苦行僧，餐风露宿，走遍了世间。
他不知道活着的真谛！
他一直在救赎，救赎自己的内心。
他割肉喂鹰，折臂救民，掏心治病人……
直到走了一千年，看清了人间的自私与荒唐。
那年，紫佛大帝的帝韵，已经快要消失了！
大帝暮年。
他一步步走向了九霄天穹的帝宫，站在当年那个洒脱的妖族汉子恩人、如今皓发白首、枯馊、佝偻，像个活化石一般的老人面前，跪了下去。
天地无声。
无数大帝麾下高手，默默观望。
那位几乎话都说不出来，却依旧凌厉至极，令人无法亵渎的妖族老人，嘶哑着嗓门笑道：“我记得你！”
李横趴伏在地：“恩情不忘，永世难报！”
妖族老人大笑：“我一生帮助许多人，你这点事儿，便不值一提了！”
李横莫名哽咽出声：“帝心胸宽广，志在苍生，初心不改，视万族为子，一视同仁，凌绝万古，世间之人不敌万一，世人皆说通天大帝有史第一，却不知帝乃苍生之福，亘古寰宇第一帝！”
妖族老人捋须，脸色复杂道：“我远不如通天，他在，人族不至于如此胡闹，我暖不了他们的心！我陨落之后，天地必将大乱，生灵又将涂炭！
我枯坐数千年，生机已绝，想尽一切，至今找不到让他们安居的方法！
仙族小子太一，将成仙帝，却是被下面人族小子们抬上去的，何其可笑？
吾远不如通天矣！”
四周万千大帝麾下高手瞬间嚎啕大哭。
李横痛苦的跪伏，他只感受到了妖族这位汉子的感天动地的仁慈，哽咽道：“帝可开杀戒，荡平一切！”
妖族老人大笑：“胡闹，吾成帝立誓，岂能食言而肥矣？吾还有百年，也许还有方法。你既来，且留下效力！”
……
大帝最后的三十年。
帝已入练道云霄海，不复见人。
天地一片凌乱。
无数恐怖的老怪物从各大圣地、禁地、禁区走出。
同样枯坐帝宫下七十年的李横，一步踏出，领大帝麾下高手，展开血战。
横扫犁庭。
这位妖族老人大帝不愿做的事，他李横来做！
无数圣主、大地元主被杀……
太一古宗第一个臣服，无尽支持李横清扫！
妖族十去其三！
人族十去其九！
天地都在哀嚎……
……
那日紫佛大帝陨落！
只留下一道响彻天地的叹息。
这声叹息，无奈也凌厉，粉碎了三亿仙兵针对人间的征伐！
九天山海最强仙尊太一重伤，遁入无尽处！
三亿仙兵溃败！
寰宇一片哀痛。
征伐途中的李横等人凌空跪拜，痛哭许久。
……
天地幻界，真仙“圆球”中。
辛卓挣扎着醒来，脸上满是震撼。
地之位界的镜子中的一幕幕，走马观花一般，看了许久许久，许多细节，许多可怕的画面，说来很短，他却不知看了多久。
就算他自认有些急才，也形容不出这幅古老岁月前的事迹与画面的一丝一毫……
他理了理纷杂的思绪，迫不及待的看向天之位面界，想看看李横的结局——
……
紫佛大帝陨落三千年后。
九天山海仙庭太一仙尊，成就仙帝业位，为仙庭之主。
遣三亿仙兵再攻凡间，誓要寰宇一统，天、地、人共主，建亘古无上天庭，追荒古之前真仙世界。
人间惊惧！
“愿人间祥和，不屈不挠，拒仙逆与天穹，仙武大战，还人间大道！”
李横苦修三千年，练道武极九重天台完毕，一步踏上九霄天穹，成就帝位。
号横武！
史上第四位大帝，横武大帝。
可惜，他经年杀戮，早年又亏欠女子紫烟，执念太深，心不纯，境不稳，自称入混元练道，其实始终差了半步，远不如通天，更不如紫佛！
唯独能压天地元主、圣主半头！
于是号召世间大能大德，共拒仙兵！
……
画面一转！
天穹仙凡大战已经持续了两千四百年。
漫长的岁月，早已厮杀的疲惫不堪，痛楚不堪。
天上、人间饿殍亿兆里，大地崩塌，山川倾覆，天河倾泻，江水改道。
已经苍老了许多的横武大帝，盘坐在至高天穹，俯视着寰宇一切，他的脸上生出了老年斑，也充满了疲乏。
他发现他的生机已经不多了。
他本就没有大帝的资格，他杀心太重，所欠之人太多。
年幼时的一切不堪，这些年一直在心中反复来去，虽为大帝，他却像是一路都在救赎。
救赎那位叫紫烟的女子。
救赎那位仁慈的妖族汉子。
他累了。
他终归是差了太多。
“你说，这人间如何管束，这天庭如何能退？”
他问身后的一位体格魁梧、面露威严、不苟言笑，却是天赋最强、心胸开阔，似乎与当年的妖族青年有几分相似的青年人，赢元。
五千年的准帝！
这些年他苦心教导，两人亦师亦友。
赢元微微低头：“帝胸有乾坤，麾下不敢妄言！”
李横沉默许久，摇头道：“问题还是出在根子上！”
赢元万古不波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愿闻帝心！”
李横道：“吾观通天、紫佛两位大帝所为，又观世间一切，有四点心得，一，人间无灭仙庭之力，仙庭亦无灭人间之能。
二，若要天地肃清，当建九大苦海，引仙庭修真界疲乏，令仙庭青黄不济。
三，在人间选一大域，创建斗天斗地的星辰大阵，抵挡仙庭的天道仙规，阻止仙兵临凡。
四，这人间啊，异族不服人族，人族亦不服异族，两家不和，永远不是仙族的对手，仙凡大战，还会无穷无尽的继续下去，吾虽震杀许多人族，但却也是鄙视异族的，异族蛮横、无礼、不尊教化，是他们的天性。
将来若有机会，将四法同时进行，方有一线机会！”
赢元眼睛亮了，深深鞠躬：“帝高明大义，一眼春秋！”
李横叹了口气：“可惜，吾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赢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神讳莫如深！
李横笑了笑：“你这个名字不好，元者损也，我赐你名，乾坤，将来承我之志……”
……
画面一转。
仙兵退去。
一生都在征伐，杀戮滔天，完全没有管束天地半分的横武大帝迟暮。
这位存在世世间最短的大帝、最弱的大帝，毫无存在感。
他苍老不堪，无心顾及一切，时常仰望天空，就像当初的紫佛一样。
……
画面再一转。
七十三位各大禁区、秘境、禁地的天地元主、圣主，逼杀迟暮大帝。
这是亘古未有的画面！
大帝威严，不可亵渎！
便是陨落，帝韵一击，也可以毁灭天穹！
然而，领头者，便是赢元，那个被他赐名乾坤的青年！
李横大笑：“有趣有趣！”
乾坤拱手施礼：“帝该明白，你屠戮太深，妖族恨你，人族更恨伱，你并不是真的练道混元，也不是真的大帝，你坐大位数千年，毫无功绩……”
李横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仰天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这人心，真是搞不懂啊！吾这两世，当真是稀里糊涂，乾坤，我若再活一世，重新开始，一定会做个受人敬仰之人，再无遗憾！”
“也许吧……”
横武大帝，自断生机，陨落时间长河，至终，再也没有留下支言片句。
……
画面一转。
赢元证道混元练道九重天，成就大帝之位。
有史第五位大帝，号乾坤大帝。
他是亿兆人族大能的仰望，是人族振奋无比的期待，是自从妖族大帝颠覆天地，妖族大帝继任者杀戮成性的横武大帝之后，人族重新站上了世间之巅！
只是，乾坤大帝凝望横武大帝陨落之处许久许久，
传下帝令——
一，摧毁有关横武大帝的一切典籍。
二，建北斗七星大阵，天枢、天璇、天玑……
三，建九大苦海，反杀九天山海仙庭下的修真界，灭其根基。
四，镇压异族，杀戮，犁庭！
……
画面一转。
一个清秀的少年，走在山间小道上。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他十岁时，遇上那位横山宗已经忘记模样的师尊，带他入门，替他开武脉。
这一世，不会懦弱、不再无能，
也不会辱没了任何人。
只是，他看向天穹，喃喃了一句：“你终究按我说的做了！”
说着摸着胸前的一尊小塔，喃喃了一句：“紫烟师妹，你不知道，紫佛那家伙也不知道，这尊塔啊，给了我九条命！”
……
画面再转。
他惨死在一个黑衣人的刀下，他甚至不知那黑衣人是谁！
……
第三世。
他成了一个宗门的少掌门，面容英俊，器宇不凡，天赋超绝。
此时乾坤大帝已经陨落。
寰宇无大帝。
他雄心勃勃。
不知道多少年后，修到了人皇境。
遇到了许多熟人，甚至认识了不少大帝溃散的攻罚九天山海的先锋，尤其是三个蠢脑袋的男女。
可惜，他只有人皇境，便陨落。
他发现从头再修，似乎很难。
……
第四世。
他成了一家数千年武道大族的庶子。
苦心修行，坚韧不拔，一步步踏上巅峰。
至尊！
再次陨落！
……
第五世。
他出身贫民小子，天赋超绝，运气极好。
这一世，他活了万年。
无涯至尊巅峰。
他跟随大帝进攻九天山海。
他认识了一名仙里仙气的女子，赵宜主。
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啊。
可惜，就是这个女子，断绝了他的生机。
……
第六世。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尚在襁褓，便殒命，他无法左右自己的路。
……
第七世。
他成了一位帝国的太子，宫变、帝国厮杀，他甚至无法走出泥潭，踏不出武仙人之列。
他无数次仰望天穹，是乾坤有付自己，他做不到自己当年做下的诺言，天道仙规更加磅礴了……
……
第八世，他出现在了一个奇怪的天地。
这里全是老人、孩子，这里拥有学校、食堂、田地、小麦、砖头搭建的房子、路上跑的车子、天上飞的铁疙瘩……
他不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奇怪世界。
脑子有些糊涂，不知是幻境还是真实。
他前七世的所有经历，都在变的模糊。
他叫李青，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青年。
不知生活了多久后，他遇到了四个人。
通天、灵宝、道德和刮着光头的如来，其他人都看不见他们……
是这四个人，将他带回了原本的世界。
那四人很奇怪，李青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好在，他终于可以重新修行。
他时常想念那群老人、孩子，也想念前七世的一切！
但是，他终于发现，前八世执念，变的淡漠和可笑了！
后来他努力修行，直到遇到一个叫瑶池的女子！
那个慧质心兰的女子，是小师妹紫烟之后，第一个令他动手的女子，那女子将他救赎了，将他从遗失许久的世间，拉了回来。
那个女子一直在重复着亘古大帝们做不到的事！
他终于明白，凡人怎能活九世，自己活的太久，太漫长了，本心已经忘了，终归是无法再次踏上巅峰！
横武大帝就是他的巅峰。
……
画面一转。
那个红颜女子瑶池，踏上了帝位，史上第一位女子大帝。
他努力的去帮她，然而无论两人如何努力，都无法做到他这个横武大帝当年做出的计划与蓝图。
直到瑶池陨落，
他还活着，
他已无心他事，原来巅峰真的不是他的追求，他做下的宏图伟愿，历数代大帝也无法完成。
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
世间的人都恨他，摧毁了他的一切记录，抹杀他的一切功绩，但所有人又都活在他的一个遐想中。
他只是从救赎那个叫紫烟的女子、那个妖族汉子，变成了另一种自我救赎！
他努力的扶持一个叫陈枯灵的少年，这少年，就好似当年的赢元，乾坤大帝！
……
画面一转！
末代大帝，陈枯灵上位！
他的生机耗尽！
终于陨落！
……
第九世。
也是最后一世。
他成了一个山贼，一个小小的伏龙山上的山贼。
也许这个山贼还有些奇怪的身份。
这是一个局？
不重要了，太小儿科了！
那三道山上的一群孩子，都是晚辈的晚辈！
陈枯灵那孩子竟然也陨落了！
世间，当真无趣！
他翘着二郎腿，躺在院子中的井边，看着满天星辰。
不远处是祖父辛傲天的呼噜声、崔莺儿和黄大贵的磨刀声、韩七娘的磨牙声。
身边是上一世带来的黄奶狗，正陪着他发呆。
人间静谧。
却失去了目标。
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幻觉，他发现了天空出现一口井，平凡却可怕的井，井中还带着一个更加普通的青年，就好像那个奇怪世界的青年，如他当年一般？
他眼中露出了一丝诧异，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井落下，与身边老井重合。
那个陌生的青年进入他的身体，灵魂以充满无比复杂、无比恐怖的意念，镇压着他缝缝补补的灵魂。
他想挣扎，可惜这一世尚未修行，偏偏他又不想贪恋上一世之功，没带来一分。
意识渐渐模糊！
他忽然记清了师傅苦牙子的模样、可爱又悲情的紫烟师妹的模样、那个妖族豪爽的青年紫佛模样、那个背刺自己的赢元乾坤大帝、那个叫赵宜主的仙女、那三清和如来、甚至是云伯英师姐……
意识灵魂已经被完全吞噬了。
他最后的一丝意念，竟是得到了解脱！
也许九世救赎，不如那年自己和紫烟师妹被红衣追兵追到时自刎！
那么，就不用九世这么累了，不是吗？
现在别人来替我活一世了？
真好啊，
这个傻小子，有你哭的时候，你一辈子都苦。
他想着。
他仿佛听到了夺舍了自己的青年那句惊恐的大喊：“我靠，穿越了？”
穿越是什么？
他的意识彻底粉碎，再无半点残留，甚至他的身体的血液、筋骨，属于他的也全部消散！
今后是个全新的横武大帝？
不，是辛卓，和我再也没有关系了。
可是，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我走了，也该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