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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活一世,对于朱佑樘来说,他最大的感受就是,即便是皇帝,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虽然人人都将皇帝称为天子,叫做圣上。
但实际上,皇帝既不是所谓上天的儿子,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圣贤。
在不知道多少次的轮回当中,他时常想起自己这一辈子发生的种种事情,也更加能够看透,其中可能隐藏的细节。
就拿覃吉来说,他这麽多年以来,虽然看似是内宦,可实际上,却更像是朱佑樘的老师。
不管是礼仪典制,还是道德诗书,甚至是各地的风土人情,农桑军旅之事,覃吉都会时常对朱佑樘讲述。
所以前世的时候,朱佑樘对他十分尊敬,从不将他当做一个奴婢看待。
但朱佑樘却一直都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覃吉幼年入宫,就算他曾在内书房读过书,知道一些圣贤道理,可那些关于政务的见识,他又是从何而来呢?
问题的答案,其实如今的朱佑樘已有猜测。
但是,他哪怕有了这麽多次轮回的经历,却到底也只是增加了些见识,而并非是成了无所不察的圣人。
尤其是前世宫中发生的诸多事,有些他能根据后来的发展推测出真相,但有些,却依旧笼罩在迷雾当中。
所以,他借郭镛的这份奏章,做了一场试探。
现在看来,一切果然在朝着他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臣御马监少监郭镛,给皇爷请安!」
郭镛来的很快。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眼神当中,多了几分抑制不住的兴奋。
朱佑樘回过神来,很快收拾好心情,开口问道。
「朕吩咐你办的事,怎麽样了?」
既然这是一场局,那麽,朱佑樘自然留有后手。
他明面上让覃吉去盯着坤宁宫,可暗地里,却将同样的任务,也交给了郭镛。
既然覃吉不愿意说出真相,那麽,自然会有人替他说。
果不其然,郭镛闻言,立刻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章,高高举过头顶,道。
「回禀皇爷,奴婢奉命监视坤宁宫上下,发现那日皇爷走后,立刻便有宫人私自出宫。」
「随后,奴婢去查了当日的门籍,却发现上面并无坤宁宫人出入的记录,于是,奴婢又找了当日值守的门正确认,并调阅了门正的原始记录。」
「按照门正所言,当日确有宫人持坤宁宫禁牌出入,登记事项为出宫采买,那人正午时分出宫,至晚方归,但奇怪的是,最终尚宝司和司礼监的记录当中,都没有此人出入的记录。」
「至于她具体去了何处,做了什麽,也不清楚。」
郭镛是内宦,所以,他能够调查活动的范围,也仅仅局限于宫中,目前来看,能够得到的消息就这麽多。
看着手中的证词,朱佑樘一时有些恍惚。
他忽然间便明白了,为什麽当年他的父皇成化皇帝,会在锦衣卫和东厂之外,又重新增设了西厂。
最初太祖皇帝设锦衣卫,本是为了监察朝堂百官,后来胡惟庸案以后,权力收缩,改为专司侍卫刑狱,它是皇帝震慑百官的一柄刀。
后来永乐皇帝靖难之后,增设东厂,专司缉访刺探之事,说白了,还是为了监控朝堂。
但是,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东厂,其主要职能,都是针对于皇宫之外的。
而在皇宫之内,则权力相对分散,由二十四监负责。
应该说,这种设置是有道理的。
毕竟皇宫大内,乃皇帝居所,不可能真的设一个总管之人,分权才是更好的选择。
但是如此一来,就有一个不可避免的特点,那就是内外难以互通。
这个问题在大多数时候是好事,可以最大限度的防止宫内宫外私下勾连。
可同时这也意味着,在特殊情况下,当宫内宫外真的出现勾结的时候,想要查证防备起来,会十分困难。
朱佑樘没记错的话,当年西厂的设立,虽然名义上是为了监督东厂,可其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因为当时的宫中,发生的所谓的妖狐夜出之事。
当时成化皇帝,疑心是宫内有人结交外人,图谋不轨,又因东厂难以深入后宫,而二十四监又不能出宫,故而专设了西厂,可以统管皇宫内外诸事。
那个时候,西厂提督汪直权势最重之时,哪怕是有宫女偶泄禁中语,也会在一日之内,被执送御前。
西厂成立到被废一共五年,当时的朱佑樘还年幼,所以感受并不算深刻,很多事情,他都是听别人说的。
在那些清流还有覃吉等人的口中,西厂无法无天,恣意妄为,视朝廷法度如无物,是比传奉官更加恶劣的存在,所以朱佑樘也是这麽以为的。
但是现在……看着手中的这一纸证供,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当年西厂的成立,必然隐藏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甚至于,就连那不了了之的妖狐夜出案件,背后恐怕也有着无比复杂的内情。
只可惜,这麽多年过去,随着成化皇帝驾崩,这一切怕是早已经被彻底埋藏了起来,再无被掀开的机会了。
「皇爷……」
郭镛小心翼翼的声音,让朱佑樘回过神来。
说起来,郭镛对于自己调查来的内容,本来是很有信心的。
要知道,按照宫中制度,宫人出宫的流程十分严格繁复,并不是一道口谕就可以的。
一般来说,这种临时的出宫行为,需要由各宫管事的太监,以书文的形式上奏皇后,皇太后或皇帝,得到文字性的许可之后,移送尚宝司领取出宫禁牌,并同时将出宫记录附送司礼监留存,方可出宫。
这个过程当中,管事太监的奏表,尚宝司的记录,司礼监的存档,出入宫门时,门正的据实记录,至少会有四道可查证的文书资料。
然而,现如今这些资料当中,除了门正的记录之外,其他的全都不见了。
因为怕打草惊蛇,所以,郭镛在调阅尚宝司和司礼监的存档无果之后,并没有继续查证。
但是,可以想见的是,能够抹去这些记录的人,在如今的宫中并不算多。
结合这件事的相关者来看,如果不是坤宁宫中的太子妃娘娘出手的话,那麽能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随侍御前,如今贵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覃吉了。
这些内情,郭镛在奏表当中,已经隐晦但清楚的说了出来。
他相信,当初天子之所以让他去盯着覃吉,也必然是心中有了这个怀疑。
但即便如此,看着天子拿着供词愣了这麽许久,他还是心里有些没底。
回过神来的朱佑樘轻轻叹了口气,神色也变得有些复杂。
片刻之后,他看着底下的郭镛,问出了一句后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话。
「你觉得,若是重设西厂,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