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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后,章衡出现在了乾坤殿内。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年!”
“平身。”
阶下,章衡紫袍玉带,垂手恭立,殿内烛火通明。
他看向坐在龙椅上的李承乾问:“不知陛下召见臣所为何事?”
李承乾望着章衡,说:“朕听闻刑部要重新编订一本关于刑罚类的书?”
章衡点点头,“回陛下,此事确实是真的。此事,还是臣率先发起,由臣牵头,召集刑部官员,共同编纂一本对于朝廷官员专有的律法。”
李承乾若有所思,“为何不将它加入《宣武律》中?”
章衡道:“回陛下,陛下可还记得汴州刺史林申一案?”
李承乾微微点头,“那林申死有余辜。若不是朕将汴州从上到下清理了一遍,如今之汴州如何能够吏治清明?”
“陛下圣明。臣为何会想写一本专门针对朝廷官员的刑律,就是因为此事。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以臣之见,有些事情若是能提前预防,则可以尽量减少一些为祸一方的官员,让他们对于大唐律法敬畏,才能让他们在想做违法之事时能够断掉念想。”章衡认真地说道。
“可有初版?”李承乾问。
“回陛下,就在昨日,臣等已经完成了初版,而臣也随时带在身上,常常读之,为的就是能够查漏补缺,以防被人钻了空子。”章衡边说着,边从怀里摸出一本书,并上前一步,恭敬地递给李承乾。
李承乾接过这本书,面色沉静。
他没想到,这本书倒是挺厚的。
当他看到封面上几个遒劲的大字《大唐职官刑律统类》时,微微愣了一下。
他翻看书的第一面时,看到上面起皱的书页,便能证实刚刚章衡所言不假,他确实是常常读它。
李承乾耐下性子,开始逐页翻看。
期间,李承乾读得废寝忘食。
而章衡也只好无奈地陪着饿肚子。
直到申时初刻。
李承乾这才合上书,他闭目沉思了片刻,睁眼后,望向章衡道:“朕览此书,体例详备,条分缕析。章卿可真是用心良苦!然,朕心中有一问,百思不得其解。朕之大唐已有《宣武律》,乃一代大典,海内共遵。”
“卿既有所见,何不将此类条款建言增补入律,却要另起炉灶,单独编撰这一部针对朝廷官员之书?岂非画蛇添足,更易生歧义纷扰?至于卿所说是为了预防,但朕以为人性自古以来从未变过,说是预防似乎无法让人相信。”
章衡认真地听完后,深吸一口气,面露从容不迫,躬身行礼,声音清朗而坚定:“陛下圣明,垂询及此,臣敢不披沥肝胆,以陈管见。”
“臣非欲另立炉灶,实欲为我《宣武律》立一坚实之辅翼。陛下可知《周礼》有云,‘刑乱国用重典’,而‘刑平国用轻典’?今陛下临御八载,海内升平,四夷宾服,正乃‘平国’之盛世。然治国之要,在于治吏。吏治清则天下治,吏治浊则天下乱。此历代兴衰之明鉴也。”
李承乾微微颔首,不置可否:“接着说。”
“《宣武律》乃国家根本大法,包罗万象,体例宏大的。其所载刑名条款,多为提纲挈领,适用于天下万民。然,”章衡话锋一转,语气加重,“官员者,代天子牧民,手握权柄,其所犯之过,其玩法之弊,往往与寻常百姓不同。其或贪墨渎职,或朋比为奸,或滥用律例徇私枉法,其手段之隐蔽,危害之深远,非普通刑名所能尽括,亦非原则性律条所能即刻裁断。”
他抬起眼,目光恳切而锐利:“譬如,地方官吏巧立名目,盘剥百姓,其行为虽涉贪墨,却往往披着‘加耗’、‘羡余’、‘耗损’之外衣;又譬如,京官相互请托,泄露机要,其迹不彰,其害却可倾覆朝纲。此类行止,若仅以《宣武律》中‘受贿’、‘泄密’等泛泛之条款论处,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或罚不当罪,纵容凶顽;或量刑过苛,有失公允。”
章衡略一停顿,见皇帝凝神静听,便引经据典,深入阐述:“昔日无上皇敕撰《武德律》时,朝中贤臣亦曾深感官员犯罪情状复杂,特于《名例律》、《职制律》中加重笔墨。”
“然时移世易,如今是宣武朝,更是宣武盛世,奸猾之徒玩法之智日增。至我朝《宣武律》,虽集前代之大成,然于官员贪渎、渎职之细分与惩处,仍留有空白,亟待填补。”
他面色凝重地看向御座:“陛下,臣此书,非为背离《宣武律》,恰是为其作注脚,立细则!其旨在将散见于《宣武律》各篇中关乎官员之条款,汇集一处,并结合历代案例、臣之刑名经验,对各类官员可能触犯之罪行,其动机、手段、危害程度,予以极度明晰之界定。”
“并对应《宣武律》之原则,提出具体、统一之量刑标准。使天下法司遇官场案件,手执此卷,即有法可依,有例可循,再无犹豫徇私之隙。此非画蛇添足,实乃铸剑赠锋,织网补目!”
李承乾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停止敲打,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铸剑赠锋,织网补目……卿言下之意,是要让朕之律法,于治吏一事上,更锋利,更周密?”
“陛下明见万里!”章衡声音激昂起来,“正是如此!此书若成,颁行天下,其利有三:一则可震慑百官,使其知朝廷法眼如炬,洞察秋毫,任何细微之罪皆有对应之罚,不敢心存侥幸;二则可统一法度,避免同罪异罚,杜绝各地审理官员案件时尺度不一,乃至官官相护之情弊;三则可明晰权责,不仅列其罪,亦详述其职,使为官者知何为不可为,亦知何为必须为,亦是教化警示之意。”
他再次深深一揖:“昔汉宣帝云:‘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霸道者,刑赏也。陛下欲成就古往今来之宣武盛世,开创万世太平,则吏治清明为第一要务。一部专门的《大唐职官刑律统类》,正是以最清晰、最严厉的‘霸道’,来护卫陛下教化万民的‘王道’啊!”
“臣非好法苛酷,实乃一片赤诚,欲以此书,助陛下锻造一把悬于百官头顶之‘无形之剑’,令其常怀敬畏,克己奉公。如此,则天下幸甚,社稷幸甚!”
语毕,章衡保持躬身的姿势,殿内重回寂静,只有他略带急促的呼吸声和烛火摇曳的光影。
李承乾默然良久,目光再次落在伏案上的那部书稿上,仿佛要穿透纸张,看清其中的每一个字。
终于,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
“好一个‘铸剑赠锋,织网补目’!好一个‘无形之剑’!”李承乾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变得铿锵有力,“章卿深谋远虑,老成谋国,朕险些误了卿之良苦用心。”
他站起身,拿起御笔,在书稿的扉页上挥毫写下几个字,然后对章衡道:“朕准卿所奏。此书编成之后,即由刑部刊印,颁行天下各级官衙,与《宣武律》一体遵行。”
“朕要让天下官员皆知,朝廷不仅有普惠万民之律,更有高悬于他们头顶的专律!另,卿可让宣传司郎中唐寅在《大唐日报》撰文,写颁布此律之重要性。”
“臣,章衡,谢陛下信重!陛下圣明!”章衡深深拜下,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他知道,这把整顿大唐吏治的利剑,终于得到了皇帝的钦许,即将出鞘。
如此一来,大唐只会越好越好。
李承乾微微颔首:“章卿之能,朕已见之。朕希望今后不止是大唐律法,还有其他各方面为政举措,章卿若有什么想法,都可直言上疏,查漏补缺,多多益善,章卿意下如何?”
“陛下谬赞!臣今后定当竭力而为!”章衡再次恭敬行礼道。
李承乾微微一笑,“来人!传膳!章卿,且陪朕一起用膳!朕还有很多事要请教于你。”
“诺。”章衡低头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