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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天天都绷着根弦不得放松，就这么一时半会的功夫，吉祥竟然在屋内睡了过去，连我推门也不曾吵醒。
我也不打扰他，方拾起案上摆着的充公账目欲看，就见他身下压着诸多信函。
抽出张一瞧，原是与鬼影门联络的密信。
吉祥被我惊醒，有些失措道：“是我贪睡了，大姑娘没等太久罢？”
“刚来。”我摆了摆手，指着书信道，“这些日子鬼影门都是你在安顿？我以为你跟影十八水火不容，老死不相往来呢。”
吉祥咳了两声，尴尬道：“姑娘凶险难测，哪还管小误小怨的，属下也只是尽微薄之力罢了。”
见我拈着信函细看，吉祥道：“自太子殿下入狱后，棠氏故居和捞月阁也受牵连封禁，鬼影门在烟都所有据点遭毁，所幸只丢了些无关紧要的文书，未有被生擒者。月前影十八已将门殿迁到了崇州，一并暂停烟都的查访刺监等事务。说等姑娘平安回来，再商讨下一步。”
我点头：“弃车保帅，做的甚好。燕山那边可有消息？”
“有隐函。”吉祥立刻应道，从木匣中取出块羊皮卷，又一手端着灯烛呈上。
我取卷在火焰上烫了烫，描山绘水的皮纸上立刻显现出字迹。
粗略扫了眼，心底一沉：锐士军受叶玄出卖在汉山遭羽林军伏击死伤半数，副官生死不明，留余残兵皆流入市井。
朝廷追击残兵月余，若至今还没有消息，恐怕凶多吉少。
我忙问道：“俪城暗门还有多少人？”
吉祥道：“百余人，都已养精蓄锐许久，随时可出力。”
我吩咐道：“好，全部派去搜寻伤兵下落，一旦找到就近安置。”
吉祥本应下了，却面露犹豫之色顿了顿道：“暗门虽都是姑娘帮扶过的义士，作眼线不求回报，可作它用必生开支。现今何氏产业悉数充公，独剩吟戈名下的俪城分店和绣厂支撑，加之陈年旧款未结，这几月银账入不敷出，此番行动又开销巨大，这亏空的金银流水姑娘打算从何处去取？”
“你提醒我了。”我悻悻丢下羊皮卷，不由悲从中来，“我已经破产了，哪来的钱。”
长叹口气，我枕着胳膊卧倒在案旁，眯眼想了半阵头疼的紧。这才明白过去锦衣玉食、腰缠万贯简直过的神仙日子。
我正愁着，吉祥忽然道：“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姑娘先看看这个。”
他拾起充公账目展开，我那些个家业被罗列的整整齐齐，都打上了鲜红的大叉。
吉祥翻一页，我心痛一回。
直至末页，他忽然指一处道：“这样东西不在账内，姑娘可从此处着手试一试。”
顺着他手指，我看到有行新墨书上的字，一看便知是他补充的：燕山官道。
“姑娘可还记得，事发前曾将家中实业全部划转给了二姑娘，只给自己留了官道？”
我应道：“确有此事，可按律这也算何氏资产，怎么会不在户内。”疑惑嘀咕几声，瞅了瞅账本和吉祥，立刻恍然大悟：“落星换了我的身份？”
吉祥没有回答。
我一下便恼了：“冒名顶替被拆穿可是欺君之罪！这丫头疯了吗，你竟也不拦着，任她如此胡闹？”
我万万没想到，当初将落星户籍迁出时替她谋的脱身之法，竟又用回到了我身上。
这丫头倔起来，真上天借她五百个胆子，连命都不要了。
吉祥忙伏身请罪：“当时二姑娘得知消息后，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此法虽偏激，却能同时保住姑娘和大部分家业。属下未能护主，请姑娘责罚。”
“算了。”我揉了揉眉心，“事已至此，还好没出岔子。”
吉祥起身继续道：“问题便出在这。姑娘现在用的何落星身份，可官道在何画扇名下，而烟都商会向来只认银徽不认人，这账入不了官府，便无法过支度纳税，变成了一笔空头账。”
我想了想道：“若这账能挽回，年收有多少？”
吉祥抄起算盘，拨珠子快速算了阵道：“一月三千七百金纯利，一年便是四万贯金元。”
我狠狠拍了下他大腿：“好，甚好！”
吉祥痛眯了眼：“姑娘有法子能拿回来？先前二姑娘去过几次，可都吃了闭门羹。”
“非常规之事当然要用非常规手段，你先准备两份不等分红的文牒，今晚早些歇息，明天一早先去大理寺。”
他不解：“去大理寺做什么？”
我道：“当然是，堵人。”
*
新住处离上十六街最繁华的市井隔了条小巷，同三司遥遥相望，一出门便能瞅见大理寺那尊石像地标。
我今日特意作了女子装束，刚戴上风花递来的帷帽，便见白府的马车停在了大理寺前。
车帘一掀，白晞穿着官服钻了出来。
想必刚下早朝，这厮正低头看笏文，一脸生无可恋。
我作势咳了两声，眼尖的书吏也咳了声，白晞这才瞥见我，有些奇怪道：“吟抒？你怎么来了。”
我不由分说掀开帷纱，吸着鼻子哽咽道：“白晞你帮帮我，我娘已经几日油米不进了…..”
说着便开始假哭，眼睑下本就提前抹了层绯色胭脂，乍一看真还像彻夜未眠似的，他忙正色着安慰我道：“怎么了，唐夫人出什么事了，你找大夫看过么？”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大夫。”我瞬间止了哭，只微笑着看他，“你不是请了御医吗？”
白晞彻底石化了，仿佛嗅到危险的气息，面色渐渐惊恐起来。便也回了个笑容，然后忙甩手扔下笏文，撒腿便要奔进大理寺。
我早有准备，手底一使劲便抓住他腰带道：“想跑？”
这声呵斥立即引来一众都察院的围观，有些索性走近了看，大声调侃道：“哟，白寺正这是惹怒夫人了？”
于是有人不嫌事大：“是不是昨儿个又去了烟花巷，没回家啊～”
白晞气歪了嘴，朝他们挤眉弄眼道：“说什么风凉话，都不点卯的吗？仔细被你们卿巡抚抓了去扫诏狱！”
此话一出，那些个倒霉巡使都认真闭了嘴，讪讪摆了摆手忙回去了。
有嘴欠的还边走边道：“唉，可不就是，还是大理寺管的松啊……”
白晞嘴角都在抽搐，不待他发作，人群立刻作鸟兽散了。
他讪讪回头，给了我一个洋溢的笑容：“瞧我这记性，我是请了御医，你看这公务繁忙竟给忘了。”
我松手抱臂道：“哦？既然没问题，那你跑什么。”
他一脸做贼心虚，脚底下已经虚的退了两步：“这不是点卯要迟到了，赶着落班。”说着说着声音小的如蚊虫般，也没了底气，。
“你什么官职自己心里没点数，拿屁股去请御医啊？”我也不多废话，上前两步反手扭住他，从兜里掏出柄钥匙问道，“这个，到底是谁让你给我的？”
白晞神色明显一怔，又立刻掩饰过去了，笑道：“当然是我啊啊——痛——”
我一头黑线，手下愈紧几分：“还敢诓我？”
“说，我说，”白晞顺了半天气道，“不是我，但这人你肯定不想知道，依我看，不如揭——”
见我又抬手，他忙道：“是云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