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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黑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浓,更沉。
那盏被林逸吹熄的煤油灯,带走了最后一丝光亮,也带走了所有人心里最后一点侥幸。
第二天清晨,薄雾弥漫。
四合院里静得像一座坟。
秦淮茹推开门,默默地拿起评分表。
她的动作,比以往更加机械,脸上也再无半分挣扎。
她像一个精准的幽灵,丈量着院里每一寸冰冷的地面。
二大爷刘海中坐在自家门口,端着个大茶缸,一口接一口地吹着热气。
他没有看任何人,但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光。
他那本被林逸当众否决的“工作日志”,正被他当成杯垫,垫在滚烫的茶缸下。
而院子的另一头,三大爷阎埠贵正拿着一把小小的鸡毛掸子,仔细地清扫着窗台上的灰尘。
他的动作很慢,很细致,眼角的余光,却像雷达一样,扫视着院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在等。
等那两个小丑,如何演出下一幕。
“砰!”
一声巨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傻柱的厨房门。
他黑着一张脸,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空了的煤球筐子。
几乎是同一时间,“吱呀”一声,许大茂也推开了门。
他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两个斗了半辈子的死敌,在院子中央,不期而遇。
他们谁也没看谁,隔着三丈远,空气中却仿佛有电火花在噼啪作响。
“看什么看!”
许大茂没好气地开口,“还不赶紧的!真想在这院里丢人丢到年底?”
傻柱将手里的煤球筐子重重往地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许大茂,我警告你,别他妈跟我耍文化人的派头!要写,就找个地方好好写!”
许大茂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最终,他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你家。”
傻柱的厨房里,再次变成了临时的审讯室。
一张小方桌,两把小马扎。
桌上,是一张雪白的信纸,和一支沾满了墨水的英雄钢笔。
许大茂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
傻柱则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那双牛眼死死瞪着桌上那支笔,仿佛它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
“写吧。”
傻柱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
许大茂拿起笔,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
林逸给的题目,像一座无形的大山。
如何让一个厨子和一个放映员,合作处理好一件邻里纠纷?
这他妈的怎么写?
“写啊!”
傻柱催促道。
“写什么写!”
许大茂烦躁地将笔往桌上一扔,“这不就是让咱们自己打自己脸吗?承认咱俩是蠢货?”
傻柱沉默了。
是啊,这题目本身,就是最大的羞辱。
“要不……”
许大茂的三角眼里,又闪烁起算计的光,“咱们就写,处理纠纷,需要‘以德服人’?”
“德?”
傻柱冷笑一声,像在看一个白痴,“你许大茂有德吗?”
“那你来说!”
许大茂急了。
“我说?”
傻柱猛地一拍桌子,“就写一条!以后谁家再吵架,先拉到院里,让咱俩一人揍一顿!保证服!”
许大茂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何雨柱!你那是流氓!不是调解!”
“就你那张破嘴,能调解出个屁来!”
两人又吵了起来。
厨房外,三大爷阎埠贵的屋里,窗帘的缝隙,自始至终都没有合上。
他推了推眼镜,在那本小小的账本上,笔尖轻轻落下。
【九月六日,上午八点。许、何二人,于厨房共商检讨。一刻钟,争吵两次,尚无一字落笔。】
厨房里,争吵声渐渐平息。
两个男人,像两头斗败的公牛,喘着粗气,谁也奈何不了谁。
那张雪白的信纸,依旧是雪白的。
那支英雄钢笔,仿佛有千斤重。
许大茂知道,再这么下去,他们俩谁都别想好过。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许大茂的声音,像从地狱里飘出来,“他不是要咱们写,怎么合作吗?”
傻柱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不是要咱们写,怎么处理纠纷吗?”
许大茂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一抹极其病态的、扭曲的弧度。
“那咱们,就给他写一个,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傻柱愣住了,他没听懂。
“他林逸,不是喜欢定规矩吗?”
许大茂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疯狂的光,“那咱们就帮他把这规矩定得更狠一点!更绝一点!”
他拿起那支笔,这一次,笔尖不再犹豫。
“咱们就写,为了避免再次出现我们这种‘调解员当众斗殴’的恶性事件,我们二人经过深刻反省,共同提出以下调解流程草案。”
傻柱的呼吸,变得粗重。
“第一条,”
许大茂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声音冰冷,“调查取证。发生任何纠纷,调解员必须第一时间封锁现场,隔离当事人,分别取证。任何敢于破坏现场、混淆视听的,一律按妨碍公务处理!”
“第二条,”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愈发兴奋,“明确责任。根据证据,明确双方责任比例。是三七开,还是二八开,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第三条,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许大茂的声音,压得更低,像魔鬼的私语。
“公平惩处。”
他抬起眼,死死地盯着傻柱。
“咱们就写,处罚措施,必须和责任挂钩!谁的责任大,谁受的罚就重!”
“怎么个重法?”
傻柱被他这股疯狂的劲头,也勾起了兴趣。
许大茂笑了,那笑容,阴森而又恶毒。
“比如,谁家再因为晾被子滴水吵架,责任大的那一方,就罚他家一个月不准在院里晾任何东西!”
“谁家再因为倒垃圾拌嘴,责任大的那一方,就罚他承包全院的垃圾一个月!”
“谁家孩子再敢偷东西……”
许大茂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傻柱的脸,“那就罚他父母,每天站在院子中央,朗读《治安管理条例》一个小时,连读一周!”
厨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墙上那只老掉牙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傻柱看着许大茂,第一次觉得,这个孙子,坏得让他都有些害怕。
这哪里是解决方案?
这是在用林逸的刀,去杀全院的人!
这是要把林逸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委员会,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东厂!
“这么一写,”
许大茂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他林逸,怎么办?”
“他要是同意,那他就是默许了这套毫无人性的规矩!以后院里出了任何事,民怨沸腾,第一个骂的就是他!”
“他要是否决,”许大茂冷笑一声,“那正好!他否决的,可是咱们俩为了‘响应号召’,费尽心思想出来的‘解决方案’!他凭什么否决?他这是在否定他自己!”
傻柱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听懂了。
这是一个完美的死循环。
一个用笔和纸,为林逸量身打造的,精致的绞索。
“干不干?”
许大茂看着他,眼神灼热。
傻柱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干!”
许大茂笑了。
他重新低下头,笔尖在纸上飞舞。
一个出主意,一个瞪着眼。
一份魔鬼的契约,就在这间昏暗的厨房里,悄然诞生。
他们都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武器。
却不知道,在院子另一头,那间小屋的窗帘后,林逸正端着一杯热茶,平静地看着窗外那轮刚刚升起的,冰冷的月亮。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知道,那两条被他拴在一起的狗,终于学会了如何去咬一个他早就想咬的人。
而他,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看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