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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惊起千层浪。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一时静了下来，望向高阶之上，泰然自若的男人。
后者却慢条斯理地敛衽而起，看戏一样的悠闲，仿佛底下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不过是一个局外人。
我身边的人亦是同样以不动应万变。
不过他只是一站出来，加之方才所说的那一句话，就是再蠢笨的人，都不难想到。
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关键是这副面容，还是帝王的长相。
天无二日，必然有一个是伪造的。
“圣上……”有个老臣站了出来，话是这样喊出，却不针对哪一个。
两个皇帝在场，若是他错认了，只怕就会落得个谋逆的罪名。
又或许，突然出现的这两个帝王，不过是帝王权术，就是用来检验他们的忠心的。
谁又敢去承担这样的风险？
我环视了一周，果然见到所有人虽然面露困惑，却也没有胆子问个清楚。
只纷纷垂着脑袋，小心地张望着周遭的动静。
然后看向了方才说话的那个老臣。
我认得他，是大岳的相爷程玉棠，也是荣靖后宫中德妃程云素的生父。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站出来。
若真的是有两个帝王，他身为百官之首，必得要做一个表率，为民为国，将真帝王辨出来。
何况，他的女儿还在后宫之中。
他不能不多加考虑。
“还请圣上能给臣等一个解释？”程玉棠说道。
至于他问的是哪一个？
话语中已明确表明了是圣上。
回答的不一定真就是圣上，可至少可以缓解此际这种诡异的氛围。
我身边的男人自然是首当其冲，他口口声声坚持自己就是荣靖：“丞相难道老糊涂了吗？”
“朕方才就已经说过，坐在上面的，不过是一个窃势拥权的盗贼。”他自信满满，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他的身份一般，“你们不过都是深受其蒙骗，朕自然不会责怪你们。”
“请容老臣说一句，天下只有一位圣上，老臣年迈昏聩，不能辨出真龙，此乃老臣之罪愆，只是假冒天子，此罪连九族，还请假冒者三思。”
并不偏袒于哪一位，但却是恫吓着人。
程玉棠在两个荣靖之间来回扫视，最终目光竟锁定了我：“老臣忝居相位，有必要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如今两位天子现身，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假冒者，那便请拿出证据来。”说着，程玉棠竟冲我说道，“姑娘身为在逃人员，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
还是出现在一个生得和荣靖一样的人身边。
我知道程玉棠是想要从我这里打听出些什么东西。
或许他也猜测我身边的荣靖是假。
若否，堂堂一个帝王，如何会和一个亵渎过皇家祭坛，甚至还玩弄他们，半路脱身。
他们应当也没少因为上一次我的事情而受委屈。
所以此际程玉棠一提，众人想得起来了，记得我就是那个满头银发的妖物，还哄着他们一愣一愣的。
看向我的目光瞬间充满了犀利与怨憎。
我答道：“回相爷的话，奴才——”
稍稍一顿，却看到所有人的眼神紧盯了我，包括坐在高位上的荣靖。
“奴才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圣上。”我说得恳切，也是直接。
他们无非就是觉得，或许是我想要脱罪，所以弄来一个假皇帝。
以曾在帝王身边伺候过的优势，能可将荣靖的所有习惯告诉那个假冒者，好借此让自己从前的罪过给抹掉。
但他们真是太高看了我。
莫说从发现竟有两个荣靖的时候开始，我自己都在不断地怀疑着究竟哪一个才是真。
而我从前所朝夕相处的，又是哪一个荣靖？
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如何能够帮助他们辨认出真假？
我身边的“荣靖”骤然一笑，说道：“娥娥虽然不知究竟谁才是天子，可却是一定知道谁是荣靖，是吗？”
我错愕地看着他。
但他却没看我，兀自取出一副画卷来。
徐徐展开。
所有人伸长了脖子往这里看。
等到画中景象彻底映入众人眼中的时候，便见到所有人惊讶的目光。
齐刷刷投向了我。
那副画，正是当日在皇陵墓室之中，林染衣给我瞧的那一副。
上面所绘的，是我当日所着凤冠霞帔的模样。
老天怜悯于我，当日年轻容颜，如今还是未变。
画师不能十成十地还原我的样貌，但所幸画技高深，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八分相似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自然也就都心存疑惑——画中女子是和我模样相似，却身着凤冠霞帔，那是一国之母的规格。
再看上面年月所记，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丙申年三月廿日。
已过去了数年。
尤其上面盖上的印章——赫然就是荣靖专用的。
这是先皇后！
是那个无人见过，在荣靖登基之初就被厚葬了的皇后。
无人敢疑。
疑惑的，只是缘何与我长得一样罢了。
“荣靖”将画像小心交给了程玉棠，说道：“丞相看得出来了罢，朕身边的这个女子，丞相称之为在逃罪犯的人，其实是朕的皇后。”
“皇后？这……”程玉棠不敢去接，手伸在半空中，迟疑不决。
但那画像是天子之物，他也不敢轻渎，只得用了手绢隔着，接下画卷。
“皇后贪玩，所以这些年，都没有履行一个国母的义务。”他说得极为自然，好似这种事情，原本就很稀疏平常，“既然如今诸位大臣都分辨不出来朕与头上这一位，谁才是真君主。”
“那么——不妨就让皇后一试。”
他看着我，问道：“娥娥，你该不会，连自己的夫君都认不出了罢？”
程玉棠为人却是谨慎：“老臣知道画中人乃是先皇后，不敢不敬。”
“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仅凭这一幅画像与相似的容貌，就断定了此女是先皇后本人，这未免也太过草率。”程玉棠眼睛一眯，“何况此女满头银发，而先皇后却非如此。”
说到“满头银发”时，程玉棠似乎语气微变。
但我无从得知他究竟在想什么。
只闻一直静默无言的荣靖忽然便出声：“她就是先皇后。”
“此际只有两个帝王，一真一伪，但两人都肯承认此女是为先皇后，丞相可还有什么异议吗？”
当然再不会有异议。
但却会开始怀疑，是否是我这个妖物施了法，所以才让一真一伪两个人都替我证明我的身份。
我迅速垂下了眼睑，余光瞥见上面的荣靖已经走了下来。
“无妨，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认。”荣靖眼中没有任何的紧张神色，丝毫没有被昨日我的选择所影响。
他就真的不怕，昨日我既然选择了他人，今日还是会觉得，他根本已不是荣靖了？
毕竟，如今，他帮我澄清了身份。
一个皇后的身份。
在真正的荣靖尚未被认出来之前，我所说的话，无疑就是最有公信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