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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吴王宫龙泉殿中，吴王杨毅与王太傅蒙伯如、相国张彦、内史令梁奉等一干重臣围坐一团，群臣们满是担忧地看着杨毅。
昨日吴王杨毅自作主张，通过相国府的渠道，往长安发了一道加急奏疏，一时间引起吴国士大夫中一片哗然——那奏疏的内容，乃是因潞城侯薨，吴王请求入京，为潞城侯发丧。
当初吴王被废黜太子之位的时候，诏书上写得非常清楚：非宣召不得入朝，吴王几次入朝，从来都是受朝廷宣召，主动要求入京这还是第一次。
虽然吴王的理由很正当，作为潞城文侯刘安的孙婿，潞城文侯薨了，吴王带着王后一起回京奔丧，本来是在情理之中的，可是这也并不代表吴王能够发奏疏主动要求入京。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状况下，太子地位愈发稳固，天子刚刚因为一些原因处罚了一位外封诸侯的皇子，这个时候做出这样贸然的决定，很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的不良反应，大伙儿好日子还没过够，可不想那么快又经历什么磨难。
吴王不说话，大伙儿也不敢叱问吴王，只是时不时向相国张彦投去愤怒的目光，如果张彦能够把吴王的奏疏给拦下来，也就没有这么一回事了。
张彦有点脸色讪讪，心里却是对同僚们的责怪有些不以为然，他这个相国本来就是吴王立的一个傀儡，虽然这几年也建立了一些自己的势力，可如果没有吴王的支持，自己还是啥也做不成，送出那道奏疏，是吴王亲自吩咐下来的，自己还能阻拦不成？
张彦觉得，自己能记下奏疏的内容，然后通知他们，已经是很仁至义尽了，也冒了很大的风险，
“大王，这一次实是有些鲁莽了，如今王美人与皇四子的势力被一并扫除，太子威势更胜往日，许多曾经投靠过王美人的，都在想方设法向太子表明心迹，大王这封奏疏无疑是给了他们机会。”大家伙儿都不好意思说话，身为王太傅的蒙伯如只好率先开口道。
“孤也知道此时请求入京有些不妥。”杨毅瞥了一眼身边的群臣，淡淡地说道，“然而人生在世，不能只为图利，也须虑及人伦亲情，王后身为潞城文侯孙女，潞城文侯既薨，自然要回京奔丧，而王后有孕在身，长途跋涉入京，孤岂能不同往？”
群臣闻言沉默下来，这个理由就跟吴王走书上都根本没有讨论的价值，人家想着找麻烦的人，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真的顾念亲情，他们只会给你套上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把你扯到泥潭里起不来。
“好了，诸公不要再纠结于孤这道奏疏了。”杨毅摆了摆手说道，“这道奏疏已经发出去了，不日即至长安，与其纠结于孤该不该送这道奏疏，诸公不如好好想想，长安若有反应，孤将如何应对。”
群臣闻言纷纷一愣，随即各自赞同地点了点头，吴王说得很有道理，现在最应该思考的是，太子和天子会对此作出什么样的反应，而他们吴国又该怎么样去应对。
然而虽然明白过来了事情的重点，他们却对朝廷可能的反应一无所知，总不能说就因为这一封信，就把他们吴国给打散了吧，这样既不能令宗室众服，也对稳定局势无益。
他们最怕的是天子一怒之下，向广陵安插亲信取代他们的位置，然后把他们调入长安，跟王子元一样，做一个有职无权的闲人。
可如果是这样的结果，他们是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的，吴王或许能够通过各种手段，把新来的人转化成可以信任的人，但是他们却是都要不回来了。
至于朝廷答应吴王入京，没有一个人考虑这种可能性，这个时候王美人与皇四子的势力刚刚倒台，太子势力正在加紧扩张，这个时候让吴王入京，可是有挑起新一轮争斗的可能，天子绝对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这倒不必担心。”蒙伯如若有所思地说道，“臣料不论是天子还是太子，都不会对吴国大动干戈，大抵只是下诏诫勉，不过要当心太子注意到广陵，在其他的事情上下绊子。”
话音落下，蒙伯如瞥了一眼内史令梁奉，又瞥了一眼将作大匠肖璟，淡淡地说道：“譬如找借口限制金衡司职权，调查金衡司众吏，也或许会设法限制大王与商贾之间的合作，致使工程中断，只要随便指派一名御史来监察不法，就能使之停摆。”
蒙伯如的担忧很是有理，群臣都不禁点了点头，内史衙门招标司、金衡司还有负责工程督造的将作大匠，可以说是吴国现在最重要的部门，也是他们所有人滋润生活的源头，如果这些部门受到打击，他们所有人都会受到影响。
“若如太傅所言，孤与诸公，当如何应对？”杨毅淡淡地问道，其余人也都露出了关注的神情。
“应对不难，只要诸公洁身自好，危难自消。”蒙伯如笑道，“诸公可归府衙自检自查，若有不法事，早日纠正，若闻知太子有意遣御史来查，抢先一步结案即可。”
蒙伯如的应对之策虽然笨拙，可却也十分高明，群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尤其是内史令梁奉和将作大匠肖璟，当即便向杨毅告辞，说要回去严查衙门里的不法之人和不法之事。
有了这两位老大哥带头，其他人便也纷纷告辞而去，很快便只留下了吴王杨毅与王太傅蒙伯如两人在殿中。
待其他人都不见了踪影，杨毅看向蒙伯如问道：“太傅既知此事无妨，又为何要跟着他们来与孤说教？”
其实蒙伯如刚才说的情况，他在发出这封奏疏之前早就想到了，之所以还是发出这一封奏疏，除了满足刘诗宁的请求之外，还有别的目的——他要向朝廷宣示自己的存在，阻挠太子杨沐将朝中势力尽收麾下，如若不然，之前的安排可能都会白费了功夫。
蒙伯如闻言便哈哈笑道：“众人恐受大王波及，皆为求避祸之策而来，独臣是真欲说教大王也。”
“哦？愿闻其详！”杨毅好奇地问道。
蒙伯如想了想，随即正色说道：“闻天子诏迁文宇为光禄大夫，文宇自入京后，竟又与我等断了联系，以臣料之，天子恐怕是察觉到了什么，在有意削弱大王之势力，大王这一封信去虽然有利，却也有弊，这一封信下来，恐怕天子又要对大王布下的棋子动手了。”
杨毅眼神一凝，当即问道：“依太傅之间，父皇会对谁动手？”
蒙伯如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慢慢分析道：“司马慎远在西域，在三十六国中颇有威望，大可自保无虞，陈节乃天子心腹，与大王又不甚亲近，王子元虽在朝中，却职权难显，故以臣料之，恐怕天子会对刘氏动手。”
“刘氏？”杨毅心中一惊，连忙问道，“刘朗如今已向杨沐靠拢，刘氏已非孤臂助，父皇如何对刘氏下手？”
蒙伯如淡淡地朝杨毅看了一眼，指点道：“刘朗虽有意向太子靠拢，而刘氏故旧却并非都随刘朗，其中许多人，依旧是向着大王的……昔日潞城文侯遣嫡孙刘宇来广陵，想必也是向故旧袒露心迹，这些人是天子最有可能下手的目标。”
杨毅闻言，心中深深震惊，只是他这又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