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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抬起稚嫩却已初具威仪的脸庞,他看着地上状若疯魔的昭懿公主,眼中没有一丝孩童应有的怯懦或犹豫。
“准。”他清晰地说道,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颜卿为国除奸,亦是为父报仇,于公于私,皆合情理。”
“你!”昭懿公主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猛地挣扎起来,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小圣人,声音凄厉如夜枭,“左丘蚩!我是你亲娘!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竟要将我交给仇人处置?!你这是弑母!是天打雷劈的大逆不道!”
小圣人静静地看着她,那双酷似其父的眼睛里,没有半分动容。
“天下百姓,皆是朕的子民。”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童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
“你为一己私仇私欲,戕害无辜,祸乱朝纲,视人命如草芥。你杀了他们,便是伤了朕的子民,动了芮国的根基。朕自然要替他们,讨还一个公道。”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昭懿公主瞬间惨白的脸,继续道:“莫说朕从未承认过有你这样的生母,即便血脉相连,朕身为一国之君,亦当率先垂范,大义灭亲。否则,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如何正这朝纲国法?”
昭懿公主被他这番话噎得几乎背过气去。
七年过去,她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儿子。
不,不是儿子,是帝王,是圣人。
圣人,向来断情绝爱。
她浑身剧烈颤抖,忽然发出一阵癫狂的冷笑,扭头看向太妃:“好你个吕芳!好!好!好!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圣人!只认权力,不认亲情!薄情寡性的好儿子!”
太妃吕芳迎着她怨毒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神情依旧沉静,却带着一种昭懿公主永远无法理解的雍容与豁达。
“周怡,你错了。”
太妃的声音平和有力——
“圣人学的,从来不是玩弄权术,冷血薄情。他学的是‘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圣,是神。
圣人,只能存天理,而灭人欲。
是天下最难的人,而不是最肆意快活的人。
太妃继续说道:
“圣人心中,装的该是天下社稷,是黎民百姓,而非一己之私,一家之情。若为私情而罔顾国法,因私爱而纵容罪恶,那才是真正的祸国之源,非明君所为。”
“圣人今日能说出这番话,做出此等决断,哀家心甚慰之。这正说明,哀家这些年的教导,没有白费。”
太妃牵着圣人的手,破天荒地唤起他的乳名,
“饕儿,你将来,会是一个合格的圣人。”
小圣人双眸闪亮,紧紧回握住太妃的手,两人齐齐背过身去,并肩离开。
将昭懿公主抛在漆黑的夜中。
“蚩儿!蚩儿!”
昭懿公主几欲冲破阻挡,却被推倒在地。她的脸上满是尘土,却仍旧不死心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她伏在地上,望着不曾停歇的脚步,眼底闪过狠戾:“蚩儿——吕芳信不得!她今日能杀我,将来就会杀你!你不可认贼作母啊!蚩儿——”
渐渐地,宫娥和内官的脚步掩盖了太妃和圣人的脚步。
“蚩儿——”昭懿公主不死心,凄厉地哭喊,“再看看娘!再看看娘——”
可没有人回头。
清静殿前的喧嚣渐渐平息。
羊皮宫灯,映照着地上扭曲的人影和暗沉的血迹。
将士们肃立无声,目光都集中在颜如玉和桑落身上。
桑落看了一眼昭懿公主,又看向身旁面色沉静如深潭的晏珩。
她明白,接下来的时刻,只属于他一个人。
“这里交给你了。”桑落握住颜如玉的手,轻声说道,“我先出宫,爹和柯老四他们还在等消息。你别急……慢慢来。”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轻缓,却像一把冰锥,直直刺入昭懿公主的心中。
不急?慢慢来?
昭懿公主猛地一颤,涣散的目光骤然聚焦,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看向周围士兵手中那寒光闪闪的利刃,与其承受未知的、漫长的折磨,不如……
恐惧驱使着她站起来,像一头绝望的母兽,踉跄着朝最近一名士兵手中的刀刃扑去——
只求一个痛快!
然而,她的动作在颜如玉眼中慢得可笑。
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袍袖微拂,屈指一弹。
一道凌厉的指风破空而出,击打在昭懿公主的膝弯穴道上。
“呃啊!”她惨叫一声,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钻心的疼痛从膝盖传来,再也动弹不得。
她抬起头,对上颜如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快意,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冰冷的决心,这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更让她胆寒。
“带下去。”颜如玉冷声说道,“押入绣衣直使地牢。”
“是!”绣衣使者们立刻上前,将她和昏死的莫星河粗暴地拖起。
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人,此刻如同死狗般被拖离了皇宫。
直使衙门里,灯火通明。
经历了一场动荡,今夜恢复如常,甚至比以往更加森严有序。
绣使们各司其职,见到颜如玉归来,纷纷躬身行礼,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指挥使!”
“指挥使!”
颜如玉只是颔首,大步走向里走。
“公子!”知树从外面跑来,抱着一只大大的匣子,他按住匣盖,低声说道,“柯老四让属下将这个带给您。”
颜如玉已经猜出里面装的是什么,说道:“你随我来。”
到了地牢最深处。
有绣使问,该将犯妇关在哪间刑房?
有绣使答,新设的那一间。
颜如玉否了这个提议,抬手指向最脏污破旧的那一间。
刑房里阴冷潮湿,空气里弥漫着经年不散的血腥和霉味。墙壁上挂着的刑具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幽冷的锈色。
昭懿公主被剥去了外衣,只剩一件单衣,双手双脚皆被冰冷的铁链锁在刑架上,她挣扎着,铁链哗啦作响,却只是徒劳。
没过多久,颜如玉和知树进来了。
和过去的颜如玉完全不同。
他没有身穿红衣,而是穿着一身雪白的布衣,墨发高束,神情肃穆。
屏退所有绣使,颜如玉郑重地将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十来个曾经摆放在丹溪堂密室里的牌位。
“孝节烈皇后晏氏”、“升平昭懿公主周氏讳怡”、“先考晏
公讳掣大将军、先妣李母讳玉婉诰命夫人”、“广阳城八千英灵”......
昭懿公主的牌位被丢在火盆里。
颜如玉点燃香烛,立于牌位之前,深深鞠躬之后,再转身面对昭懿公主:“周怡,今日,便来算一算你我之间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