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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心口燥热,与她对视许久。
他发现蒋烟现在不管做什么,都能轻易搅乱他的心绪。
她还问行不行,怎么可能不行?
余烬没有下车,解了安全带直接探身到副驾驶那边,朝她伸出手,“上来。”
蒋烟握着他的手被他拉上车。
登山包被扔到后面。
余烬替她扣好安全带,他靠的很近,热热的气息包裹着她,“坐稳了。”
蒋烟轻轻嗯。
这里离师父家很远,开车也要两个小时,余烬怕她饿,让她拿后面的零食包,里面有为她准备的食物和饮料。
蒋烟吃不下,她心里同样担心师父。
唯一的那次见面,纪元生对她那么好,像最亲的长辈一样,把他认为最好吃的东西都给她带走。
十点多时,车终于开到师父家,两人匆匆进门,客厅里没人,纪元生房间的门开着,陈姨端着一杯水从里面出来,看到余烬,她像遇到救星一样,“快劝劝你师父,烧糊涂了也不肯去医院,药也不吃,一直在念叨以前的事。”
看到他身旁的蒋烟,陈姨一开始没认出来,仔细看才发现是两年前来过的那个小姑娘。
之前只隐约听说她走了,没有跟余烬继续发展下去,她还很遗憾,说这个小姑娘挺好的,可惜了。
余烬已经进房,蒋烟礼貌跟陈姨打了招呼,也跟进去。
余烬一手撑着床边,压低身子轻唤纪元生,“师父。”
纪元生没有反应,余烬伸手摸他的额头,滚烫,他赶紧轻拍他的脸,“师父,醒醒。”
纪元生朦胧中睁开眼,看了余烬一眼,闭上眼睛,过了会,又看他一眼,嗓音沙哑虚弱,“你是谁啊。”
余烬红了眼睛,轻声说:“师父,我是阿烬。”
纪元生喘了几下,“阿烬啊,放学了?”
余烬强忍眼泪,想扶他起来,“师父,我们去医院。”
纪元生拨开他的手,“我不去,一会阿枝回来,找不到我。”
余烬哄着他,“一会她回来,我告诉她你在哪里。”
纪元生摇了摇头,“那个娇小姐,最怕麻烦,万一不去找我怎么办。”
蒋烟靠在床边,声音轻柔,“纪伯伯。”
纪元生目光转向她,眼睛瞬间亮了一瞬,手抬起来,有些激动,“阿枝,你回来了?”
蒋烟赶紧握住他的手,“纪伯伯,我是蒋烟,还记得我吗?”
纪元生略显苍老的眼睛含着泪水,“阿枝,他们说你要嫁人了,我不信,你说除了我谁也不嫁的,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找我?你是不是后悔了。”
他握着蒋烟的手很用力,蒋烟不知道该怎么办,抬头求助余烬。
余烬微微摇了摇头。
蒋烟会意,也轻声哄他,“纪伯伯,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那你还走不走了?”
蒋烟立刻说:“不走了。”
纪元生好像松了口气,微微挺起的身子也松垮下来,躺回床上,余烬赶紧趁机将他搀扶起来,弄上车送去医院。
年岁有些大的人免疫力低,小病也不太容易好,加上送医比较晚,医生说最好留院观察几天,高烧可能引发其他炎症。
余烬去办了住院手续,又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回来时看到蒋烟还守在纪元生床边,用手捂着有些凉的点滴管。
纪元生是醒着的,蒋烟一直在给他讲笑话,陪他聊天,小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特别好听,他脸上一直挂着笑。
余烬拎着一个盆一提纸,还有一些水果进来,纪元生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透着陌生,小声问蒋烟:“阿枝,他是谁啊。”
蒋烟回头看余烬,他好像已经习惯纪元生时常不认识他,径直走到病房里面,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台子上,随后进了卫生间。
蒋烟说:“纪伯伯,他是余烬呀。”
“不认识。”
蒋烟耐心解释,“他是你的徒弟,他改摩托车特别厉害,都是你教的,他常常去看你,刚刚也是他送你来的,想起来了吗?”
余烬从卫生间里出来,拿出一个拖布,把门口的地拖干净,纪元生一直盯着他看,忽然好像又认识了,“是阿烬啊?”
余烬站直身子,“师父。”
纪元生有些生气,“你这臭小子,昨天不是说今天期末考试,怎么不去考试?”
余烬说:“考完了。”
纪元生懵懵的,“考完了吗?”他努力回想也没有想起他什么时候去考的试,最后只能凶凶地瞪他,“那你考的怎么样?”
余烬老老实实,“师父,我考了第一,您忘了?”
纪元生这才罢休,“这还差不多,阿枝,今晚吃鱼吧,那个臭小子喜欢吃鱼。”
蒋烟答应着,抬头看了眼点滴瓶,按铃让护士过来换药。
护士很快来了,蒋烟退到后面去,余烬走到她旁边,低声说:“烟烟,谢谢你。”
蒋烟两只手背在身后,没有看他,“你骗师父。”
“我骗他什么了。”
“你说你得第一。”
余烬笑了笑,“我确实拿过第一。”
蒋烟扭头看他,“师父说了,你作业本比脸还干净。”
余烬注视她眼睛,“什么时候说的?”
“上次去说的。”
“那么久的事还记得。”他抬手抚平她有些褶皱的领口,“不做作业,不代表成绩不好。”
蒋烟眼睛亮亮的,“这么说你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
余烬低笑一下,“你如果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我们找个时间坐下慢慢说,我都告诉你。”
蒋烟咬着唇,“谁要知道你以前的事。”
余烬偏头盯着她看,满眼笑意。
下午五点多,陈姨来送饭,她也带了余烬和蒋烟的份,蒋烟陪着纪元生吃过饭后,准备回家。
纪元生一下就不高兴了,怎么都不肯放她走。
他这个小孩脾气,如果蒋烟强行走掉,他大概又要拒绝打针吃药。
蒋烟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他,说不会走。
她这样说,纪元生也还是不太放心,休息时隔一会就睁开眼睛,看不到就要找她。
余烬觉得不能这样惯着他,也怕蒋烟在医院住不舒服,把她拉到窗边低声说:“待会他睡着,我送你回家。”
蒋烟不放心,“不行,他醒了看不到我闹脾气怎么办。”
“你不用管这个,我有办法。”
蒋烟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同意,“今晚我还是在这吧,我爸以为我去露营了,不会问的。”
余烬垂着头看她,握住她手腕,“那我待会在对面的酒店给你开间房。”
蒋烟低着头,指尖动了动,还是轻轻挣开他,“不用了,这房间里好几张床,我就在这,照顾师父也比较方便。”
余烬看她许久,又说了一遍,“谢谢你,烟烟。”
这间病房三张床,只有纪元生一个病人,余烬让蒋烟睡最里面那张,他在中间,另一侧是纪元生,晚上照顾他起夜也比较方便。
九点多时,睡了好几个小时的纪元生醒了,蒋烟听到声音,赶紧过来,问他要不要喝水。
纪元生点头,蒋烟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纪元生说:“阿枝,我新给你做的那个风筝,你看到了吗?你说要青色的尾巴,我差点做错,幸好想起来了。”
蒋烟眼睛有些湿润,心里很难受。
师父心心念念,只有他的阿枝,那个婆婆不知道在哪里,知不知道师父等了她一辈子。
她温柔说:“看到了,我很喜欢。”
纪元生笑的很开心,像小孩子。
余烬从外面回来时,看到纪元生已经睡了,蒋烟趴在他床边,手边有一只餐巾纸折成的纸飞机。
他们不知又聊些什么,她用纸飞机哄他睡着,顺带把自己也哄睡了。
余烬轻声走到她身旁,弯腰将她抱起来,轻放到最里面那张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走廊的灯透过窗口照进来,映在蒋烟白皙的脸颊上,她眼角隐隐还有些泪痕。
余烬抬手抚摸她的脸,无比温柔。
他从没见过这样善良纯真的女孩,对她的一腔爱意愈发忍不住。
他不知道该怎样爱她才好,怕自己太心急,惹她厌烦,又怕她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跑掉,让他找不到。
余烬躺在床上,枕着自己的手臂,静静看着蒋烟的睡颜。
过了会,蒋烟无意识地将被子扯过头顶,闷在里面睡。
余烬还记得她这个习惯,她就喜欢这样闷在被子里睡,他悄悄起身,把被子掀开一角,让里面的空气流通起来,她也不会那么难受。
这一晚,余烬睡得很安心。
纪元生在医院住了两天,蒋烟陪了两天,第三天傍晚出院时,纪元生问蒋烟跟不跟他一起回家。
余烬看了蒋烟一眼。
蒋烟点了头,“纪伯伯,只要您乖乖吃药,我就送您回去。”
纪元生举手发誓:“我保证按时吃药。”
谁知一到家,纪元生又不认识蒋烟了。
余烬只好重新介绍,“师父,这是蒋烟,以前来过的,这两天也是她照顾你,不记得了?”
纪元生盯着蒋烟看了一会,“哦,阿烬媳妇。”
他有些埋怨,“你这丫头没有良心,这么久不来看我,是不是跟阿烬赌气了,你别生他的气,他就是那个臭脾气,心不坏,是好孩子。”
一旁陈姨见两个小年轻都没说话,忙解围,拉着蒋烟去那边坐,“你们歇一歇,晚饭马上好。”
余烬把纪元生送回房间。
出来时没看到蒋烟,他去厨房那边看了一眼,只有陈姨。
他走到窗口,看到蒋烟站在院子里,弯腰研究那片小花园。
两次来都是这个时候,只剩下几根枯树枝,她都没见过这里开满鲜花的样子,余烬心里暗暗决定,等明年春暖花开,一定要再带她过来看看。
吃过晚饭,蒋烟看着纪元生吃了药,坐下陪他聊天,纪元生翻出家里的老照片给她看。
里面有好多十几岁的余烬,蒋烟看了许久,照片里的他比她最初认识的那个十八岁的余烬还要小,但眼神一模一样。
他从小就那么倔,劲劲儿的,谁都不服的样子。
纪元生给她讲,这张是什么时候拍的,那张是什么时候拍的。
蒋烟拿过另一本,随便翻了一页,看到里面有张合影,是纪元生和一个陌生男人。
照片老旧,那时的纪元生还很年轻,跟旁边的男人很亲近,关系很好的样子,照片背景是一家修理厂,两人身后有一辆摩托车。
蒋烟莫名觉得那个男人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指着那张照片,“纪伯伯,这个人是谁?”
纪元生看了一眼,随口说:“阿山。”
说完他好像想起什么,嘴里念念叨叨,把那本相册压到最底下,打开另一本。
蒋烟的视线很快被余烬其他照片吸引。
过了会,她手机进来一条信息,余点火发来一条:出来。
蒋烟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黑了,这个角度看不到什么东西,她站起来,“纪伯伯,我出去一下,一会回来。”
她走到客厅,推门出去,院子里没开灯,余烬站在葡萄架另一侧的空地上冲她招手,“烟烟,过来。”
蒋烟走过去。
她越走越近,看清余烬身旁的东西时,有些惊住了。
余烬竟然在院子里搭了个帐篷。
那是个双人帐篷,拉链是打开的,里面垫了毛毯,帐篷旁边有一盏充电的小灯,散发着淡黄色的光。
帐篷前面铺了一个小席子,上面摆满零食和水果。
余烬站在那里,淡淡笑着,“野营没有去成,但东西我都准备了,总不能浪费。”
他把蒋烟拉坐在毛毯上,为她披上自己的外套,隔绝凉风,“这里勉强也算野外吧。”
今晚的天气不是很好,天空灰蒙蒙的,蒋烟盯着那堆食物里的小鱼干发呆。
她以前很喜欢吃这种小鱼干,去小西山的路上带了,她临走前家里好像还有一些没吃完。
余烬还记得。
牌子都一模一样。
余烬看着她:“这两年在国外过的好吗?”
这话他以前问过,她说挺好的。
他注视她:“我想听实话。”
蒋烟抱着膝盖,唇瓣压在手背上,遮住半张脸,没有说话。
余烬也没有追问,自言自语,“我过的不太好。”
他说,“我很想你。”
没有得到蒋烟的回应,余烬没有催促,他学会等待。
过了会,蒋烟小声说:“最初那段时间确实不太好,后来就习惯了。”
那样难过的两年,她只用这样一句话就叙述完,好像很轻松。
余烬没有说话。
两人这样安静许久,直到余烬眼前落下一片白色的晶莹。
一片接一片,越来越多。
他抬头望向天空,下雪了。
今年的初雪来了。
蒋烟伸手接住一片莹白的雪花,触感清凉,雪花瞬间融化在指尖。
她转头看向余烬。
他目光深远,盯着那些雪花出神。
蒋烟想起他以前说过,母亲在雪天去世,他不喜欢下雪。
她闷了一会,低声说:“你心情不好,我们回去吧。”
她想起身,余烬忽然按住她的手,“我没有心情不好。”
他沉声说,“我只是在想,那年那场大雪,我好像还有事没有做完。”
蒋烟沉默一会,“什么事。”
他望着她,嗓音很低,“吻你。”
话音落下,余烬俯身过来,捧住她的脸,用力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