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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意许曾经幻想过自己的二十岁会是什么样子。是在大学里和男朋友牵着手瞎逛呢，还是坐在教室里为了自己的未来认认真真地学习呢。
江意许怎么也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二十岁，会毁容，会是在一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历史上不曾存在的国家里，贩卖着情报度过。
江意许更不会想到，她二十二岁这一年，还会被永恒的黑暗所笼罩。
躺在床上，江意许分不清自己的眼睛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反正都没差，反正都是一样的黑暗。身边的大夫换了一波又一波，问的问题都大同小异。
她已经懒得回答。所幸，筱筱一直陪在她身边，帮她回答那些烦人的大夫的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看不见的？”
“就在今天早上，在这之前她已经昏迷了三天了。”
“因为什么原因昏迷的呢，有查到原因吗？”
“要是我们知道原因还找你来干嘛，啊？！又是一个骗赏金的，快滚快滚，滚啊！”
黑暗中，江意许听到筱筱大喊着，还不断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应该是那个大夫被筱筱推搡着离开了。然后江意许就感觉筱筱握住了自己的手，半晌，手上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啪嗒啪嗒的，一滴接一滴。
“梅青姐姐，我一定会找到真正能医好你的大夫的，一定。”
江意许张张嘴，想告诉她她相信她，想说“好”，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卲谦哥哥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呢，他再不回来，这梅青苑都要垮了......”筱筱抽噎着自言自语道。
江意许闻言，连嘴都不想张了。
江意许感觉自己已经老僧入定了。更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一样。
—— ——
混乱的一天终于结束，是夜，月光如水。
江意许躺在床上，笔直地躺在床上。她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她眼前不断有一些画面闪过，是一些颜色十分鲜明的画面，有光影璀璨的旭日朝阳，有五彩斑斓的百花齐放。还有日升月落，湖面上粼粼的波光，让人心驰神往。
那些画面，她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再看到了。
看不到的时候，江意许觉得耳朵特别的好使。在万籁俱寂的时候，能听到一些平时听不见的声音。
像是鸟叫声，又像是虫鸣。更像是花开的声音，江意许更偏向花落。
但是这些，不足以让江意许的心静下来。
她的心里还是非常难受，难受得快要死去一般。
她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就在这时，窗户的方向突然传来响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进来。江意许躺在床上，只是害怕了一下，然后便没有感觉了。
她都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就算进来的是采花贼，看到她脸上的伤疤也会被吓跑吧。
江意许竟然有些期待，如果真是采花贼，他会什么反应。然后江意许又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那人，进来了。
文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不应该去见江意许的。江意许出事，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看着，但是文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趁夜里没什么人，文璟便施展轻功独自一人踏着月色来到了梅青苑。
他只要能见见她，知道她现在还好就好了。
文璟一边告诉自己不要靠近，一边又忍不住靠近。他放轻了步子，缓缓靠近江意许。
她好像.....睡着了。眼睛轻轻合上，睫毛微微颤抖，在月光下，江意许的脸闪着莹润的光泽。
文璟发现，江意许的左脸一直掩在黑暗之中。睡觉的时候，她的左脸永远都是有意无意地遮蔽住的。
文璟怎么会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呢。
文璟来到江意许面前，轻轻地坐在了她的床边，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手。
他没有碰到她。
文璟只是在空气中，细细描绘江意许的五官。还会下意识地避开江意许的左脸。
他说过，江意许一天不主动向他展示，他是不会自己去看的。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朦朦胧胧的，有着淡淡的美感。这一刻，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整个世界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文璟无比地享受这个时刻。
以前，只要一进入睡眠江意许便会离开，文璟都不曾看过她的睡颜。江意许彻底来到他的世界之后，文璟却变得忙碌起来，每天在为些复杂的事情奔波，一点单纯的快乐都不曾享受。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安静地看她睡觉了，却连碰都不能碰她一下。
太难了，两个人想要在一起真的是太难了。
文璟想要的不过是好好守着江意许，给她幸福安定的生活而已。但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做太多他想要的选择。
所以现在他即使想要紧紧抱住江意许想得快要疯掉了，他都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来到她的房间，隔着空气描绘她的面容。
人生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有人遇不到爱的人，有人爱而不得，有了得到了却不珍惜，有人失去了、还不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还有五取蕴苦。若是尝得其中一苦，都是尝到了生命的味道。
文璟感觉自己已经尝得够多了，已经不想再尝试其他了。
—— ——
文璟在江意许的房间待到了天微微亮才离开，这期间，文璟什么事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江意许，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
仅仅只是这样的一个夜晚，文璟都觉得很满足了。
文璟以同样的方式离开后，过了没多久，江意许才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一点睡意。
红唇轻启，江意许发出呢喃：“文璟......”
——她知道来的人是文璟，没有原因，她就是知道。
她知道文璟想抱她，也知道文璟不会抱她。她能感受到文璟在她脸上比划，甚至能想象出文璟会是什么表情。
但是她始终没有睁开眼，就算她睁开眼也什么都看不见，她也不想。
时机还未成熟，一切，都不能操之过急。
——那么时机成熟的话，你就会和他相认吗？
江意许的脑海中有一个声音这样问道。
会吗？
江意许问自己。
她现在，也搞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