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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嚏……」
抚州城胡民巷的民宅里,魏云之女魏无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门外年纪较大的家将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主?」
「没丶没事。」
魏无双低声回应着。
她穿着红色的男性袍服,因太过宽松,显得身形娇小,脸蛋儿更是只有巴掌般大,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眸如水杏,神自守拙,看起来安分随时罕默寡言。
「主,余呈惠他们还有没有消息传来,这都半个月了?」
门外传来年老家将的叹息声。
「嗯。」
魏无双声若蚊蝇,光从声调中,没有起伏,根本听不出她有什麽态度。
「宗勋卫的狗腿子也一直在外边盯着。」
「嗯。」
「这帮杂碎,明显是在熬鹰!」
「嗯。」
「主,要不我们和这帮朝廷鹰犬拼了吧?」
「嗯。」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嗯。」
家将:「……」
事事有回应,句句有回音,但你倒是动啊?
老家将有被气到,但考虑到这是老主人唯一的血脉,最后咬着牙,只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一个中年人出现在门口。
「勇叔。」
「嗯。」
那人顾不得勇叔在生闷气,因为他也知道小主人是什麽性子,毕竟,肃州这四年来已经都习惯了。
何况如今他们的状况更是险峻,因为他们知道宗勋卫在盯着他们,宗勋卫也知道他们知道宗勋卫在盯着他们。
没有动手的原因,无非是盯着关外那笔「掠金」,或者是在钓着那些真正知晓「掠金」准确地点的人。
哪怕如今余呈惠已经做出了去关外寻觅「掠金」的样子,但宗勋卫依然怀疑他们在故布疑阵,故,只分兵了一部分去了关外,大头还在盯着魏无双。
但可以想像,若是眼下关外传来有利于宗勋卫的消息,那麽他们这行人大概就危险了。
就在这种气氛微妙的关头上,魏无双所在的民宅,竟然被人从墙外射来了一封信。
中年人赶紧将信件和箭矢递给勇叔。
「勇叔,您看看这个。」
「嗯?」
过了知命之年的勇叔看到箭矢和信件,立马拿来仔细观看,上面没有署名,他甚至还用力的嗅了嗅。
古代毒药大多带有刺鼻的味道。
他大概是在判断有没有人在信上下毒。
片刻之后,他才拆开信件,上面只有一句话。
「申时三刻,胡民巷,碧水布庄。」
「咦?」
现在已经是申时二刻了。
写信的到底什麽人?
敌人还是帮手?
余呈惠回来了?
宗勋卫的试探?
勇叔只觉得一团乱麻,他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这玩意儿连个署名都没有,谁知道是不是陷阱。
那中年人见他在犹豫,叹了口气,立马将信件夺走。
「小勇,你?」
「还是交由主来判断吧。」
「嗯?」
勇叔愣住了。
正堂内,魏无双听了两位家将的叙述,又见了信上面的字,最后只是说了一句话。
「走。」
倒不是她认识上面的字迹,而是目前的局势,几乎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既然小主人魏无双做了决定,勇叔咬了咬牙,只能顺从。
一行人也没带行李,只带了兵刃,像寻常逛街一样,刚出门,就被宗勋卫安排在附近的人给盯上了。
碧水布庄本身就在胡民巷里,三人也没有掩饰,直接奔着布庄的大门而去。
后边的不少身高体壮的大汉频频使着颜色,呈现弧形,默契的拉开身位跟在后边,许多人甚至就离他们不远,那股子杀机四溢的气机,让勇叔二人汗毛乍起,几乎忍不住想要拔刀相向。
这就好像在乱葬岗里,有个僵尸一直在脖颈子后面吹凉气一样,太难熬了,根本不知道对方什麽时候会咬下来。
练武的人本身就对周边的气机就过分敏感,一大群毫不掩饰敌意的家伙就在旁边虎视眈眈着,强行忍不住本能不暴起实在是太难了。
他们临时住处距离碧水布庄不过三十丈左右,但就是这段距离,勇叔二人仿佛是从肃州走到了北疆,其产生的压力甚至让汗液湿透了二人脊背上的布料。
但二人凑巧看向旁边之时,却发现他们的小主人面不改色,一双杏眸反而还微眯着,好奇地盯着碧水布庄的牌子在看,就好像一个向往漂亮衣服的大家闺秀一样安之若素。
气氛霎时间好像没那麽紧张了。
『不愧是魏云之女!』
『有老主人当年那股子气势!』
『真是雏虎露锋芒啊!』
二人赞叹魏无双的胆气,但两人不知道是,因常年躲避于阴暗之所,魏无双有了轻微的近视,有时候眼睛就像懵了一层水雾一样,稍远一点的事物就稍稍有些看不清,模模糊糊的。
就算是碧水布庄的牌子,也是眯了半天眼睛才认得的。
三人走进店铺,当即有女掌柜的迎了上来。
「客官,买布还是做衣裳?」
勇叔扫视了一眼布庄的环境,又看了一下门口外那些壮硕窥视的身影,直接咳嗽了一声。
「咳咳,有成衣吗?」
「有,,当然有,给这位姑娘穿吗?」
魏无双哪怕穿着男款的袍服,哪怕不看脸,任谁都能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是女的。
「对,给我们家小姐多买几身,要上好的料子。」
「呦,大生意啊!」
女掌柜眼睛一亮,还叫人端来了点心:「您先坐着吃些茶水,待我屏退顾客,好好侍奉这位小姐,而且,您来巧了,我们家啊,刚进了一批云州的锦缎料子,制成的衣服可是当下最紧俏的好衣裳!」
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购物方式。
尤其是颇有些身份的女眷,因为封建礼教等因素,许多人去布庄一般都是包场的,毕竟若是被外男冲撞了贵人,布庄也担待不起。
女掌柜自然知晓这个道理,来了大生意,她自然说尽好话,将店里零零散散的几个普通客人请了出去,甚至还补偿了对方几斤茶叶和糕点。
倒也没有什麽客人高喊「凭什麽让我们出去」的话。
谁都看出来那两个护卫有些惹不起的样子,毕竟还带着刀。
几个客人被请了出去,碧水布庄的门帘子也落了下来,这倒是让外边盯梢的诸多宗勋卫面色一紧。
「快,去后边看看,检查有没有后门。」
「诺。」
至少数十人分分散在各处,几乎将碧水布庄团团围住。
但哪怕是这样,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竟然有浓烟从布庄的窗户缝隙涌了出来。
「不好!」
有人面色大变,然后直接冲向了布庄。
「嘭!」
门帘子后边竟然关了门?
「用力!」
伴随着更大「嘭」的一声响,大门终于被踹开了,但映入眼帘的,是不断扩散的熊熊火海!
宗勋卫头目睚眦欲裂。
人竟然跑了?
还烧了一个布庄,好大的手笔!
……
经过了崭新的地道,通往了胡民巷外的一家民房,众人在布庄老板娘的带领下上了马车,途中几次换乘,最后来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宅院。
从后门进入,魏无双三人来到了后罩房,其中一间房的房门正开着,里面的八仙桌上,坐着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
魏勇站在那儿不动,但面色变了,他颤抖着嘴唇道:「你丶你……徐?」
反观魏无双倒是上前了几步,仔细盯着那道纤细的身影,随着二者的距离拉近,原本只是有些熟悉的轮廓身形似乎渐渐变得清晰可见。
「徐姐姐?」
「咦,你倒记性到好,几年没见还能记得我。」
徐安宁挥了挥手。
徐福出现在魏勇二人的身后。
「走吧,让大小姐她们说说话。」
魏勇瞥了徐福一眼,这家伙还活着呢?
他又看向了魏无双,似乎在徵求她的意见,见魏无双点头,他二人这才随着徐福离开。
他倒也不怕徐家大小姐对小主人下手,除了二人之间曾是闺中密友之外,还因为若无镇国公点头,镇守肃州的威武侯是保不住他们家的小主人的。
「说说吧,怎麽跑北疆来了?」
徐安宁眨了眨眼睛:「让我猜猜,你不会是冲着那批掠金来的吧?」
「徐丶徐姐姐!」
魏无双凑近了些,终于彻底看清楚了徐安宁的脸,他乡遇故知,几年了她几乎都没有哭过,但这次,眼泪终于忍不住唰的一下流了出来。
「不哭不哭。」
徐安宁站起身子,叹了口气,只能上前安慰着她。
……
她是怎麽发现魏无双的踪迹呢?
原来,自从徐安宁半路遇袭后,老国公爷也怕她回中都的路上再次遭遇不测,乾脆就将她留了下来。
至于落人把柄和口实?
早就已经落下了。
眼下就算送回中都也没有什麽意义。
圣上若是要执意办你,有没有这回事都会办,反之亦然。
眼下只要镇国公还有用处,这个所谓的「把柄」就不会被当做真正的理由,不然,你左脚先迈入朝堂都是死罪。
因此,老国公将徐安宁安置了下来,甚至怕她无聊,还让她当成了老国公的私人「参军祭酒」,嗯,没官职的那种,只是负责整理镇北都督府暗卫碟网的相关情报。
只是这一管,就看出问题来了。
最近抚州怎麽多了这麽多宗勋卫?
徐安宁一查,竟然还发现了这些宗勋卫在盯着一行人,再细查,咦,这群人肃州来的。
她也算是「七窍玲珑心」,否则老国公也不会让她当私人「参军祭酒」了,这麽一猜,应该就猜到了「徐魏旧事」的馀波了。
原本徐安宁是不打算掺和这趟浑水的,但后来碟卫有人送上了肃州那行人的粗瞄画像,徐安宁认出了勇叔,也猜到了魏无双可能身在此地,又想了想父亲的那番话,最终还忍不住设下了这部瞒天过海之局。
徐安宁坦荡的解释了一番,魏无双一边掉着金豆子,一边诉说着自己的过往。
二人聊了许久,叙完旧情之后,魏无双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她擦了擦眼泪,然后拿起桌上的纸笔,默默地在一张白纸上写满了一些名字。
徐安宁见了,面色微变。
「无双,你这是干什麽?」她伸手阻止了魏无双的动作。
魏无双却抿了抿嘴唇,泛白的小脸上少有的带着些许情绪波动:「姐姐冒险救我,无双无以为报,只能将父亲和祖父在军中旧部的名字写下,说不定还能帮衬到姐姐一些……」
「无双!」
徐安宁有些头疼。
「虽说高门大户,大多只谈利益,念旧情者甚少,但你我之间可是手帕之交,还用如此吗?」
「何况,四年了,就算是你祖父和父亲的军中旧部,又有几人可信呢?」
「人心易变……」
魏无双听了,愣了愣,随后,眼泪再一次止不住的留了下流。
「好好好,别哭了小祖宗,我留下,我留下还不成嘛……」
当初徐安宁用在老国公身上的那一套,在抚州城内打了个回旋镖,如今又正中眉心。
没错,这流眼泪的手段,还是她小的时候,从魏无双那里学来的。
小时候的魏无双最爱哭,徐安宁常常说她是爱哭鬼。
但她不知道的是,徐魏旧事爆发后,其实魏无双已经四年没有哭过了。
……
「混帐!」
宗勋卫抚州衙门。
一位穿着铁甲的头目,被宗勋卫抚州正使伍正雄一个巴掌扇晕了过去。
他看都不看那晕过去的家伙一眼,直接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冷冷地道:「二十八个人,盯着三个,还让人跑了?」
「李肃。」
「属下在。」
「拉出去,每人打六十军棍。」
「诺。」
见这些人面色惨白,伍正雄神色更加厌恶了。
废物。
不过,新挖的地道,还烧了一个布庄?
这麽大的手笔,还瞒过了宗勋卫好手的事后勘验,抚州能做到这一点的,也没有几人呐。
联想到与那「钦犯」有旧的,呵呵,几乎明摆着。
「大人。」
这个时候,宗勋卫抚佐官副使李肃突然开口。
「何事?」
「大人可否记得,之前在北市上,京里的那位连大人,损失的数十好手吗?」
「嗯?」
伍正雄眯了眯眸子,似乎想到了什麽:「黄泉道主?」
「这位自称『黄泉道主』的家伙曾经出现在北市大车店,朝廷钦犯的大头也住在那里,哪有这麽多的巧合。」
李肃还送来助攻。
「大人,黄泉道可是同样缺银缺粮啊。」
「你的意思是,黄泉道与徐魏馀孽媾和,试图谋划那批掠金?」
「不无可能。」李肃抬起头:「但如果关外的消息迟迟不到,属下觉得,这个可能性倒是大了不少。」
也对。
毕竟那黄泉道主,手段神异非常。
用铁珠子打出床弩的效果来,这可不就是神异吗?
早就听说黄泉道懂得些许妖法,如今看来,的确有些门道。
心中如此想着,伍正雄攥紧了染血的手帕。
「去,再派人去关外看看,看看连大人派出的那些手下,是否真遭了毒手。」
毕竟,以那「黄泉道主」的武功,若真是去了关外,连大人带来的那些宗勋卫,怕是凶多吉少了。
陈珂也没想到,他当初随意写下的落款,却引来了宗勋卫的瞩目,甚至还无意中帮了它人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