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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4 章 十方城(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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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地势崎岖,在十方城原址上重新创造的梅城,宫殿的位置几乎没有改动。城墙也是平地而起,视野横阔。
    走向这扇风沙黑云沉沉笼罩的城门,言卿有种回到当年的错觉。
    只不过这一次,陪伴他的不是魔神,而是谢识衣。
    言卿是想直奔梅宫去的,但兰溪泽在通向城主府的每一条路上都布下障碍,他只能带着谢识衣走了一条小路。渊城城主和陆家父子都支开去联系其余人了,随行的只剩下一个七公公。
    这里是一片尸骨荒地,言卿一落地,就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一块青石矗立天地间,上面写着“清净”二字,旁边却堆着一座高高的骨山。
    七公公毕竟是老熟人了,一眼就认出了这里,左看右看:“少城主,这不是您当年练功的地方吗?”
    言卿收回视线,道:“是吗?”
    七公公确认道:“是啊,关于您的事老奴可是一件都不敢忘啊。老奴记得,您之前就是在这里练功。擅闯此处的人,全都只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他伸出手指指向那座骨山,说:“喏,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七公公道:“老奴当时还挺好奇的,少城主您为什么要把此地命名为清净之地。明明在十方城越是求清净就越是不得清净。”
    这座骨山高有四米,足可见当年有多“不清净”。言卿这处修炼之地,百年里不知道前仆后继来了多少人,杀他的,勾引他,甚至还有只想看一眼他的。
    魔域主城居住的人骨子里就是贱得慌,你越不让他看他就越想看,命也比不过好奇心。越求什么就会越不得什么。
    言卿低头看着那清净二字,意味不明地笑笑:“我这清净二字,又不是写给他们看的。”
    七公公:“啊?”
    言卿的老底都被这个“贴心太监”给扒出来了,所以也懒得再去遮掩。他偏头看向谢识衣,微笑说:“走,带你去看看我之前练功的地方。”
    谢识衣一路没说话,只是随着他走的时候,视线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一一看过,好像在暗中勾画言卿当年的样子。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堵墙前,这堵墙颓圮半塌,不知道矗立在这里多久了。
    每一处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都长满了湿淋淋的苔藓,如同一块块年久的疤,处处都透露着岁月的痕迹。
    七公公亦步亦趋,探头探脑。
    言卿跟七公公说:“你要是真的那么闲,就给我去把地上的草拔了。”
    七公公:“啊?”
    言卿又跟谢识衣笑着说:“这座墙,可是看到很远。你跟我来。”
    七公公:“……”
    这里是十方城的禁地,却也是一个最靠近红莲之榭的地方。
    坐到墙上能远远地平视整个主城宫。
    言卿在魔域就喜欢呆在视野很高的地方,因为只有让他听到风声,才会有种自己掌控一切的感觉。
    言卿坐到墙上的时候,红色衣袂轻飘飘落下。他指着前方,突然问道:“好不好奇我昨晚做的梦?”
    谢识衣漫不经心问:“梦到了我吗?”
    言卿:“是啊,梦到了你,梦到了你死在南斗神宫。”
    谢识衣闻言,低笑一声。
    言卿把玩着手里的红线,视线望着昏暗天地里最明亮的梅宫,那些璀璨的明光在他眼底凝聚成晦涩的暗河。
    言卿轻声说:“谢识衣,我当初和魔神同归于尽的时候,想着的是我们两个都解脱了。”
    谢识衣偏头看他,眼波清冷却又固执,一眨不眨看着他。
    言卿的心境多多少少还是被这里的环境影响了一点,他偏头,与谢识衣四目相对,笑起来:“我以为百年前,你是真的为杀淮明子而来。”
    “红莲之榭那一晚,我叫你睡一觉,说等醒过来一切都结束了。因为我就没想过我会回来。”
    “一切都结束了。你恨的淮明子死了,我也跟着魔神一起下地狱。”
    “其实我现在有点庆幸,当时还不知道你爱我。”
    言卿的语气很淡,瞳仁漆黑唇如血,笑起来有种摄人心魂的艳。
    “如果我知道你爱我……”话音到嘴边,言卿又沉默了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错乱的红线。
    如果我知道你爱我,我未必能躲得过魔神的引诱。
    十方城火海中魔神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如附骨之疽,森森响在他的脑海里。
    “你让它醒过来啊……”
    “言卿,只要你让魇醒来,你的修为就会突飞猛进,你就能活下去。”
    “言卿,你都已经修到化神期了,完全可以和魇共存,你到底在怕什么?把它放出来啊!把魇放出来,你就能突破化神巅峰,你就能成为伪神,你就能活着走出这片火海!”
    ——“言卿,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到底在怕什么。
    言卿说:“谢识衣,你听了那么多十方城关于我的传言,有没有觉得很陌生?”
    谢识衣摇头,语气冷静:“没有。”
    言卿说:“是因为觉得那些都是假的吗?”
    谢识衣几不可见皱了下眉。
    言卿笑笑,手指撑在墙壁上,重新把目光看向了闪闪发光的梅城。他重生之后,极少跟谢识衣说起十方城的事,也极少去回忆在这里发生的事。
    喜怒无常,残忍暴戾。阴晴不定,嗜血好杀。
    那些当年耳熟能详的标签,百年后的他自己都觉得陌生,但是认真想想,说得也没错。
    红线勒住脖子,搅动识海,操控人命的感觉让人上瘾。给他有一种能够操控一切的错觉。在这种错觉中衍生的快感,让人飘飘欲仙。
    “魔域都是恶人,于是这里好像成了一个可以抛开一切道德枷锁的屠杀场。”
    言卿平静说。
    他之前不知道魔神把他逼到魔域是为了什么,后面才懂了她的目的。魔神知道他骨子里的固执,也知道他不喜欢杀无辜的人,于是把他放到魔域来。
    先告诉他这里所有人都是恶人,让他杀人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理由永远那么冠冕堂皇,好像他杀光了天下人,依旧是个迫不得已的好人。后面再以另一种形式引诱他入深渊。
    魔神说:“言卿,你敢说你没误杀过一个好人?”
    言卿回忆到这里就想笑,唇角勾起,可是眼里全是讥讽。
    他一直都觉得魔神像个絮絮叨叨的疯子。她确实很厉害,一步一步摧毁你的神智,让你心甘情愿活在她的话语里,还以为重新定义了人生的意义。
    不过这个疯女人,注定要失望了。言卿当初沧妄海被她影响,只是因为年轻气盛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到后面他做的每一件事,跟魔神都没关系。
    杀人太多会忘记了自己是谁。
    言卿摇摇头,把这些回忆给抛之脑后,继续前面的话:“我真的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十方城毁于一旦,魔域群龙无数继续百年的内战。而你回到上重天,继续风光地活着。”
    所以《情魇》原著中的一切言卿都没想到。没想到,他与魔神同归于尽后,居然会有人居心叵测地想要复活魔神。
    没想到,谢识衣这样的人会卷入那样的情感纠纷里,走向坠于深海的结局。
    言卿说:“幺幺,如果我死了,你在回春派也没遇到我,你会怎么做呢?”
    言卿床上醒来的时候看着谢识衣的眉眼,内心一片温柔。在谢识衣抱紧他的瞬间,内心又满足又难过,觉得过往是非都没意义了,只要他们珍惜当下就好。
    可是坐在这堵墙上,冷风让他的大脑清醒,言卿还是决定去问出谢识衣的目的。
    “你真的会和兰溪泽走向一样的路吗。”
    谢识衣眼眸像是幽井,静静看着他:“不会。”
    言卿:“嗯?”
    谢识衣淡淡道:“我要是想做一件事,不会跟任何人合作。”
    言卿愣住,他看着眼前的爱人。忽然发现谢识衣无论梦里梦外,其实本性都是一样的。
    梦里的谢识衣神秘到只能靠臆想靠猜测,而现实中,谢识衣安静地配合他分析自己。声音平静,话语清晰传来,像是要安抚他被梦惊扰的情绪。
    “我不会跟魔神做交易。不会把复活你的希望寄托于祂的口头承诺上。”
    言卿失笑:“你真的想要复活我啊。”
    谢识衣道:“嗯。”
    言卿别过头去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长长地叹息一声。
    “原来我的梦,每一步都是有迹可循的。那么,仙尊。”言卿微笑,直视他:“可以把你预想中的计划,全都跟我说一下吗?”
    谢识衣深深看着他,轻描淡写问:“那么你想知道什么,夫人。”
    言卿说:“如果你在回春派没有遇到我,会答应这桩婚事吗?”
    当初在回春派,谢识衣完全就是把这当做一出并不好笑的闹剧看。
    南斗令牌对他并没什么作用。
    言卿至今也搞不清楚,谢识衣为什么会娶燕卿。
    谢识衣说:“不会。”
    言卿被他这干脆利落的劲给惊到了:“那么确定?”
    “嗯。”
    言卿扶额,缓了下掩饰尴尬,随后继续严肃问:“但要是你同意了这桩婚事,还把他放在玉清峰,会是什么原因。”
    谢识衣道:“我很少回宗门。在遇见你之前,我真正的居所只有霄玉殿。玉清峰,他想进就进吧。”
    谢识衣垂眸遮住眼里的暗光,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而且,我并不认为和我结为道侣是件好事。”
    言卿本来还在好好分析的,听到这句话一下子破功,笑出声来。
    “说的好啊。”
    谢识衣等言卿笑够了,才说原因:“修为不够,跟我合籍,只是自招因果自寻死路。”
    言卿笑意渐收,想起了燕卿在用南斗令牌时,天命的劝阻和警告。如今听到谢识衣说“自招因果”四个字,隐约摸到了一点思绪。
    “因果?怎样的因果?”言卿问。
    谢识衣抬眸看他一眼,雪色的衣袖拂下,像是给岩缝青苔覆盖一场雪。
    “我不清楚,但我想,他写下这个请求的时候,应该有人阻止他。”
    言卿愣住,说:“这都被你猜中了。”
    谢识衣道:“如果我答应了。那么这不是一场婚事,而是一场交易。”
    谢识衣本来就不习惯跟人说心事,更何况像这样被言卿逼着为一个莫名其实的梦来步步分析自己的想法。他说得很慢,垂眸道:“他想继承孽果,也得我给他这个机会。我会同意,肯定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身上,唯一值得我所用的,可能也就他的命数了。”
    言卿皱眉。
    谢识衣说:“你梦里的我做了什么。”
    言卿:“可多了。好惨啊幺幺,你的玉清峰成了你道侣天天私会男人的地方。你自己还一天到晚为人上刀山下火海,最后被心爱之人用剑杀死。”
    谢识衣:“你杀了我?”
    言卿冷酷:“不,梦里你的世界没有我。”
    谢识衣不以为意:“嗯,继续。”
    言卿:“继续什么啊,你人都没了!已经够惨了!还要多惨!”
    谢识衣看言卿的样子,没忍住笑了起来。
    “我就说怎么那晚你的反应那么奇怪。”他靠近过来,手指摸上言卿的脸,漆黑的眼眸里笑意缱绻,语气淡若飞雪:“心疼我?”
    言卿是没想到把自己困扰很久的梦,居然还能被谢识衣拿来当做调情的工具。
    言卿:“能说正事吗?”
    谢识衣:“哦。”
    他看着言卿秾艳的眉眼,又没忍住笑了,凑过去,吻了下言卿的唇,吻过之后留恋滋味再吻了一遍。
    “……”
    在墙下面被言卿安排去拔草的七公公看到这一幕,差点要被这对狗男男气自闭。
    言卿:“你够了。”
    谢识衣突然说:“我不觉得惨。”
    言卿一愣,随后问:“那要多惨才算惨?”
    谢识衣突然说:“惊鸿十五年算惨吗?”
    言卿一噎。
    谢识衣看着他,笑道:“众叛亲离算惨吗?修为被毁算惨吗?”
    谢识衣淡淡道:“当时所有人也都觉得我很惨。”
    言卿被逼着与他对视,在那双含笑的眼眸里,只能看到自己。
    谢识衣说:“我在障城就跟你说过的,我只想要你。”
    “我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此生做的所有匪夷所思的事,都是为了你,如果一件事你猜不透我到底想干什么,那肯定是与你有关。”
    言卿听着他的声音,出神了很久,发现自己确实是魔怔了。他居然被白潇潇等人影响,也把谢识衣想的很神秘?实际上,谢识衣是个很纯粹的人。
    这种琉璃心带来的纯粹,让他也绝对的自我和冷静。谢识衣不会被他人的情绪左右,更不会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同样的,他想做一件事,就不会被他人干预。
    “你说得对,你是为了我。”
    “幺幺,我突然觉得,可能我的重生并不是命运垂青。”
    谢识衣愣了愣。
    言卿扑到他怀里,伸手揽住他的腰,笑起来,眼眶发酸,声音却很轻:“谢识衣,你真的是个恋爱脑啊。”
    到底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让他重生。
    又到底是怎样的结局,会让谢识衣那么心甘情愿赴死。
    南斗神宫四十一步,步步染血。
    不悔,不悔。
    谢识衣,你是真的不悔吗?
    *
    与此同时,合欢派,长灯殿。
    白潇潇夜半惊醒,就看到月光渗过窗户,森白照在地上。
    长灯殿外竹影婆娑,摇曳在地上,好像如影随形的魑魅魍魉,而他也确实是被魑魅魍魉如影随形。
    白潇潇的手指死死攥紧衣襟,感觉呼吸都有点不稳。他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有别的东西。一个你根本说不出来的东西,它不是实物,你也不知道它到底存不存在,但你就是能清晰感知,你的呼吸你的血液甚至你的每一根发丝好像都由它影响,被它蚕食心智!
    它应该是有名字的,它也在试图告诉白潇潇自己的名字,想要挣脱出来。
    但是白潇潇知道,这东西挣脱出来,他肯定会死!
    ——它不能出来!
    白潇潇耳边全是别人的声音,那些他完完全全不认识的人。
    最开始他听到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好像是在对他说话。
    她喊他大白。
    可是大白是谁?
    她走路的时候,好像还有金属碰撞锒铛的声响。铃铃铃,铛铛铛,让他头皮发麻。
    后面又是另一人的声音,饱含怨恨和痛苦,每句话都好像是最绝望的诅咒。
    白潇潇觉得自己的脑海快要炸了。
    他知道她叫微生念烟,也知道那个给她带来所有痛苦的人叫兰溪泽。
    上离宫起火的那一天,是她最后一次看到兰溪泽。兰溪泽当时已经头发全白了。银白的长发,红色的竖瞳,邪性更是渗入骨子里,整个人好像已经濒临理智失控。
    兰溪泽从来没用真实的眼神看过她,最开始他配合她少女怀春的梦,后面再配合她作天作地的游戏。虚情假意,游刃有余。
    只有现在,微生念烟体会到兰溪泽真实的注视才发现,毒蛇是没有感情的,视线游走过你身上,带来的只有战栗和恐惧。
    微生念烟那么多年是第一次见兰溪泽这样的愤怒,血色竖瞳像是染着火。
    他怒极反笑。在外面所有人惊慌失措、大喊大叫时,已经失去理智的兰溪泽就看着她这张脸。
    完完全全把她当做另一个女人。
    兰溪泽轻声说:“微生妆,你以为死就可以摆脱我吗,你做梦。”
    “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他眼睛滴血,一字一字,发颤发笑。
    好像当初对微生羽都没这样浓烈的恨意。
    “你就那么想死吗,好啊,我成全你,但是你死只能死在我手里。”
    他擦掉嘴角的血,平静说:“微生妆,我会让你再死一遍的。”
    上离宫的火光太盛,红色照着夜空,在摧枯拉朽的毁灭里,微生念烟的嗓子已经哑了,她只是蜷缩在地上,惊恐地发现兰溪泽面无表情,眼角却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眼泪蒸发在火焰中。
    她从没想到,生而无泪的兰溪泽有一天会哭。可是……原来毒蛇的眼泪也是冷的。
    “能抑制情魇,能逃开我的控制,还在找一个鼎。”兰溪泽自言自语说,“原来你找的是忘川鼎啊。”
    他冷笑一声,转身离开,步伐踏破断梁和废瓦,往南泽州的方向走。他没有去管眼角的泪,像是从来没察觉自己哭了一样,神情满是邪肆和嘲讽,声音很轻道:“蠢货,忘川鼎在霄玉殿啊,你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霄玉殿。
    九重八荒,唯一一个寻宝者不可能到达的地方。
    白潇潇猛地抱头:“啊啊啊啊啊——!”
    颜乐心睡在旁边,一下子抱住他:“潇潇,潇潇,你怎么了。”
    白潇潇一下子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用手抓住颜乐心的手臂道:“颜师兄,我好像丢失了一段记忆,我好像失忆了!”
    最后那个声音他绝对在现实中听到过!
    一定听到过!
    可是他完完全全失去了记忆,他记事起就在回春派,但是在回春派之前,他一定还有一段记忆可是他不知道。
    白潇潇哭着说:“颜师兄,你有办法帮我恢复记忆吗。”
    颜乐心一愣,抱着他说:“潇潇,我们这就去找师父,师父肯定有办法。”
    合欢派的宗主近日因为秦家的事,心情极差,见到白潇潇和颜乐心也没什么好脸色。但是恢复白潇潇记忆这种事,对一个化神期修士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他随手汇入一股灵力入他眉心。
    白潇潇便感觉,自己大脑昏昏沉沉,好像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
    二人离去。
    而就在这时一只冰蓝色的蜂鸟飞过山河万里,携带者霄玉殿那万年不息的风雪之意,来到了他的寝殿中。合欢派宗主面沉如水,但还是读取了蜂鸟携来的话。
    “三月后,秦子昂正式成为霄玉殿殿主?”
    合欢派宗主读取完其中的信息,咬牙,狠狠捏碎了这张纸条。
    如果说仙盟是九宗三门自发成立的杀人兵器,那么霄玉殿就是不知道矗立了多少万年的天下之心。它在万千雪峰之上,飞鸟难渡,世人难寻。往前就是诛魔大阵,往后就是魔域出口。在九重天最中轴的位置,贯穿六合。
    与此同时,浮花门。镜如尘同样收到了蜂鸟的这条消息。
    “秦子昂入主霄玉殿……”
    她把蜂鸟放飞,抿唇沉默很久,然后抬步出了宫殿。她遣散开侍女,一人联系到了万情太上长老。
    往璇玑峰后山走,这里有一处天然的温池,温池旁边红粉花瓣缤纷落下,风景如画。
    镜如尘现在成了浮花门门主,一袭白衣温婉明贵。衣襟衣袖以及衣带上都是白羽图纹,银色的锦绣流光生华。
    万情长老见了她便恭恭敬敬行礼道:“参见门主。”
    镜如尘对万情太上长老一直将其视作长辈,出手亲自扶起她,轻声道:“万情姑姑无需多礼,我今日传唤你只是为了询问一件事。”
    万情笑容和蔼道:“门主说便是了。”
    镜如尘点头,坐到凉亭边:“我刚刚上位,想请万情姑姑,跟我说一说霄玉殿。”
    万情一愣:“霄玉殿?门主您想知道什么。”
    镜如尘想到了镜如玉那些记在纸上的话,问出了自己最核心的两个疑问点,神情严肃道:“万情姑姑,霄玉殿和魔域到底有什么联系。”
    万情愣住,想了想才道:“门主应该知道,当年魔神就是被九天神佛以诛魔大阵伏诛的吧。”
    镜如尘:“嗯。”
    万情说:“诛魔大阵让魔神受到重伤,魂飞魄散,但是魔神的本体本来就不是人。它的身躯四分五裂散为黑雾,负隅顽抗,在雪地上劈开一条通向下重天的路来。”
    “魔神想逃到下重天去苟延残喘,但是马上又被南斗帝君追杀。他们从下重天,一直打到沧妄海。魔神真正的死亡,应该就在沧妄海。在那里,九天神佛陨落与魔神同归于尽。魔神之躯化成了沧妄海上茫茫的雾。”
    “沧妄海的魔域入口,被神息抑制,没有人能从里面出来。但是霄玉殿的那一处通道,去没有受阻。”
    镜如尘愣住:“霄玉殿可以随意进出魔域?”
    万情笑笑摇头:“不可以。这两处,一处只能进不能出,一处只能出不能进。”
    镜如尘欲言又止:“那……”
    万情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提前笑笑说:“门主你若问霄玉殿到底是何时建起的,属下也给不出答案。”
    “它在这天底下很久了。”
    “霄玉殿的雪下了万年。万年的雪,所有的山峰都被盖上一层厚厚的冰棱,那里光是地形就让人望而却步,大乘以下修士无人能够攀登。”
    镜如尘点点头,想到镜如玉留下的那些只言片语,又心悬起,秀丽的眉头越锁越深。
    镜如玉与秦家合作,哪怕是假意也不可能掉以轻心。秦家很多蹊跷的地方,镜如玉都看在眼里。在她眼中,秦子昂和她一样,只是觊觎霄玉殿的宝座,想成为天下之主。但四百八十寺的建立,却处处透着怪异之处。
    秦家那些大仁大善的话语,他们一起说出来骗骗别人就算了,私底下镜如玉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但是以镜如玉多疑的性子,注定不会留给她什么线索。秦家四百八十寺的研究跟魇有关。镜如玉对这也挺感兴趣的,但是她知道有风险,所以暂时按兵不动。
    魇。
    对于像他们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来说,魇并不是一个值得忌惮的东西。镜如玉唯一值得忌惮的是仙盟,她对魇感兴趣,肯定也不是处于救世之心。
    只是镜如玉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呢……
    推演不出什么东西,镜如尘摇摇头,跟万情长老告别后,一个人回到了璇玑殿的主殿。在路上她看到潇潇竹林,遍地灵花,一时间停下步伐来。这里曾经漫山遍野都是白色的双生花,后面又被镜如玉连根拔起。现在如今整个浮花门,唯一还开着这种花的或许就只有鸦杀峰了。
    镜如尘回到房间,坐在窗前,拿起一根白色飞羽来,她想传令给飞羽说什么,可是想了想又放下。她这段时间很少看到飞羽。飞羽接着各种任务,在她恢复门主之位后,他就又站到了阴影处,跟她划开清晰的楚河汉界、不肯僭越半分。
    她手指落到桌上,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很长的一段时间镜如尘都不敢照镜子,怕看到熟悉的面容,怕和自己对视。
    她和镜如玉出身名门,地位尊贵,可是母亲从小的管教就很严格。
    她们的历练从最开始的凡人魔种开始。
    在人间,父食子,母食女的惨剧层出不穷。一个魔种彻底觉醒,最先崩溃的首先都是血亲。活着的人怎么都不肯相信自己的亲人就这么变成怪物,而死去的人冤屈也无处伸。
    那个哑巴妇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她并没有求她放过她的儿子,只是焦急比划问有没有其他办法。她的儿子意识时好时坏,也在哭,抱着肚子一直在呕吐。
    那时候她对上农妇饱经风霜的眼,久久说不出话。而镜如玉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娇笑着逗着一只停在她指尖的蝴蝶。回去的时候,她想跟镜如玉说什么,而镜如玉只是凑过来,像是说闺房秘话跟她说,“姐姐你有发现吗,那只蝴蝶的颜色,跟那老太婆身上的衣服好像哦。”
    残忍又天真。
    镜如尘手指碰上镜子,碰在自己的鼻尖,把那一处唯一的区别遮住。
    谁都分不清他们谁是谁。
    她想起母亲对镜如玉的评价。
    心术不正。
    原来早在年幼时,一切就有了端倪。
    可是哪怕是这样心术不正的人,最后一刻,居然也会扑过来,拿命换她的命。
    镜如尘往璇玑殿走去,她再次看到了那块牌匾。在翻修过后,镜如玉仿照了当年的一切,力求每一处都一模一样,好像是要完完全全继承镜如尘的一切。牌匾上银河如织,闪闪发光,镜如玉用绿色的珠子做最璀璨的璇玑星。
    可是她明明记得,这颗珠子,最开始应该是白色的。
    镜如玉记错了,或者是说她看错了。
    ——“原来那一晚,流光璀璨的,不是星星,不是你,而是……我眼中的魇。”
    镜如尘容颜逆着光影,唇抿成一线,没有任何情绪。
    她的妹妹是连千灯盏都测不出的魔种。可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镜如玉会成魔,她的母亲又真的能痛下杀手吗。
    不可能的,你看,即便是注定以血终结的双生诅咒,都没让母亲狠下心。
    世人永远在求那一分侥幸,在赌那一丝不可能,然后满盘皆输。
    镜如尘又继续调查了很多事,她翻到一处暗格,发现一个本子,里面居然又有几页镜如玉的记。
    镜如玉对霄玉殿垂涎已久,记录了很多关于霄玉殿的事。也是在这里,她知道,徐如清是在惊鸿元年入主霄玉殿的。徐如清很少现身,他掌权的那一百年三十余年,好像都活在霄玉殿,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唯一一次出去,还是去人间,但也并没有在人间逗留很久,很快就回来了。
    前一任盟主行踪莫测,深居简出,像是个隐形人一样,并没有给众人留下太大印象。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在徐如清病逝的那一年,霄玉殿发生了一处雪崩。
    万千风雪簌簌而落,雪崩的声音震天动地。徐如清因此重病,就在所有人翘首以盼等他死时从他手里夺权的时候,徐如清传位给了当初乳臭未干的谢识衣。
    镜如玉快要气疯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朱红的愤怒地写下这三个字,铺陈满满一页,嫉妒好像已经成为魔障困住镜如玉。
    镜如尘一直知道,镜如玉的嫉妒心很强。
    她其实是嫉妒谢识衣的。嫉妒到疯魔,嫉妒到恨不得让他死。她的这个妹妹从小就是个功利心极强的人,嘴上说着世上所有人都拿着她们两个姐妹一起比。可是最喜欢比较的,不就是她吗?
    镜如尘往后翻,看到一段话,愣了很久。
    “我问徐如清,谢应方才一百岁,何德何能当霄玉殿主。徐如清说,我和他是一样的人,我之后我会感谢他的。”
    这句话镜如玉用很冷静的触写下,一一划风骨凌厉,可锋在收尾处停顿很久,晕开浓浓的墨点,很明显镜如玉盯着这行字思考的很久。
    不光是镜如玉,镜如尘也是看着这段话,陷入沉默。
    徐如清说,他和镜如玉是一样的人。
    怎样的人?
    是说和镜如玉一样心术不正,还是说镜如玉一样为嫉妒入魔?
    “徐如清……”
    镜如尘轻轻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一个手握天下兵器的人,怎么会和镜如玉是一样的人呢。
    镜如玉写道:“有意思。”
    她当然不会感激他。她只会因为本来就在修为天赋上碾压她的谢应又在地位上碾压她,而恨恨不休、嫉妒到疯。
    镜如玉和徐如清接触的也不多,真正了解徐如清的,或许是她们的母亲。
    上重天没人见过徐如清长什么样。这个一直住在霄玉殿的仙盟盟主,在上重天好像是一阵风,散过后,什么痕迹都不曾留下。
    徐如清到底在霄玉殿干什么?
    以及他之所以病重离世真的是因为那一次雪崩吗?雪崩的原因又是什么?
    霄玉殿的每一次异象,都像是冥冥中某种命定的征兆。哪怕是再细小不过的一次雪崩,背后牵引的事,都是难以想象的深远庞大。
    镜如尘本来就心生各种疑惑,翻到下一页,看到那行字,瞳孔紧缩。
    镜如玉明显是吓到了。
    她写道。
    “谢应出关了,雪停了。”
    镜如玉迹颤抖又重复地写了一遍那三个字。
    “雪停了。”
    因为是双生子,她们字迹其实也很相像,镜如尘抚摸着那三个字,好像能感同身受镜如玉当时的惶恐和不安。
    在谢应出关那日,霄玉殿的雪停了。
    哪怕只停了那么一刹那,对于天下来说,也犹如万年。
    *
    梅宫深处,长明灯次第亮起,把屋檐房梁台柱都照亮。源源不断的鲜血汇入漆黑莲池里,正中心,灵魂虚弱的少女闭目而坐,裙裾之下被魇染得一片浓黑。祂空空荡荡的眼睛里有烟云在凝聚,等再次睁开眼时,里面似乎有璀璨的极光在闪烁。
    兰溪泽就一直站在祂旁边,冷若冰霜看着祂。
    满池的魇都在翻涌叫嚣,魔神再次睁开眼时,脸上浮现出了餍足的笑意。
    祂姿态盈盈站起身来,赤足踏过水面,步步生莲。
    那双集天下之碧的眼睛,好似能看入人的灵魂深处。
    魔神亲昵说:“溪泽,真好,我又能看见你了。”
    兰溪泽并不会被祂蛊惑,只是漠然道:“紫金洲来的人太多,我找不到你要的人。”
    魔神不为所动道:“是吗,那就让他来找我们吧。”魔神微笑:“沧妄之海的雾散的差不多了吧。”
    兰溪泽抬头。
    魔神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裙,更加显得肌肤如雪根骨如玉,如果不是半脸苍老半脸腐烂,光看身段一定以为这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雾散了,海沟的封印也就没有了意义。”魔神说:“也该让魔域众人看看上重天的风光了。”
    兰溪泽挑眉道:“你想要引起仙魔大战,引把九宗过来?”
    魔神却斩钉截铁说:“他们必须过来。”
    兰溪泽皱起眉。
    魔神道:“战场可以是人间、可以是魔域、可以是沧妄海,但是绝对不能是南泽州。”
    说到“绝对不能”时,魔神的眼眸掠过一丝浓郁的杀意,但是又很快被祂隐去。
    祂挥挥衣袖,黑色的雾浮于指尖。
    魔神说:“这魔域我们也不能久待了。”
    兰溪泽:“你怕他们?”
    谢识衣和言卿入魔域,就没想着掩藏气息,兰溪泽是化神期修士,自然轻易感知到了他们的到来。但在他眼中,这两人羽翼未丰,完全不足为惧。
    魔神深深地看他一眼,笑起来,嗓音清清柔柔:“难道不该怕吗?你在魔域,可未必是言卿的对手。尤其你还是魔种。”言卿有织女丝,想要对付魔种,那真的是太简单了。
    兰溪泽对于自己是魔种的事丝毫不意外,血色竖瞳一片冰冷,没有说话。
    魔神凑过去,忽然亲昵暧昧问道:“兰溪泽,你有没有后悔当初没有杀死自己的亲儿子。”
    兰溪泽说:“就算我不杀他,也有的是人想杀他。”
    魔神好奇:“那你为什么不杀他呢?”
    兰溪泽:“闭嘴。”
    魔神一旦含笑就是眼波盈盈,碧光摄人心魂:“你们人类真有意思。所以说啊,不该动的恻隐之心不要乱动。你当初顾念旧情,没把他放在眼里,可曾想过有一天他会拿着不悔剑走到你面前来?”
    兰溪泽闻言冷嗤一声:“旧情?你是说我和微生妆?”
    “难道不是吗?”魔神并不畏惧他,唇角勾起,懒洋洋说:“不过我倒是要感谢你,留了谢识衣一命。他对我有大用处。”
    兰溪泽没再说话,往外面走,梅宫的地势很高,他走到殿台外能够俯瞰整个灯火通明的十方城。
    玉石可鉴的地面倒映着天壁明珠,往上看是永无日月的长夜。
    魔神就轻飘飘地待在他旁边,像是个涉世未深天真烂漫的少女,拖着腮,碧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看向一个方向。
    魔神手指从黑色的衣袖中伸出,忽然说:“那里叫清净台。”
    兰溪泽抿着唇,银色的长发即便渡上橘光也难掩冷意。
    魔神说:“名字叫做清净台,可是那里每天都在死人,清净台的主人没有一日是清净的。有意思吧,言卿是我万年来见到的唯一一个越杀越冷静的人。我其实很好奇,他怎样才会失控。”
    兰溪泽的手指搭上围栏,跟她一起望向清净台。
    魔神淡淡说:“我需要新的容器把灵力都召回来,但我还需要一个新的身体,帮助我摆脱霄玉殿的影响。言卿是异世之魂,不受此间因果影响的,没人比他更适合我。”
    “我之前甚至可以和他共存,跟他分享我的力量,让他成为世间唯一的神——可是他敬酒不吃吃罚酒!”
    魔神低低一笑,手指把栏杆捏出一个深深的凹陷来。
    “可以的,他当初不想和我共存,以后会跪着求我的。”
    兰溪泽所能感知的魔神的情绪波动全都是因为“言卿”这个名字,怨毒、憎恨、扭曲,恶得纯粹又干净。
    兰溪泽:“你想用谢识衣对付他?”
    魔神眨眨眼,天真无辜:“啊,对啊。”
    兰溪泽又沉默了下去。
    魔神道:“我必须得到言卿的灵魂,不然我摆脱不了诛魔大阵的影响。”
    魔神忽然偏过头微笑看了他一眼:“霄玉殿的恐怖之处,你应该也见识过了吧。”
    兰溪泽垂眸,竖瞳里掠过深意。
    没人知道,他现在的身体每一寸血肉都是新变出的。
    当年霄玉殿的一场雪崩直接让他灵力大伤。万千风雪化利剑,刺入他的身体,撕刮皮肤血肉,好像要连带着他的灵魂一起粉碎。
    好在他及时逃了出去,避开了那通天一劫。
    魔神:“上重天居然那么多人都觊觎霄玉殿殿主的位置,真是一群蠢货。”
    “那地方根本就是天底下最残酷的牢笼。”
    “想要拥有不受干预的生杀之权,付出的代价是永永远远活在悬剑之下。”
    魔神道:“你倒是聪明,察觉出了真相,及时抽身。否则等你体内魇真正成形的一天,霄玉殿只会是你的墓地。”
    兰溪泽并不欲与魔神说这些,他只是将手伸出袖,指尖变幻出一片枯黄的叶子来。立危之上,白发蛇瞳的青年用叶子吹了首悠扬的曲子来。声音漫过山河旷野,无数白色的虫子从地面浮起,成千成万漫散在空中,好像自天地而生的雪。
    雪?
    魔神的没有紧紧皱起来。
    祂很讨厌雪。
    祂能看穿沧妄海上无穷无尽的雾,却看不穿霄玉殿那下了万年茫茫的雪。而且祂就死在雪中,对这种白茫茫覆盖天地的东西,只有恶心烦躁。
    魔神烦躁说:“你要干什么?”
    兰溪泽淡淡道:“让魔域中人早点发现海沟的秘密。”
    魔神:“你就不能换个办法?”
    兰溪泽没有理祂。
    魔域下雪的城池很少,只有极北之地的几个城池有这种景象。万鬼窟旁边从来没下过雪,言卿在十方城百年也没见过雪。
    所以他坐在清净台青石上看到雪的时候,笑意止住,眼眸幽冷地望向梅宫方向。
    每一片雪粒子都像是一个信号,以十方城为中心四散。
    他的手指捏断一根荒草,像是捏断魔神的脖子。
    这场雪下的莫名其妙,城里的其余人也惊讶。但雪洋洋洒洒,很快覆盖城墙屋檐,把昏暗的世界笼罩在银光素裹中。
    雪粒散发着微光,灯火也被晕染清冷。
    “少城主!”
    七公公看着言卿自青墙上跳下,大吃一惊。
    言卿神色不变,对谢识衣说:“我觉得我们得快一点过去了。”
    “你现在是梅城城主,你下令就可以了!为什么要造出这一场雪!”
    魔神碧绿的眼珠里满是怨毒。
    兰溪泽看祂,漠然问道:“你很怕雪?”
    魔神气笑了:“你要是在霄玉殿体会过一次我万年前的痛苦,你就知道了。太恶心了,这种东西。我不是怕雪,我是讨厌雪。”
    魔神忽然脸色一沉,想到什么,若有所思说道:“不过有趣的是,我那么厌恶霄玉殿的雪,诛魔大阵启动的刹那,雪居然停了。
    兰溪泽听到这句话,也是愣住,回头看了祂一眼。他曾经在霄玉殿呆了一百年,比世上任何人都知道这件事的恐怖之处。坐在那个位置上,窗外永远满目皆白。除了黑色的山峰就是冰蓝的棱柱,方圆万里无一花草无一生灵。
    霄玉殿的雪像是运行于这世间的五行秩序,亘古不歇。
    他没想到,那里的雪居然还有停的瞬间。
    魔神森森笑出声,语气难掩恨恨不休:“我死的时候雪居然停了。这算什么,这算是对我的垂怜吗?”
    “谁稀罕呢。”
    “我猜天下发生异动的时候,霄玉殿的雪就会停。照我来看,当时雪停下,应该是因为诸神陨落吧。”
    “果然是万年一回啊。”
    魔神变换成什么样子,好像就能直接无缝连接成为那样的形象,无论男女老少,心思是天真还是深沉。
    就比如现在,魔神一跟兰溪泽聊到霄玉殿的那场雪,就彻底丧失理智,好像一个被仇恨冲昏了头的少女。
    在没有完全恢复力量之前,魔神的性格也并不是完整的。
    祂语气古怪说:“不过,那应该也是我第一次完完整整看清霄玉殿的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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