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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有关朝廷进剿的情报,通过商业和外情条线开始源源不断的涌向外情局子,很快,对通过安全事务联系会议,元老们也大多知晓了这个情况。
对明廷的进剿,除了军事口的之外多数元老是一笑了之,甚至不觉得和自己有多大关系。首先没人认为伏波军会在军事上落败;其次现在的战线已进推进到了五岭,不要说在海南的元老,就是在广州也感受不到多少大明的威胁了。广州不但比以前更繁华,在奢靡享受上因为澳洲人的新玩意和大批机关企业的涌入更上了一层楼,颇有些纸醉金迷的意思。
但是对军队和情治机构来说,职责所在,自然不能一笑了之。马上就要进入到“备战”中去。
军队的备战千头万绪,情治单位的备战倒是简单的了许多,无非知道皇帝打算“干什么”和“怎么干”。
从送来的情报看,大明的确在着手进行进攻的准备。其进攻意图甚至可以说毫不掩饰。本时空对战略欺骗这个概念还很模糊,实际运作也很难做到滴水不漏的保密。所以江山认为这件事板上钉钉,并无争论。
接下来的“怎么干”才是重点,严格说起来,大明会如何进剿并不是情报机关的重点工作对象,17世纪南下攻打两广的路线就那么几条,明军也没什么两栖登陆或者空降作战的能力。总参不用花多少力气就能分析得出明军可能的进军路线和作战计划。情报机关要做得事情有限。
真正让情报机关感兴趣的,是从各个渠道传来的信息中夹杂着一些特殊的信息,那就是,大明到底是不是真得要“南下”,或者不如说,大明南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只要不是睁眼说瞎话的大明官员,都知道南下讨髡的胜率并不比收复沈阳,消灭满清来得高,甚至可以说,消灭满清多少还是可以努力一把的,毕竟皇太极和他的劫掠集团日子也很不好过。拼消耗搞拖延战术对大明有利。而要赶走澳洲人,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贸然发动一场几乎没有胜算的讨伐,从战略层面上看对大明非常不利。
元老们看得出来,大明的有识之士就看不出来么?难道他们有什么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自然是没有的,但是总得来看,醉翁之意不在酒。”许可说。
他此刻并不在外情局的会议室里,而是在内务安全会议事务局的一处会议室。这里正在召开每周一次的内务安全会议。
从外情局成立开始,在江山的建议下,元老院麾下的所有情治机关每周都会举办这样一次会议,用来交换情报互通声气。以便有效的分析利用情报,也能够随时借用其他部门的资源。
这一制度因为运行有效,便一直延续了下来。
此刻,会议室里济济一堂,外情局、侦察总局、政保局和国家警察这“四大金刚”都在,还添上了新成立不久的护卫总局。按照管理,商贸部门也有人列席会议。
“那在于什么?”
“在于朝廷的面子。”王鼎笑道。“征髡就是崇祯维护面子的行为。这个问题当初我们已进分析过了。朝廷不可能对我们攻略两广的行动熟视无睹的。大明两京十三布政司,被我们轻而易举的拿走了两个,朝廷颜面扫地,若没有点行动,这朝廷还有人会当回事吗?就算会失败,这仗也非打不可――这是态度问题。”
“失败了岂不是更丢面子。”
“可以打败仗,不能认输嘛。”李炎说,“这个道理大伙都明白。”
江山笑了笑,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清了下嗓子,“综合各方面的情报,我们认为大明朝廷在为议和做准备。”
会议室里微微起了一点波澜。在座都是情治单位工作人员,对尔虞我诈,口蜜腹剑,声东击西……这些套路再熟悉不过。但是“议和”这个词还是引起了他们极大的兴趣。
议和好不好,好。明廷和元老院都有议和的意思。一个想借以获得喘息之机,集中力量处理后金和农民军;另一个当然是实践“高筑墙,广积粮”战略,缓和外部环境争取发展空间,还能能过贸易搞渗透。双方的目的,都想争取更多的备战时间。
但是,17世纪东亚的国际关系是宗藩朝贡体制。中国中原政权成为一元的中心,各朝贡国承认这一中心地位,构成中央政权的外藩。宗藩关系所蕴含的也不仅仅是国际关系,该关系的基础是华夷秩序。以中国为“华”、周边国家为“夷”。
名义问题成了无法逾越的阻碍。
让元老院认明朝做宗主,这不可能。
让明朝接受元老院和和它平等地位,明朝也接受不了。
澳门的葡萄牙人情况特殊,严格来澳门只是他们在借住客居,明朝官府一直都存在。
在皇上和大臣眼里,他们可以接受髡贼是华夏苗裔的说法,但同时,在他们看来,髡贼久居海外,不识天朝礼仪,已和海外蛮夷无异。让明朝和这个政治实体平起平做。严重违背明朝的政治正确。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希望,毕竟元老院与满清还是不同的。满清自1618年起,交战近二十年,几十万明军死伤,被屠杀的辽民以百万计。几次入关劫掠更是造成巨大破坏,京师附近军民死伤无数。
而髡贼,只是占了两广,战场消灭的明军也就几万人,也没制造耸人听闻的大屠杀,更没在京师附近劫掠扫荡。
再说他们自称宋朝后,感情上好接受些。
但具体如何操作,用什么借口议和,这是个大难题。
特别是大明,素来“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纵然皇帝被俘也要继续对着干的。何况现在朝廷还没到危急存亡的时候。
所以江山的结论一出来,大家多少是有些怀疑的。
“先说一下为什么我们是这么判断的,”江山拿起手中的一份报告,“这是我们对最近半年来京城朝局的研判报告,内容很多,我不一一列举。大家回去之后可以慢慢看。只说几个重要的地方。”
“首先是杨嗣昌的奏折和召对纪录,原文摘要和相关的译本在报告中都有附录。总得来说,他的‘平乱’思路和历史上一般无二。都是以农民军为主要打击对象,也就是‘攘外须得安内’是这位未来兵部尚书的指导思想。他的思路,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在,崇祯都是充分认可的。如果你们仔细看的话,召对纪录里杨嗣昌说了我们不少好话。而且皇帝似乎还比较认可。
“其次,就是征收粤饷了。”江山说道,“这事充分说明朝廷目前的心态。粤饷和辽饷一样,是为了应对外敌征收的。理论上专款专用――至少辽饷就是这样。但是大家可以看到户部的相关奏折:粤饷的额度是210万,还没收上来已经有100万预备用作‘平贼’了。剩下的110万两傅宗龙大概率也拿不到三分之一――而朝廷却要他‘练兵造械’。”
“第三,傅宗龙复出,说得的职务是南赣巡抚。虽说也是地方军政大员,但是对比辽东和内地相应大员多加衔总理、总督、经略,傅宗龙区区巡抚。很难想象他该如何协调诸军来发动一次大规模的南下征伐。”
“你是说征髡只是一个幌子?”冉耀质疑道,“但这证明不了大明会和我们议和啊”
“或许更多是为了给议和一个借口……”
“打了败仗就议和?大明可不是这样的。土木堡皇上都给抓了也没议和。”
“恐怕这是很有可能的。”许可说,“根据我这次京师之行的收获,朝中议和已经是暗潮涌动了。这其实对皇帝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议和能给大明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既然有好处,为什么不议和呢?主动权在他们手里啊!”
“这就是前面提到的朝廷的面子了。”许可继续说道,“或许应该说崇祯的面子。大家都听过于老师的讲座,大概对崇祯此人的性格和行事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十分希望自己能成为明君圣人,不愿意有任何瑕疵。所以要他来开议和这个口子,大概率是不行的。”
与会诸人一起点头,他们都听于鄂水讲过“陈新甲事件”。
“所以他希望朝中有人牵头来提这个建议。这件事,他其实已经暗示了温体仁几个月了,但是温体仁却不接他的暗示。”
“是了,陈新甲拎不清,不等于温体仁拎不清。”有人笑了。
“他是不是拎不清,我们无从得知。不过我们的看法是,温体仁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现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在扳倒钱谦益,搞垮复社这件事上头了。”
温体仁“拎不清”,不等于其他人“拎不清”。毕竟“陈新甲事件”还没有出现,臣僚们还没对皇帝失去信任。所以想借机迎合圣意的人已经在跃跃欲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