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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好像，我楞在原地，直到他放开我。
我才觉失态，忙扯下发带绑在腰间。一头青丝如瀑般淌下，宛若黑夜里的迷雾，缓缓游荡到腰间。
他忙后退两步，拱手:“多有得罪。”
人群嘈杂，我听不清他说什么。便靠近他，摇头道:“你说什么，隔着面具，我听不见。”
他犹豫片刻后，还是摘下面具。
罗刹的面具缓缓下移，露出一双灰色的瞳孔，与清澈无比的眼眸。明若春华秋实，皎洁无双。若刀削斧凿的眉峰在烛火的光影里忽明忽暗，刻画出人间最俊秀的图画。
鬓若刀裁，面绽桃夭，一点苍白的唇色浸在流光溢彩的脸庞里，纯粹又无暇。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前这张脸我最熟悉不过。大华举国无双的名士——云予。
“不是吧，这么巧……”我偷偷嘀咕，忙扶了扶面具，还好没有被掀开。
这是什么倒霉的运气，这样也能碰上。
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姑娘，你没事吧？”
“没，没事……”许是因那日他说的话，我想起来还有些脸红心跳，一紧张便结巴起来，“告，告辞。”
我紧张到东南西北也分不清，忙低头下桥，却听身后他忽然咦了一声，快步拦住我，盯着我上下打量。
“咦，姑娘有些眼熟？”
我连忙摆手:“不熟不熟，认错了。”
我避开他的目光，往左跨一步欲逃，他勾了勾唇角:“是吗？”
他忽然一把揭开我的面具，错愕中，我看见他眼中略过一丝惊艳，继而目色温柔:“找到你了。”
我瞪大眼:“你！”
“还有半个时辰，跟我走。”他忽然拉住我，朝城隍庙跑去。
“去哪里？”
他缓缓回头:“求姻缘。”
城隍庙灯火通明，十里红灯下少男少女成群结队，相思树上红绸摇曳，连绵百米不绝。
红锣敲响，打锣的僧侣双掌合一，点明一朵灯莲。
我抬头，眼前这棵相思树遮天蔽月，相传屹立五百年不倒，树干上刻满了佛文箴言。
红彤彤的锦帛宛若新发的春芽，像花海般随风飘扬。
僧侣轻摇铜铃，叮铃声在枝桠间轻声回荡。
叮——咚——
他在我耳边轻声道:“相思树下结成的姻缘，将受神灵的庇佑，永生永世都不得违背。谁先负心，必将失去所得的一切。阿扇——”
他挪开窄袖，露出绑着红绸的手腕:“这便是我的真心。”
“这是……相思结，”我吸了口气，“你干什么？！”
相思结，是大华流传了几百年的习俗。
绑上相思结的人，对神起誓，一生只钟爱一人。
发誓的人，要将自己的姓名永远刻在寺庙里的三生碑上，被来访香客口口相传，不得磨灭。若反悔，必将受五业轮回，受尽后世谴责。
而相思结一旦被绑上，除非砍断，否则不可能解开。
它会伴随誓者一生，警示他人。
在三妻四妾的中原，没有人会这么做，没有人愿意给自己发这样一个毒誓，去证明自己只爱一个人。
僧侣摇着铜铃，踱步过来。
他看了看云予，叹出一口长长的气:“几百年了，碑上刻过的名字寥寥无几。施主可想好了？”
“想好了。”
“我佛有灵，相思结会庇佑施主心中所爱，若施主背弃誓言，也终将受到责罚。不管早晚，一定会来。施主可愿意？”
“愿。”
僧侣摇了摇头:“唉，尘世转瞬即逝，为何要自寻烦恼。阿弥陀佛，施主拿好刀，去碑上刻字罢。”
“好。”
“不行！”我夺过刀。“你解开，”我掰开他的手，“你忘了你是谁？你是中原第一名士，做这种事，你不要名声了！”
我拼命想把那只结打开，它却死死缠绕在一起，不动分毫。我越尝试，它绑得越紧。
他反握住我，眉眼里温柔浅浅:“我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我云予，此生只守护一人。若负你，尝尽所失。”
若负我，尝尽所失。
若负我，便失去所得的一切，便遭受五业轮回，便让后世谴责。
“阿扇。”
他轻轻唤我，柔软得像初春的微风。
“我负天下，也不辜负你。”
忽然心里有什么破开了，弯弯曲曲冲破那层灰暗的泥土，从漆黑的夜长到磊落的日光里。
我的心一阵揪一阵，喉头滚了滚，却干涩得说不出一句话。
他在三生碑上刻下名字，一笔一划，狠狠地凿在我的心上。
周围忽然有人大喊:“看呐，有人在三生碑上刻字啦！”祈福的人群立刻围了过来，指着我们窃窃私语。
“哎哟，真的有人这么傻啊，快看看是谁家的书呆子。”
“记得是龙塔开朝来第一个吧，真有胆子。还是个男子，不知是为了谁这般痴情。”
“诶，快看，他刻完了。”
云予扔下刀，捧起我的脸，重重吻了下来。
人群爆发一阵惊呼:“喔——”
那一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脑海一片空白。满天的红绸化作朦胧的云雾，我像树叶，又像云，沉在他眼中的万丈光芒里，忘了呼吸。
疯狂又炽热的吻铺天盖地，霸道地占据我，剥夺我。
攻城略地后，一转温柔。
他一点点碾过我的唇瓣，像羽毛拂过肌肤。他咬了咬我的唇，恋恋不舍地放开。
忽然人群中，不知谁大叫一声:“你们看，这刻的字像不像云予？！”
人群一阵骚动:“这烟都城里，敢名云予的人还有谁，只有云府的少主云二公子！”
“不好，”不等人群反应过来，云予拉起我的手，开始跑:“快走。”
我们压低了身子，从人群背后偷偷溜了出去。刚跑出几步，背后人声鼎沸:“那位姑娘定是云二公子的小妾，睦和公主说了，抓到她赏银一千金，我们都要发财啦！”
“哎呀，人呢？快追~”
凶猛的人潮扑来。
我惊呼:“你娘还说过这种话？”
云予无奈拍了拍脑袋，脚下步伐快上几分:“她老人家平日里闲得无聊，喜欢八卦。”
我噗嗤一笑:“有意思。”
他无赖地凑过来，勾了勾唇角:“改天带你去见她，更有意思。”
我脸色一红，伸手在他腰间揪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他抓住我的手扣在怀里，快速转过街角，躲进漆黑阴影中。
我去揪他，他捂住我的嘴:“嘘，别说话。”
街口忽然出现一群人影，匆匆从我们面前跑过，有人大喊:“我看到他们往那边去了！”人群又哒哒往另一个路口追去。
我松了口气，温热的气息沾在他的掌心，他颤了颤，压低脸，一双星目望向我。
鬼使神差地，我像着了魔般，一点点踮起脚尖，想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眸近在咫尺，吐息可闻。
我喃道:“我们在桥上相遇，被人追，相思树下你起誓，三生碑上的相思结……小疯子，今天发生的太多了，真像做了一场梦一般。”
“不是梦，”他温柔说，“有你在，就不是梦。”
“阿扇，”他又轻轻唤我，每一次，他这样叫我，都小心翼翼，温柔似水。
“阿扇，我喜欢你。”
我吻上他:“嘘，别说话。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了。”
月色如水，夜幕里远方飘来缥缈的歌声，轻声吟唱愿望的美好。
连风也静止的地方，有种子在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