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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知程武已经在门外待召，杨毅便放弃了前往膳房用晚膳的打算，而是命膳房将酒食送去书房，再吩咐张让前去召唤程武，他准备在书房召见程武。
程武没有让吴王杨毅在书房中等得太久，杨毅在书房中拿起一卷书，刚看了不过半页，屋外便传来了宦者令张让的声音：“大王，国尉武在外，乞面见大王。”
杨毅于是将书册放到一边，淡淡地吩咐道：“请国尉进来吧。”
随即便见房门被人推开，一身戎装的国尉程武走了进来，朝杨毅一拱手道：“中尉臣武，见过大王！”
杨毅却并不还礼，仍坐在原本位置上，用下巴朝自己对面的位置点了点，淡淡地说道：“国尉请坐吧，孤正好准备用膳，国尉既来，便与孤一同用膳吧。”
程武也不客气，直接就坐在了杨毅对面，咧开嘴笑道：“多谢大王，未知大王可曾准备美酒？”
杨毅闻言便瞥了一样桌案旁边，只见那边正好放着一个足有膝盖高的大坛子，坛身之上布满着洗不去的泥污，坛口被一段失去了光泽的红绸堵塞，看起来似乎是刚从地底下挖出来的。
前段时间会稽郡丞于杰嫡女出嫁，取出了深埋地窖近十六年的女儿红，正逢吴王杨毅出巡初至会稽，便留了几坛子酒，赠予杨毅，杨毅并不嗜酒，这段时间又少有闲时，如今程武归来，杨毅便特地命人开了一坛。
程武顺着杨毅眼神望去，脸上笑意便更盛了几分，对杨毅说道：“这莫非是会稽名酒女儿红？大王如此厚赐，教臣如何安然受之？”
嘴上虽那么说，程武却将身子凑了过去，将那坛子酒挪了过来，不待杨毅回答，再一次脸上嘿嘿笑着补充道：“大王之赐，臣不敢不受，便不客气了。”
程武将那红绸拔开，酝酿了十六年的浓香从坛口飘出，令得程武顿时有些飘飘然起来，虽然比不上之前吴王所赠的几十年的陈酿御酒，但也不是容易得到的。
然而正当程武瞥向面前桌案时，却发现杨毅根本没有准备任何酒器，除了桌面摆着的几碟小菜与两双筷子之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程武顿时心头一沉，有些小心翼翼地向杨毅问道：“大王可有酒器？”
杨毅瞥了程武一眼，随即淡淡地说道：“酒器被膳房宦人无意间都打碎了，国尉就这么喝吧。”
“国尉能在会稽做得如此大事，想必这等区区小事，也不在话下吧。”稍稍一顿，杨毅又继续说道。
程武将酒坛捧在手上，眼中不悦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暗暗叹了一口气，吴王这分明就是在表达对自己的不满，
不过这也在程武的意料之中，自己确实对吴王有愧，吴王这点小小的为难，已经是很宽仁的了，他哪里好意思去为这个跟吴王生气。
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引起的什么后果，程武心里清楚得很，对吴王杨毅会有的反应，他也想得一清二楚，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动作如此之快，在区区七八天之间，捕了三十余士族出身的诸县主吏。
在这期间，程武也派出了斥候，从吴中往建康方向侦察吴王动向，吴王踏上回吴中的路之后不久，程武便知道了此事，当上虞县的“最后一单”完成之后，自知已经没有时间继续了，程武便不迟疑，直接动身朝吴中城赶了过去，彼时杨毅还没到吴中，所以才会出乎杨毅的意料，提前抵达了吴中。
程武紧凑的行程，就是为了先斩后奏，趁着吴王来不及“说情”，先把任务完成，然后等吴王反应过来，再用恭敬的态度，来安抚吴王情绪。
于是程武便随意地笑了笑，然后中气下沉，直接徒手将那坛子女儿红扛了起来，就着坛子饮起酒来。
“哈哈哈哈，果然是好酒，大王果然待臣不薄也。”程武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随即将那坛子放下，又夹了口案上菜肴，哈哈笑道。
闻着案上飘来的菜香，又见程武吃得津津有味，杨毅不禁也有些饿了，便跟着一起动筷子吃了起来。
待填了填肚子之后，两人饮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杨毅便似随口一般问道：“闻国尉在会稽监察商税追缴之事，收获颇丰，擒下诸县令丞尉三十余人，孤还未向国尉道喜。”
“受君之禄，忠君之事耳。”程武仍旧一边吃着菜，一边随意般答道。
杨毅却不悦了，他只让程武抓一两家公然犯法的富贾豪族，杀鸡儆猴，什么时候让他自由发挥了？程武分明是怀着自己的目的，“自由发挥”到如今这个地步了，反倒把锅推给了自己？
不过杨毅自己说出的话，同意程武行监察大权，现在却又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却也说不过去，于是只好咽下了这口气，准备以后再跟程武细论。
“国尉忠义之心可嘉，然会稽太守新派往诸县主持县务之员，国尉为何将之驱赶而去，不让他们赴任？”杨毅改了一个话题问道。
“臣动手之前，已将名单报与长安，新任诸县令丞等官人选，长安自有论断，故臣才命人驱赶孙太守所遣吏员。”程武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吃着饭就把实情告知了杨毅。
杨毅闻言陡然心惊，这才反应过来，程武方才所说的“君”，指的根本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