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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图案,心底隐隐有种猜测。
但他不敢确定,这图案也许并不止一人知道,两年前那晚的一幕再次冲袭大脑,那女孩的背影也越来越清晰。
是你吗?
他的手掌无意识地抓住那张报纸,陷入茫然混乱的思绪中。
如果是她,那蒋烟说的以前曾见过他,也许是那一晚。
原来他们那么早就已经见过了吗。
余烬把涂鸦的那一块报纸撕下折好放进兜里,匆匆下楼,纪元生和陈姨正在包饺子,他招手让余烬过去,“过来帮忙,还跟小孩一样,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
余烬没过去,径直走向门口,“师父,我有急事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您。”
这句话的后半段飘在半空中,余烬早已消失在门口。
他急速跨上越野,准备启车出发,雷子忽然打来电话,他一边扣安全带一边匆忙接起,“什么事。”
雷子声音有些急,“烬哥,刚蒋烟来了,哭得厉害,说要找你,我要给你打电话她还不让,你们怎么了?我怎么觉得出事儿了呢。”
听到“哭得厉害”这几个字那一瞬间,余烬的心狠狠一揪,手指紧紧攥着方向盘,“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雷子有些担心,“身后跟了辆豪车,还有穿黑衣服的人看着她,对她还挺客气的。”他有些疑惑,“而且她很奇怪,还让我记着浇花,好像她不回来了一样——”
余烬已经猜到那些人是谁,他从没有这样慌张惧怕过,声音隐隐有些颤抖,“他们往哪走了。”
雷子想了一下,“我不确定,大概是机场那边。”
余烬没有再听他说什么,挂了电话启车,但这辆越野就像跟他作对一样,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怎样都启动不了。
他给蒋烟打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他狠狠将拳头砸向方向盘。
几秒后,余烬将目光落在院子里纪元生那辆摩托车上。
那辆车是纪元生当初最喜欢的一辆,后来他身体不好,搬到乡下疗养,也只带过来这一辆,虽然之后再没骑过,但还是会定期保养,依旧跟新的一样。
余烬跳下越野走过去,一把掀开罩在车身上的保护套,跨上摩托车,握紧车把。
熟悉的触感袭来,余烬忍不住紧闭双眼。
潘在连人带车冲进河里那一幕再次充斥他的大脑,他眉头紧锁,身体微微发抖,额头也冒了一层虚汗。
他心跳的很快,弯腰趴在车头上缓了许久。
那件事后,他再也没骑过摩托车,午夜梦回,潘在的脸常常变成他自己,他随车掉下深渊,怎么都落不到头。
那个雨夜,是潘在去世一周年。
是那个陌生女孩的伞,替他遮住狂风骤雨,暖了那颗冰凉的心。
“我想要这个。”
脑子里忽然冒出蒋烟的声音。
余烬睁开眼睛。
他深呼一口气,重新坐直身体,调整自己的状态,确定油箱里的油能跑的公里数,仪表盘刹车一切正常后,他拧紧车把,冲了出去。
纪元生站在门口,双手背在身后,叹了口气。
“阿枝,这小子终于开窍了,希望不要太晚。”
机场大厅。
蒋彦峰把蒋烟送到安检口,“你周叔送你过去,到那边直接搬去之前给你准备的房子里,也雇了保姆照顾你,你安心念书,等毕业,你想怎样爸爸都依你。”
蒋烟面无表情,“怎么,还派了人监视我。”
蒋彦峰皱眉,“不是监视,是照顾。”
蒋烟没有说话。
蒋彦峰身后的秘书上前,把没收的手机还给她,蒋烟静默几秒,伸手接了,紧紧握在手里。
蒋彦峰:“到了那边给爸爸报个平安。”
蒋烟转身走向安检口,几步后忽然停下,她转过身,“爸爸,我去您书房是想找ken叔叔的联系方式,我朋友的妈妈生病了,他的医院可能有办法。”
她声音很低,“如果您方便,跟ken叔叔打个招呼,让他想想办法,无论如何帮帮我朋友,他们已经联系过,ken叔叔知道我朋友。”
蒋彦峰没想到她去书房是为了这样的事,盯着她看了一会,“我知道了,会打招呼。”
“还有,费用方面,我朋友家境不是很好。”
蒋彦峰点头,“我会安排,放心吧。”
蒋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进安检口。
这个时间安检的人不多,她把随身包包和外套脱掉放进小框里,回头看了一眼,蒋彦峰还在注视她。
直到安检完毕,蒋烟走进候机室里面,蒋彦峰才离开。
蒋烟没有注意自己的登机口是几号,漫无目的走在等候区椅子旁边的宽敞过道上,身后周叔跟上来,“烟烟,咱们在三十三号登机口。”
他指了一个方向,“在那边。”
蒋烟却忽然停在一个垃圾桶旁。
两个多月前,就是在这里,她毫不犹豫将她的登机牌扔进这个垃圾桶。
现在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她怔怔望着空气中那片虚无的地方,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梦到他了吧。
蒋烟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机,指尖在开机键上摩挲许久,最终没有按下。
她伸出手,将手机悬在垃圾桶上方。
周叔惊讶喊她:“烟烟?”
蒋烟松开手。
手机掉进垃圾桶。
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幼时萌芽伊始,贯穿她整个少女时代的朦胧初恋。
青春大概就是这样吧,有人圆满,有人遗憾,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是双向奔赴。
那天,余烬没有找到蒋烟。
他站在机场大厅,不知何去何从,岳城没有直达瑞士的飞机,只能去北京或上海转机,也有可能先飞到其他国家,再转去瑞士。
可能的路线太多,余烬盯着大屏幕上那些亮得晃眼的航班信息,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好像要错过她了。
他在机场停留许久,直到天黑才回家。
雷子刚关了车行的门走到路口,就看到骑着摩托车疾驰而过的余烬。
他惊得张大嘴巴,“烬,烬哥?”
他从没见过余烬骑摩托车。
余烬没有注意到雷子,到家后迅速上楼,取了那把伞折身下楼,一边跨上摩托车一边给蒋知涵打电话,问他在哪。
他还是第一次给蒋知涵打电话,小男孩有些兴奋,“我在家!大神哥哥你——”
余烬没等他说完,挂了电话启车去蒋家。
他们约好在别墅外的路口见,蒋知涵看到余烬有些激动,“大神哥哥,你昨天去哪了?我姐找你找不着,都哭了!”
余烬拿出那把伞给他看,“认识这个吗?”
蒋知涵看了一眼,“认识啊,我姐的,怎么在你那?”
余烬心口微微发紧,“你确定。”
蒋知涵斩钉截铁,“就是我姐的。”
“这我奶送她的,她可喜欢,还在伞柄上印图案了。”他指着伞柄那里,“喏,那不是吗。”
余烬指尖在伞柄上碾过,嗓音已经比刚刚低许多,“这图案有什么含义吗。”
蒋知涵嗨了一声,“能有什么含义,y嘛,烟的拼音首字母,她们女生不就喜欢弄这些有的没的,我姐还有个印章呢,也是她自己画的这图,没事这里戳一下,那里盖一下,宣誓领土归属权一样。”
蒋知涵有些奇怪,“我姐的伞怎么在你那,她落到那边的吗?”
他想拿走,抓了个空,余烬把伞收回去,“你姐去哪了,她学校在哪。”
蒋知涵脸色严肃了一些,“我还想问你,你是不是欺负我姐了,她昨晚哭一宿,早上眼睛都肿了。”
余烬无可辩驳,嗓音很低,“嗯,我惹她生气了。”
他抬起头,又问了一遍,“她在瑞士哪里。”
蒋知涵:“我姐不让说。”
余烬看着他。
蒋知涵后退一步,“你看我也没用,我姐说如果我跟别人透露她学校,就跟我绝交,一辈子不理我。”
“我是别人吗。”
“她说尤其是你。”
蒋知涵一脸认真,“对不起了大神哥哥,如果要在你和我姐中间选一个那我还是选我姐,就算你把游戏里所有绝招都教我也没用,我不会背叛我姐的。”
他又补充,“你也别找江述哥,江述哥也不会告诉你。”
蒋知涵回去后,余烬望向别墅那几个漆黑的窗口。
不知哪个是她的房间。
他心底隐隐有些空虚,也怕。
怕他们就这样分开,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他还有话没有跟她说。
余烬回家后,看到蒋烟的房子大门敞开,他皱了皱眉,进去看到房东在收拾屋子。
房东挺高兴的,蒋烟留下不少好家具,墙壁也是新刷的,她准备把里屋那些老旧家具都搬出去,客厅的床挪到里面,重新布置一下,再租出去。
余烬拦住她,“您别动这里,这房子我租了。”
房东不太理解,“你一个人住得了两个房子吗?”
余烬没有解释,只问需要付多少钱,房东觉得他有些奇怪,但没多问,收了跟余烬那边一样的房租。
余烬直接交了一年。
房东走后,余烬一个人待在这个房子里。
这里到处都是她生活过的痕迹,沙发上剩下半盒纸抽,餐桌上几袋没开封的小鱼干,书桌上那些花花绿绿女生喜欢的小东西。
余烬走到床边坐下,翻看床头那本零件图册。
怪不得最近都看不到这本,原来被她带回家,他翻阅图册,里面她做了很多笔记,她真的很认真的在学。
忽然从里面掉出两张糖纸。
余烬弯腰捡起,发现是那次他给蒋烟买的两颗阿尔卑斯糖的糖纸。
她一直留着。
抽屉里只剩一个冰山香薰,还有废弃的画纸上,那许许多多,无数的,他的名字。
余烬。
到处都是她爱他的痕迹。
余烬从没有这样失落懊悔过。
两年前那把伞不知给过他多少安慰和力量,可她就在他身边,他却没有认出她。
他介意的画中男孩出现在更早的时候,可那又怎么样,也许那是她的过去。
他没有给她机会辩驳申诉,就对她说了那样严重的话。
她心里不知要多难过。
厨房的操作台上还摆着昨天她做的小蛋糕。
她似乎做了好几次,有的成功,有的失败,余烬就站在那里,一口一口将那些蛋糕全部吃完。
余烬在三天后发现了手机里蒋烟的短信。
现在已经没有人发短信,他的手机里隔几天就会积攒几十条广告信息,他从没看过。
那天清理时,他看到这样两条信息。
-余烬,我爸爸明天就要把我送出国,你快来我家找我
-你一定要来,我还有话要跟你说,求你了
那晚余烬一夜没睡,点燃了一根又一根的烟。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余烬尝试过很多方法打听她的学校,可问了许多人,翻遍媒体的报道,提到蒋彦峰的女儿时,信息都只到瑞士,具体哪个城市,哪所学校,没有人提过。
他后来又找过蒋知涵,小男孩嘴很严,什么都问不出来。
余烬在这样焦躁的状态里度过了这一年的春节。
等到第二年春暖花开时,余烬依旧没有她的消息。
雷子的母亲得到特殊照顾,已经好转许多,出院回家继续休养,雷子为照顾方便,重新租了大一点的房子把母亲接到岳城生活。
这天余烬放了雷子的假,让他带母亲去复查。
余烬一个人坐在车行门口擦拭工具。
有陌生的车路过,停在车行门口,驾驶位的年轻男人探出头,“哥们,洗个车。”
余烬没抬头,“洗车前头。”
那人有些不满,看了眼门口的水枪,“那不有枪吗,给我呲一下怎么了,有钱也不赚?我多给你十块钱行了吧。”
余烬擦拭工具的手停下,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最近心情不怎么好,正愁没处撤火。
他眼神阴狠,那人只跟他对视一眼便有些胆怯,意识到这位不太好惹,很快驱车离开这里。
余烬扔下手里的毛巾,起身回屋。
放在小屋茶几上的手机已经响了许久,是余笙打来的。
两兄妹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余笙最近身体状态还不错,讲话也欢快许多。
她兴致勃勃跟余烬讲了不少有趣的事,照顾她的阿姨最近添了个小孙女,小宝宝特别可爱,她抱过两次。
花园里的花今年长的不太好,妈妈说要请人来修剪一下。
听着电话里妹妹轻快的声音,余烬有些出神。
以前蒋烟就喜欢这样,跟在他身边唠唠叨叨,讲一些他并不感兴趣的话。
有时他故意不出声,蒋烟就一直问,一定要他发表意见。
现在耳根清净不少,反倒有些不自在。
电话里,余笙有些生气,“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余烬回过神,“什么?”
“我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看我,说了一次又一次,总不兑现。”
余烬再次出神,就在余笙认为没戏,准备说别的话题时,余烬忽然说:“去。”
余笙愣了愣,“你说什么?”
“我去。”余烬说,“我安排一下时间,尽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