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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熊也好，蜥蜴也好。你为何会从无数词汇中选出特定的词汇？一个人的性格可以透过这种地方表现出来。”
阿雅歪歪头。“阿雨先生想要理解我吗？”
“当然。”
“哇喔，这可以视为迂回的告白。”
两人已经熟到可以开点小玩笑，起码阿雅这么觉得。
雨用一脸正经地回答。“我一直都在对不特定的多数人告白。”
“哎呀，阿雨先生意外地挺轻佻。”
这样一说，阿雨先生有没有恋人呢？他就算有恋人也不会不可思议，但有点难以想象对方的性格。
“小说就是写给不特定多数人的情书，作家以共享价值观的某人为对象，藉数十万文字表达心中的爱意。”
阿雅根本无法想象和说这种话的人约会时会出现什么话题。
“告白。”阿雨先生道。
“咦？”
“继续游戏，告白。”
阿雅用叉子戳向奶油蛋糕上的草莓。
阿雅瞬间想到“情书”，但应该会被说联想范围太狭隘；学校顶楼？校园隐密处？傍晚时分的海岸？阿雅试着想像经典告白场景，但没一个让她有“就是这个”的感觉。这时，含在嘴里的草莓散发出酸酸甜甜的滋味，表面的些许奶油更衬出草莓的酸甜。阿雅吞下草莓后，回答：
“医院。”
阿雨左手抵着尖细的下颚。他不论身体哪个部位都很纤瘦。在他面前吃草莓蛋糕，阿雅产生罪恶感。和平凡女生一样，她颇在意体重计指针。
“相当不错。”
阿雨先生破天荒第一次夸奖阿雅的回答。
阿雅托着脸颊露出微笑。“这样挺难吧？”
“这到也不一定，不过至少让我很意外。”
“你知道答案是什么吗？”
联系告白和医院的词汇。
他闭起眼睛，指尖不停地敲着桌，杯中的花草茶泛起轻微涟漪。
“等待时间。”阿雨先生说出他的答案。
阿雅不由自主站起来，阿雨先生说的正是正确答案。阿雅从告白联想到等待时间，再从等待时间联想到医院，因为她有在医院等到生厌的经验。
“好厉害，为什么阿雨先生知道？”
“我不是知道，而是创作出来。我在脑中创作一个名为阿雅的角色。”
他伸出食指，这是他解说时特有的动作。
“连接告白和医院的词汇很多：例如医疗事故。从告白来想的话也可能得出这个。”
“但我完全没想过这个词汇。”
“没错，这个联想不符合你的角色设定。不管怎么想，老实的你所联想的范围应该都不脱女生容易想到的恋爱告白。”
“我好像被当傻瓜了。”
“你从老实这个词联想到愚蠢啊，不过这不正确。如果要描写聪明的人物，我会尽量把人物写得老实率直。凡事讳莫如深的角色并非充满智慧，而是沉浸于自我陶醉。”
雨圾先生端起茶杯。阿雨先生常喝红茶，而阿波先生似乎是咖啡派。
“从爱情告白联想到医院的思考模式不多，而你既没有多愁善感到将爱情和病症画上等号，也没诗意到将爱情与死亡连结。”
“说不定我出乎意料多愁善感又充满诗意。万一我是那种夜夜写诗，耽溺妄想的女生呢？”
“如果你在写诗，我还真想拜读一番。不过充满诗情的少女不会一开始就用叉子戳起草莓，而会将美丽的东西留到最后。”
这样吗？或许是这样，但草莓奶油蛋糕就是要从上面的草莓吃起，毕竟蛋糕外型明显设计成这样。阿雅用叉子切开已经没草莓的奶油蛋糕，送进口中。
阿雨先生耸耸肩。
“你更实际一点，给人行动派的印象，所以等待时间这个词汇更合适。”
“等待时间这个词很行动派吗？”
“非常行动派。等待的应该是告白那方，对被告白的一方来说就算有烦恼时期，却不会有等待时间。”
确实。好厉害，居然想得到这些，阿雅暗暗佩服，同时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粗心。
阿雅一皱眉头，阿雨先生就出声。“你该不会？”他问到一半戛然而止。阿雅难得看到阿雨先生收声，他向来像写小说一样滔滔不绝。阿雅在意起后半句，忍不住催着他继续说。
“该不会什么？”
“不，没任何事。先偷看故事的之后发展就太不解风情。”
他沉默下来。阿雅看一下手表，时间过得比想象中快。她匆忙吃完草莓蛋糕，喝光杯中的花草茶后从位子上站起。
“那我今天就到此告辞了。”
“和人有约吗？”
“阿雨先生怎么知道？”
“看手表后慌忙吃蛋糕，根据这样的描写，除了有约以外别无他想了。”
阿雨先生一向正确，阿雅甚至觉得比起阿波先生，阿雨先生比较适合当侦探。
“待会要和朋友见面，我明天会再来。”
“社长和我明天可能都不会在这里。”
阿雅笑了，刻意学他刚才说的话。“和人有约吗？”
阿雨先生露出微笑。“社长难得忙工作。”
“难得？是吗？”
的确，阿波先生不太常接到委托。
“究竟为什么呢？明明费用那么低廉。”
关于两个月前的委托，阿雅原本做好花光压岁钱的心理准备，但金额少到仅靠零用钱就可付清。
“那是学生价，侦探舍收费其实算一般标准。”
阿雅倒是第一次听到有学生价的侦探舍。
“话是这么说，不过社长自己也没靠侦探这行赚钱吧。”
“阿波先生的本业以咖啡店店长为主吗？”
“不，他不论何时都是编辑，踏入侦探这行也只是为某部小说搜集资料。”
原来是这样。比起当侦探，还是编辑比较适合阿波先生，阿雅暗自点头赞成。
“那阿雨先生明天呢？”
“我要见某位迷人的女孩，打算去海边。”
已经七月了，窗外洋溢着夏日的光芒，正是适合海边的季节。
但夏天的大海和阿雨先生不太搭，阿雅纯粹好奇地问：
“阿雨先生有泳衣吗？”
“没有，我讨厌海水，因为会让头发变得黏答答的。”
“那为什么要去海边？”
“看看大海也很令人心情愉悦。”
是这样没错，不过阿雅还是觉得夏天的大海是为游泳而存在。
下次见，阿雨先生挥挥手，阿雅也回挥手就转身离开。
阿雨先生说的迷人的女孩，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呢？
这是单纯好奇的问题，但阿雅总觉得不能随便触及这件事而没问出口。
因为与嘴上说的话相反，他的脸上带着悲伤的表情。
很不可思议，那片大海没传来海潮味。
海风十分干爽，海面平静，海浪声几不可闻。
阿波两手撑在引擎盖上，眺望着水平线好一阵子。那是非常平淡无奇的水平线，但引人想到弧度微微弯曲的地球圆弧，但若说是错觉，又觉得说不定真的只是眼花。毕竟大多数人类到几百年前，都未曾想象这条水平线其实不是直的。
认真思考起水平线的阿波，终于觉得想着这些的自己太过无聊而拉回视线。
不远处通往沙滩的水泥阶梯上坐着两道人影。一边是小说家，一边是稚龄少女；一边是大人，另一边永远是孩子；一边活着，而另一边已死亡。
简单地说，一边是阿雨，另一边是幽灵。
阿雨看不见幽灵，他多么渴望也看不见。但两人并排坐着愉快聊天。阿雨说什么，少女就出声应和。即使少女附和的话语声丝毫无法传进阿雨耳里，但两人毫无疑问地对话着。
少女十年前过世，那时她才六岁，而当年的阿雨只是高中生。
如今少女保持着六岁的模样。
阿波搔搔头，难以继续保持平静地注视眼前两人。
“我差不多要走了。”他出声提醒，毕竟他还有工作在身。
“知道了。”阿雨简单回应。
“到时候来接你吗？”
“不用，我走路回去。”
“这边到咖啡店还蛮远的。”
“累的时候我就会休息，走到不想再走，再打电话给你好了。”
“我会关手机。”
阿波可没打算对阿雨的任性要求一一奉陪，他将手搭上红色的车门。
“每次都谢谢你了。”
少女这么说。阿波露出笑容，扬起一只手。
“和女孩子见面是一大乐事，尤其是你这样迷人的女孩。我得先走一步，留下你和那家伙两人独处，实在觉得遗憾无比。”
少女的名字是“希望”。
她的双亲怀着什么心思取这个名字，他不得而知，但少女完全无须为自己的名字感到害羞。她是比同年龄女性更成熟又聪慧美丽的女孩。如果顺利长大，想来一半同学都会对她倾心。如果说少女哪里未曾符合双亲期望，大概只有六岁就早夭这件事吧，但这不是少女的错。
“我下次会带束花来的。”
送花给幽灵最恰当，而盆栽又比花束更好。
无法拿在手上的花束徒增伤悲，但盆栽能放在地上欣赏。
“谢谢，但花说不定会因为海风而枯掉。”
“没问题的，这里的海没有海潮味。”
阿波挥挥手，打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