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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被站在床边,指尖还捏着被角,夜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纱帘轻轻晃动。他低头看着蜷在被窝里的少女,眉心微蹙,声音压得极低:“你怎的又来了?方才不是说好,各自安歇?”
要来仰头冲他笑,眼尾弯弯如月牙,唇色是夜里独有的淡粉,像沾了露水的花瓣。“我睡不着嘛。”她拖长了调子,手却没松开被褥的一角,“外面太冷了,我又不敢一个人待着……珀被哥哥,你就让我在这儿睡一晚,好不好?就一晚。”
“你怕什么?”珀被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归墟是你家,谁还能伤你不成?”
要来眨了眨眼,忽地收了笑意,声音轻了下来:“我不是怕人……我是怕黑。一关灯,屋里就像有东西在动,墙角、床底、柜子后面……总觉得有人在看我。可我又不敢开灯,亮光刺得眼睛疼。”她说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被角,指节微微发白。
珀被心头一震。
??黑暗幽闭的空间,不能接触暴力与阴暗之物,在主与灵珀公主反复叮嘱的禁忌,竟在此刻以如此柔软的方式浮现。他原以为那不过是某种精神上的脆弱,却不曾想,竟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转身将门合上,反锁。
“只能睡外侧。”他掀开被角躺下,背对着她,“若你乱动,明日便不必再来了。”
要来立刻雀跃起来,????地往里缩了缩,小心翼翼地贴着床内侧躺好,只留出大半位置给珀被。被褥本就不宽,两人并排躺着,肩与臂几乎相触。她偷偷侧过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他??侧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像是凝固的墨痕。
“珀被哥哥。”她轻声唤。
“嗯。”
“你有没有……做过特别可怕的梦?就是那种,醒不过来,怎么挣扎都动不了,四周全是黑的,连呼吸都困难……”她的声音越说越轻,几乎只剩气音。
珀被眸色一沉。他当然做过。但那是在火狱深处修炼时,魂魄被烈焰灼烧至剥离的幻象。而她问的,显然不是修行之苦。
“你做过?”他反问。
要来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太记得了,只依稀有些片段。梦里我被锁在一个没有光的地方,四面都是铁壁,头顶很高,但伸手就够不到天。有人在说话,可我看不见他们……他们在说‘她不行’‘她撑不住’‘换一个吧’……然后我就开始哭,可眼泪流不出来,喉咙也喊不出声……直到突然有人推开门,光洒进来,我才醒过来。”
她说完,整个人都蜷得更紧了些,像一只受惊的幼兽。
珀被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这不是普通的梦魇。这是记忆的碎片,是真实发生过的囚禁与折磨。难怪在主提起时眼神晦暗,难怪灵珀公主不愿多言。他们不是在隐瞒,而是在掩埋一道深不见底的伤疤。
他缓缓侧过身,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你可还记得,那是何时的事?”
要来皱眉思索良久,才迟疑道:“大概……是我五岁前后?那时我还不会御剑,也不会引灵,只是个普通的小仙童。后来爹爹把我接回来,就说我在外受了惊吓,需要静养。再之后,我就再也没去过那个地方。”
五岁……
珀被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则陈年旧事??数百年前,北冥有一处隐秘试炼场,专为选拔“承命者”而设。传闻中,那些孩子被关入无光密室,经受魂魄拷问,唯有意志最坚者方能存活。失败者要么疯癫,要么被抹去记忆,悄无声息地消失。
难道……要来曾是其中之一?
他正欲细问,忽觉身旁一暖??要来竟悄悄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
“别走。”她闭着眼,声音软得像融化的雪,“我就想这样睡一会儿,有人在旁边就好。”
珀被僵住。
她的掌心微凉,脉搏却跳得极快,像是藏了一只慌乱的小鸟。他本该抽手,该起身离开,可鬼使神差地,他竟任由那只手留在自己腕上,甚至,指尖微微翻转,轻轻回握了一下。
“我不走。”他低声道,“睡吧。”
要来嘴角轻轻扬起,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夜更深了。
窗外云层渐散,月光如银纱铺满床沿。珀被睁着眼,思绪翻涌。他想起祝融答应三日内查清往事,想起在主那句“发作便会魂失魄散”,想起此刻怀中这具看似无忧无虑、实则千疮百孔的灵魂。
他忽然明白,为何她会贪杯。酒能麻痹神识,能短暂驱散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影子。她不是嗜酒,而是依赖那一瞬的混沌来逃避清醒时的痛楚。
他也明白了她为何慕强??因为弱小意味着被控制、被抛弃、被审判。她拼命想要变强,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不再被人关进那扇铁门之后。
“要来。”他在黑暗中轻唤,明知她已入睡。
“我会守住你的光。”
翌日清晨,晨钟未响,珀被便已起身。他动作极轻,生怕惊醒尚在梦中的少女。临走前,他将昨夜她穿过的棉鞋整齐摆放在床边,又顺手抚平了被褥褶皱。
刚推开房门,便见灵珀公主立于廊下,手中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莲羹。
“你昨夜……与她说什么了?”灵珀公主目光温和,却带着一丝探究。
“没说什么。”珀被垂眸,“她只是怕黑,留我陪了一宿。”
灵珀公主怔了怔,随即眼眶微红。“这么多年,她从未主动留人陪睡。便是我与在主,也只能守在门外,听她哭到昏厥……你是第一个,让她安心入睡的人。”
珀被心头一震。
“所以,”灵珀公主将莲羹递给他,“这是我熬的安神羹,加了昙莲露与宁心草。你带去给她,趁热喝。别告诉她是我煮的??她若知道,反倒不肯喝。”
珀被接过碗,温热透过瓷壁传入手心。“她五岁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灵珀公主神色骤然黯淡。“那是禁忌之事,连我也只知一二。唯一确定的是……她被人带走,在一处名为‘渊牢’的地方囚禁了整整七日。那七日里,她被剥夺五感,仅靠一口灵气吊命。出来时,魂魄碎裂,几乎无法重塑。在主耗尽修为才将她救回,可那段记忆,终究成了她心底最深的裂痕。”
珀被握紧了瓷碗。
“你们为何不报仇?”
“仇?”灵珀公主苦笑,“渊牢背后,站着三位上神。我们惹不起。更何况……他们当时也只是奉命行事。真正下令的那人,早已湮灭于历史尘埃之中。”
珀被默然。
原来她笑容背后的光芒,是用多少血泪换来的。
他端着莲羹回到房间时,要来已醒来,正坐在床边发呆。听见脚步声,她回头一笑:“珀被哥哥,你去哪儿了?”
“给你带了吃的。”他将碗递过去。
要来嗅了嗅,眉头微皱:“这味道……像是娘亲煮的。”
“巧合罢了。”珀被避开她的视线,“快喝,凉了就苦了。”
要来乖乖捧碗喝下,一口气喝了大半,忽然抬头看他:“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已经这么大了,还怕黑,还做噩梦,还要别人陪着才能睡……”
“你不是没用。”珀被打断她,“你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要来愣住。
“有些人一生顺遂,从未经历风雨,自然不懂恐惧。而你不同??你经历过最深的黑,却依然选择相信光。这才是真正的强大。”
要来眼眶一点点红了。
“所以,不要躲。”他声音低沉而坚定,“若再做噩梦,就叫我。若害怕,就来找我。我不保证能驱散所有阴影,但我promise,绝不会让你独自面对。”
“promise?”要来抽了抽鼻子,破涕为笑,“这是哪里的话?”
“凡间学的。”珀被别过脸,“意思就是……我说话算数。”
要来忽然扑上来抱住他,脑袋抵在他肩窝,闷闷地说:“那你可不能反悔。以后我每晚都要蹭睡,你不准赶我走。”
珀被身体一僵,抬手想推开,却又缓缓落下,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随你。”
午后,玉简再度震动。
祝融传来消息:【渊牢档案已查到。当年参与试炼的十二名孩童中,唯有一女存活,编号“X-7”,特征为天生阴脉、魂印昙莲。试炼第七日,其魂魄濒临溃散,主持者欲行终结,却被外部力量强行中断。记录显示,中断信号来自归墟之主。】
珀被盯着玉简,指尖发冷。
果然如此。
要来不仅是试验品,更是唯一幸存者。而在主,正是在最后一刻将她救出的人。
可问题来了??是谁下令开启这场残酷试炼?为何偏偏选中拥有昙莲魂印的孩子?昙莲本属极阴之物,却偏偏克制火焰,莫非……这一切,早有预谋?
他正欲回讯,忽觉周身灵气一滞。
抬头望去,只见院中青石板上浮现出一行血色符文:
**“窥探天机者,必遭反噬。”**
符文一闪即逝,地面却留下焦黑痕迹,宛如被烈火焚烧过一般。
珀被瞳孔骤缩。
这是上神级别的警告咒印。
祝融很快发来新讯:【小心。有人察觉了。我不能再查下去,否则恐引火烧身。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当年负责监管渊牢的,正是现任天衡上神。**
天衡上神!
珀被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位端坐天庭、执掌律法的清冷身影。传闻他铁面无私,执法如山,从未徇私。可若他才是幕后黑手之一……
他猛地攥紧玉简。
这时,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珀被哥哥,你在看什么?”要来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枝新开的昙莲。
珀被迅速收起玉简,勉强扯出一丝笑:“没什么,族中琐事。”
要来歪头看他:“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无妨。”他接过她手中的花,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掌心,温软如春水。
“这花真美。”他低声说,“像你一样。”
要来愣住,耳尖倏地红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这花很美。”他重复一遍,目光却未移开。
要来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翘起。
“那……以后我每天都给你摘一朵。”
“好。”他应道,“我等你。”
夜幕再次降临。
要来照例溜进珀被房间,这次还带了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她的枕头和一件绣着昙莲花的寝衣。
“我决定正式搬来陪你睡!”她宣布道,一脸理直气壮。
“不行。”珀被断然拒绝,“若被在主知晓,我性命难保。”
“爹爹不会知道的!”要来眨眨眼,“而且,我已经跟娘亲说好了,她说你性子冷,需要人暖一暖。”
珀被:“……”
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温柔的围猎。
可当她钻进被窝,轻轻靠在他臂弯里,呼吸均匀地拂过他颈侧时,他竟生不出一丝抗拒。
“珀被哥哥。”她在昏昏欲睡之际喃喃道,“你说,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了自己的过去,会不会再也笑不出来?”
“不会。”他回答得毫不犹豫,“因为你有我在。”
她满足地“嗯”了一声,沉入梦乡。
珀被望着窗外的月,久久未语。
他知道,风暴正在逼近。
天衡上神不会放过任何追查渊牢真相的人,而在主与灵珀公主也未必愿意揭开旧伤。他若继续深入,不仅自身难保,更可能将要来重新推入深渊。
可若就此罢手,她永远无法真正痊愈。
他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少女,指尖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碎发。
“哪怕逆天而行,我也要为你撕开那道铁门。”
“这一次,换我来做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