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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月又来了。
她满脸的讥讽和不屑。
萧执甚至懒得回头看她一眼。
只是用手抚平了被角的一丝褶皱，淡淡地说道：“本王嫁妹妹，与你何干？”
“妹妹？”昭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也配当您的妹妹？传出去，也不怕皇家丢了颜面！”
她见萧执不理她，便走上前来，话语愈发刻薄。
“我瞧着，王爷不是爱屋及乌，是见旧人已死，想换个新欢了吧？只可惜，人家马上就要嫁给慕容景了，您这番功夫，怕是白费了。”
这话，已经恶毒到了极点。
萧执终于缓缓地，转过了身。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怒意。
他看着昭月，像是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
“你最近，似乎很闲。”
昭月被他看得心里莫名发毛，但输人不输阵，还是梗着脖子说道：“王爷日理万机，自然不比我这个清闲的郡主。”
“嗯，是太闲了。”萧执点了点头，“本王听闻，南山的普渡寺，香火鼎盛，为家人祈福最为灵验。”
昭月一愣，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只听萧执继续慢悠悠地说道：“本王最近心神不宁，正好想去为皇上和太后祈福。既然郡主无事，不知道是否愿意与本王走一趟？”
“愿意！我当然愿意！”她忙不迭地答应，“我这就去！我亲自去，为皇上和太后，也为云燕妹妹，求一个上上签！”
萧执点了点头，对着门外吩咐道，“来人，备车”
昭月满心欢喜地登上了马车。
她掀开车帘，想跟萧执再说几句话，却发现萧执根本没有上车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
“王爷，您不一起去吗？”
萧执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本王说的是，送郡主去。并未说，要与郡主同去。”
昭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那我不去了！”她说着，就要下车。
可车夫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扬马鞭，“驾”的一声，马车便稳稳地向前驶去。
“停车！本郡主让你们停车！”
昭月急了，在车厢里大喊。
车夫头也不回：“王爷有令，到了南山，车自然会停。”
昭月想去推开车门，却发现车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从外面锁上了。
她又去掀车窗的帘子，只见马车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两名王府的护卫，正策马随行。
她就是跳车，也绝对跑不掉！
“萧执！你混蛋！你算计我！”
昭月的怒骂声，被车轮滚滚的声音，淹没在了长街的尽头。
萧执负手而立，看着远去的马车，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平元走了过来，低声道：“王爷，南山路远，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三五天。郡主她……”
“让她在山上，好好为云燕祈福吧。”
大婚当日。
镇国公府的喜轿，绕着皇城主街，走了整整一圈。
京城的百姓，何曾见过这般阵仗。
十六人抬的凤舆，舆身上雕刻着繁复的凤穿牡丹图样，金光闪闪，华贵至极。
这规制，通常只在皇后和太子妃的典仪上才能得见。
如今，竟被用来迎娶一个刚刚从丫鬟身份抬上来的郡主。
凤舆前后，是绵延数里的嫁妆队伍。
一口口贴着大红“囍”字的朱漆木箱，从宁王府的侧门一路铺陈开来，竟生生铺满了三条长街。
那耀眼的红色，几乎要将整个京城的日光都比下去。
“我的天，这宁王殿下是嫁妹妹，还是嫁女儿啊？这手笔，都快赶上公主出嫁了！”
“你懂什么，这叫爱屋及乌！没听说吗？这位安和郡主，原是那位已故苏侧妃的贴身丫鬟。王爷这是心里还念着旧人，才把体面都给了这个丫鬟。”
“啧啧，真是个情种。可惜了，苏侧妃红颜薄命啊。”
街头巷尾的议论声，像长了翅膀，飞快地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自然也飞进了东宫。
“岂有此理！”
太子妃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搁在桌上。
“他萧执是什么意思？一个奴才秧子，也配用凤舆？他这是在打谁的脸？是打我的脸，还是打东宫的脸？”
太子萧瑾正临着窗练字。
闻言，连头都未抬，笔锋依旧沉稳。
他只淡淡道：“一个丫头罢了，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犯得上生这么大的气？”
“殿下！”
太子妃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这不是一个丫头的事！这是规矩！是体面！他今天能为一个丫鬟破了规矩，明天是不是就能为了别的什么，踩到我们头上来？”
萧瑾终于放下了笔。
他转过身，缓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
“他萧执如今不过是个失了兵权的闲散王爷，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再说了，云燕那丫鬟嫁的是镇国公府，慕容家手握京城兵马，是父皇倚重的心腹。萧执此举，无非是想卖慕容家一个人情，也算是给他那个死去的女人，在地下挣点脸面。咱们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去触父皇的霉头。由他去吧。”
太子妃心里的火气，终究还是被压了下去。
她知道，太子说得对。
可那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一个死人，一个丫鬟，竟也能在京城掀起这般风浪。
那个苏瓷，当真是阴魂不散。
……
月影楼。
静室里，苏瓷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看得漫不经心。
月影从外面走进来，将今日京城里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禀报了一遍。
当说到“凤舆”和“十六抬”时，她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意味。
苏瓷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他这是做给我看的。”
她将书卷合上，放在一旁，目光飘向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
“做给全京城的人看，也是做给我看。”
“他想告诉我，他心里有我。他想告诉我，他可以给我这世间女子最想要、甚至想都不敢想的尊荣和体面。”
月影垂下眼帘，没有接话。
她不懂。
她真的不懂。
在她心里，萧执，是神一般的存在。
她永远记得，当年，是萧执将她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用自己的披风裹住她，给了她一块热乎的饼，给了她“影刃”这个名字，教了她武功，让她变成了无影阁最顶尖的杀手。
他冷酷，暴戾，杀伐果决，是行走在暗夜里的王。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为了苏瓷，甘愿收起所有的爪牙，变成一个会为了“义妹”出嫁而亲手写囍字、挑选嫁妆的男人。
他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眼前这个女人。
可这个女人呢？
她假死脱身，将他一个人抛在无尽的痛苦和思念里。
她冷眼旁观着他颓唐，看着他发疯，却连一句解释，一个暗示都不曾给予。
月影的心里，第一次对苏瓷生出了怨怼。
“阁主，”她终是没忍住，低声开口，“王爷他……”
“我知道。”
苏瓷打断了她，“他很好。只是，他的好，我要不起。”
她站起身，走到桌边，提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两个字。
——萧宸。
她看着那两个字，杀意凛然。
“鱼饵，已经备好了。就看，鱼儿什么时候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