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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的目视送别之下,由子路驾车,李然和孔丘二人坐上马车便离开了郓邑,前往晋国。
因为范鞅一直在包庇季孙意如,而范鞅又是如今晋国实际上的执政卿。所以二人也都知道此行必是极为艰难,甚至还有可能会有一定的危险。
孔丘之前虽然并未到过晋国,但是毕竟孔丘有着天生的社交达人禀赋,以及他那“有朋自远方来就高兴”的性格,再加上他本身就学生众多。所以对于晋国的情势,孔丘倒也是略晓一二。
“先生,赵文子逝世之后,韩起便成为执政卿,但听说于前些年也已告老致仕,如今是由魏舒执掌朝政,但由于魏舒不通政事,所以一直是由范鞅代为执政。而范鞅此前又因出兵平定了宋国华向之乱,以及王子朝之乱,由此声威大震,成为了晋国实际上的一把手!”
“近闻韩起也已病逝,其子韩须以丁忧为名,率领族人迁居平阳,似是也有避开范鞅之意。范鞅之势力由此也可见一斑。而且,丘在鲁国时,就听闻范鞅再在鲁国之事上也最是维护季孙意如的!想必他二人之间想必定有勾连,所以,咱们此行恐怕并不容易!”
对此李然倒也知晓,叹了口气,又不由是想起了赵氏。
“那晋国赵氏现在又如何了?”
“赵文子过逝之后,其子赵景子承袭其位,不过赵景子寿命不长,英年早逝,留下其子赵鞅尚未弱冠,若非是得了韩起致仕之前予以提拔,恐怕其六卿之位也已不保了。”
“赵鞅……”
对于赵鞅这个人,李然倒也曾听孙武说起过此人。
彼时他率领晋军,与孙武大战,孙武几乎不能抵挡。虽说当时孙武乃是临危受命,且战意不佳,但能与孙武打得有来有回的,也足见其勇勐。
而且,根据尊师长弘的说法,这个赵鞅,当时入了洛邑之后,也不知为何,曾是几次三番向单旗明着施压,要求其务必是保得他李然的周全。
除此之外,赵鞅率领大军协助周王匄入主洛邑之后,也曾来找过李然。只可惜,李然彼时因心情欠佳,是谁都不见,故而他二人的这一次会面也就此错过了。
其实,李然后来才明白过来,原来赵鞅对自己,其实倒是还有解救之恩的。
所以,待李然缓过了劲来后,对于当初的这一桩往事,也不免是觉得有些后悔。
只不过,要说起赵鞅此人,当时给李然的第一印象,其实倒也并非贤主,而完全就是一莽夫。可谓是刚勐有余,城府不足。
何以见得?
只因赵鞅当初求见李然不成,竟是直接扬言要放火烧屋,而其后竟还能跟褚荡比试蛮力。仅这一事,便足可见其刚勐而又短智。
李然又不由是想起了羊舌氏一族,也就是与他有着亦师亦友情谊的羊舌肸。
于是,李然便当口问起了有关羊舌氏一族的近况。
孔丘闻言,不由是长叹一口气:
“叔向大夫,真乃古之遗直啊。”
“只可惜,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叔向之妻乃是楚国叛臣申公巫臣与夏姬之女,生有一子,乃名为羊舌食我。只因羊舌食我后来是莫名受了牵连,以至羊舌氏一族被夷三族,就此断了宗祀……”
李然闻言,不由是震惊不已,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这羊舌氏一族之所以被灭,其实竟还与晋国的祁氏有关。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的。
那一年,祁氏一族乃是由祁盈当家,而他的两个家宰祁胜与邬臧竟是出了一个丑闻,他们两人竟是公然玩起了换妻淫乱。
要知道,他们祁氏一族在晋国,好歹也是德高望重的贤大夫之家。如今家中竟出得如此伤风败俗之事,这自是让祁盈极为羞怒。
于是,他便想要将祁胜和邬臧抓起来以家法从事。
而祁胜在得知了这个情况后,当即找到荀跞,并对其贿赂,想让他帮忙。
而荀跞收了贿赂,便当即是找到晋侯,说祁盈非法拘禁下人。
当时晋平公已死,在位的乃是其孙晋侯弃疾。
只因晋平公之后,晋国公室可谓日益衰微。而此时的晋侯也已早被架空。所以,最后竟直接就成了是晋侯下了命令,直接逮捕了祁盈。
而祁盈的一众族人们也是颇为耿直,见此情况自是直接迁怒于祁胜和邬臧。并将他二人是直接给杀了,算是清理了门户。
不过,他们这一杀不打紧,但到最后竟是直接坐实了祁盈的罪证。
而“晋侯”居然就以此为借口,直接是杀了祁盈。
这其中,最为奇怪却还当属羊舌氏一族。
按理说祁氏一族的动乱跟羊舌氏一族是没半毛钱关系的。但最终叔向之子羊舌食我,竟也是莫名被牵连其中。
由此,羊舌氏一族因而获罪,直接被夷了三族!
而孔丘所言“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说的乃是羊舌肸早年初登晋国舞台之时,曾是因祁奚的一番谏言,而得以从栾氏之乱中幸免于难。
到如今,其子羊舌食我却又是因为祁奚之孙祁盈的家事,而惨遭灭族之灾!
所以,真可谓是世事难预料啊。
李然听得这些,心下知道,这些个歹毒之事,其中定是有暗行众参与其中的。
毕竟,若只是拘禁下人,本不该会遭到如此重的罪责。更何况作为一家之主,整顿家风,本也与国事无关。
“一国之君”居然会插手其中,这又算得怎么一回事?
显然,这不过就是一个借口罢了。其实质,分明便是一种清算!
清算什么?
所清算的,正是晋国公室的力量!
羊舌肸,作为当时在晋国立场最为明确的公室派,暗行众对其恨之入骨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他们羊舌氏一族和祁氏一族,作为仅存的晋国公室之后,最后会被晋国的暗行众卯上,并是彻底予以铲除,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也由此可见,自从鲁国的叔孙豹、郑国的子产、晋国的羊舌肸,以及当年相对更为温和的晋国执政卿赵武和韩起,当这些大人物都纷纷作古,而且又是失去了楚国这个唯一能制衡天下的力量之后,暗行众可以说已经再也没了什么顾忌,并是是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整个天下,如今都笼罩在了暗行众的阴云之下。
李然也十分清楚,他所将面临的,是一个怎样混乱的局面。
“万万没有想到,羊舌氏和祁氏,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孔丘闻言,也是摇了摇头:
“确是可惜了……对了,据说这件事,其实与当年的栾氏之乱一样,其中也都是有晋国范氏在那从中作梗。哎……范氏如此,以后未尝不是下一个鲁国季氏啊!”
李然叹息道:
“对了,仲尼,你对范鞅这个人可熟悉?”
“丘身份低微,虽不曾见过此人,但显而易见的是,此人和季孙意如乃是狐群狗党!但至于其目的究竟是什么,却让人是琢磨不透。然而如今,他既为晋国的主事之人,我们想要通过他来运筹鲁侯归国一事,只怕亦是困难重重啊!”
李然闻言,又若有所思的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是颇为无奈的说道:
“如今范氏在晋国乃为中军,又与中行、智氏交好,其势力可谓是正如日中天。而韩,赵二氏,其宗主皆年轻势微,魏舒又大权旁落,所以咱们到了绛城后,该如何当众说服范鞅依旧是至关重要的!”
孔丘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不管怎么说,范鞅始终是我们必行,必然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李然这时候已经隐隐感觉得到,范鞅可能是暗行众的人,甚至就是暗行七君之首!根据庆封的说法,暗行众的主事人如今就在晋国,那么这个人会不会就是范鞅?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孔丘之前所说的这一切倒也就全都能说得通了。
只不过,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此行是极有可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李然不由得是有些茫然,心中想着,究竟该如何“说服”,或是“胁迫”晋国干预鲁侯回国之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