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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清晨，温栗迎醒来时，窗外已是一片灰蒙蒙的水雾。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无数细小的指尖在无声叩问。她靠在俞之肩头静坐片刻，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仿佛能数清每一次心跳的节拍。这安稳的晨光，曾是她以为永远无法触及的梦。
她轻轻起身，怕惊扰他的睡意，披上外衣走到客厅。那本小女孩送来的画册静静躺在茶几上，封面已被摩挲得微微发亮。她翻开最后一页，上面用蜡笔画了一个太阳，底下歪歪扭扭写着：“希望温姐姐每天都开心。”字迹稚嫩，却像一道光照进了心底最深的缝隙。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加密邮件，来自军情处专项小组的陈副官。标题只有两个字：**异常**。
她点开附件，瞳孔骤然收紧。
一份境外资金流动记录显示，原本已被冻结的“黑鸢计划”关联账户，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出现了三次隐蔽转账，金额不大，但路径极其精密??绕过了三层离岸公司，最终汇入一个位于东南亚的私人基金会。更令人不安的是，该基金会名义上从事人道救援，实则与多年前一桩未结案的特工失踪事件有间接关联。
而这条资金链的末端标记着一个代号：**夜枭**。
温兆迎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指尖冰凉。
这个代号，她在父亲的笔记里见过。不是组织高层，也不是执行者，而是……监察者。专门负责清理内部叛徒、抹除证据、确保无人泄露核心机密。换句话说，夜枭的存在，意味着那个组织并未真正瓦解，它只是沉入更深的暗处，像寄生虫般蛰伏等待。
她立刻拨通陈副官电话，铃响三声后被接起。
“我已经看到了。”陈副官声音低沉，“我们正在追踪，但对方手段老练，每一步都像是预判了我们的动作。而且……”他顿了顿，“有内鬼。”
温栗迎闭上眼，喉咙发紧。
“你父亲当年就是察觉到这一点，才选择独自写下那些资料，并将关键线索分散隐藏。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包括你们？”
“包括我。”陈副官苦笑，“但他留了一手??如果你收到这条信息，说明‘信标’启动了。”
“信标？”
“一个应急机制。当你公开部分真相并引发舆论关注时，某些沉睡的数据会自动激活。现在，它们动了。”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随后是一串坐标。“这是最近一次资金转移的日志来源地，靠近边境山区的一座废弃气象站。不在任何官方监控范围内。我们不能派正式人员过去，太显眼。但你可以。”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温兆麟的女儿，也是唯一一个让‘夜枭’真正警惕的人。他不会对普通人出手，但他会盯着你。只要你出现，他就会露踪迹。”
挂断电话后，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雨还在下，风拍打着阳台的玻璃门，发出轻微的震颤。
俞之不知何时已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两杯热咖啡，眼神清明，仿佛早已猜到一切。
“你要去？”他问。
她望着他，没否认。
他走过来，把咖啡递给她，语气平静：“那就去吧。但我陪你。”
“这次不一样。”她低声说，“夜枭不是普通的敌人，他是猎杀者的猎人。如果他真的存在，说明整个系统里还有人在维持那个组织的运转。这不是任务，是陷阱。”
“我知道。”他凝视她，“可你也知道，我从没打算让你一个人走完这条路。”
她想反驳，却被他抬手轻抚唇角的动作止住。
“你说过，你为自己而活。”他微笑，“那我也要为自己做选择了??我选择和你在一起，无论前方是什么。”
第二天凌晨四点，他们出发了。
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携带基础装备和一台便携式信号追踪器。航班改签至邻省小城，再租车穿越蜿蜒山路。沿途风景由繁华都市渐变为荒芜丘陵，最终进入一片常年云雾缭绕的原始林区。导航在距离目的地十公里处失灵，他们只能依靠纸质地图和指南针前行。
气象站建在半山腰，外墙斑驳，铁门半塌，藤蔓缠绕如蛇。四周寂静得诡异，连鸟鸣都听不见。
他们小心翼翼进入主楼，内部空荡破败，仪器残骸散落一地。但在地下室，温栗迎发现了异常??地板上有recentlydisturbed的痕迹，灰尘分布不均，墙角一处通风管道被人动过。
她蹲下身，用手电照进去，赫然看到一枚纽扣大小的微型接收器，正闪烁着微弱红光。
“监听装置。”俞之皱眉，“有人比我们早到。”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金属碰撞声。
两人立即熄灭光源，贴墙潜行。循声而去，他们在西侧储藏室发现一条隐秘通道，通往更深的地底。阶梯陡峭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
下到底层，眼前是一间伪装成仓库的地下指挥中心。屏幕仍在运行，显示着多个城市实时监控画面，其中赫然包括她所住公寓的门口摄像头。
“我们在被监视。”她咬牙。
俞之迅速切断主电源，室内陷入黑暗。借着手电余光，他们在控制台后找到一份打印文件??是一份名单，上面标注了十余个名字，每个名字旁都有简短备注。
她的名字赫然在列，备注写着：“目标情感锚点：男性伴侣一名，需优先清除。”
下面一行，则是俞之的名字。
她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他们想杀你。”她颤抖着说。
俞之却笑了，轻轻握住她的手：“所以更要活着出去。不然，岂不是让他们得逞了？”
就在此时，头顶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人。
他们迅速躲进角落的柜子里，屏息凝神。门被推开，三个黑衣人走入，佩戴战术耳机，动作专业利落。为首者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冷峻的脸??左耳缺了一角。
是那天送来钥匙的男人！
可此刻，他的眼神毫无温度，像一把出鞘的刀。
“目标已进入区域。”他对着通讯器汇报，“按计划，启动‘归零程序’。”
温栗迎几乎窒息。
原来，他不是父亲的旧部，而是夜枭本人。那枚钥匙，那段遗言，全都是诱饵。父亲的确托付过什么，但那人篡改了内容，只为引她踏入这个局。
难怪资金流异常，难怪信标启动??这一切，都是为了把她逼到这里。
黑衣人们离开后，他们趁机撤离。刚爬上地面，暴雨倾盆而至。雷声掩盖了他们的脚步，但也让视线更加模糊。他们拼命奔跑，身后隐约传来警报声。
直到冲出林区，钻进车里，发动引擎，温栗迎才敢回头望去。
山腰上的气象站突然爆出一团火光，紧接着轰然坍塌。
“他们在毁掉证据。”俞之喘息着说。
她握紧方向盘，指甲掐进掌心。
“不，”她声音沙哑，“他们在庆祝胜利。因为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
回程路上，谁都没说话。
但温栗迎知道，这场博弈远未结束。夜枭既然敢现身，说明背后仍有庞大的网络支撑。而那份名单……她必须弄清楚其他人的身份。
三天后，她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她主动联系了媒体，宣布将举办一场小型发布会。
消息一经传出，舆论哗然。
记者们蜂拥而至，猜测她要公布更多爆炸性内幕。然而发布会上，她只说了五分钟。
“各位，我想讲一个故事。”她站在聚光灯下，神情平静，“关于一个女孩，她的父亲曾是个罪人，也是个凡人。他犯过错，也爱过人。他没能拯救世界，但他教会了女儿如何面对真实。”
“我不再追究过去的血债，也不再寻求正义的审判。因为真正的正义，不该建立在新的仇恨之上。”
“但从今天起，我会成立一个公益基金会，名为‘启明’。它不会追查阴谋，也不会揭露黑幕。它只做一件事??帮助那些因特殊任务失去亲人的家庭，重新找回生活的可能。”
台下一片哗然。
有人质疑她是妥协，是退缩，是对真相的背叛。
但她只是微笑：“有时候，放下武器，才是最强的抵抗。”
发布会结束后，她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脱？游戏才刚开始。”**
她删掉信息，转身走进办公室。
俞之靠在窗边，看着她：“下一步呢？”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支录音笔??正是父亲日记中提到的那一支。按下播放键，熟悉的旋律缓缓流淌：《月亮代表我的心》。
歌声尽头，一段低沉的声音响起：
“栗迎，如果你听到这段，说明你已经看清了某些人的真实面目。夜枭不是一个人，是一个职位，一种传承。每一代都会选出最忠诚、最无情的执行者继承它。但记住，它也有弱点??它必须服从命令。而命令，从来都来自更高处。”
她睁开眼，目光灼灼。
“爸爸，你是在告诉我……幕后还有人吗？”
俞之走近她，轻声问：“你还记得名单上其他名字吗？”
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抄录了部分姓名。其中一个被圈了出来：**周临安**??现任国家安全顾问，曾是父亲同期学员，表面清廉刚正，私下却多次反对设立独立监督机构。
“他若真是幕后之人，”她喃喃，“那整个体系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望向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城市天际线。
“我不正面攻他。”她说，“我要让他自己走出来。”
一周后，“启明”基金会正式启动。首批资助对象中，有一位退役特工的遗孀，其丈夫死于十年前一次“意外”行动。报道刊登当天，周临安公开发表声明，称此类组织“易被别有用心者利用”，呼吁加强审查。
温栗迎笑了。
他知道她在做什么。
所以他慌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陆续公布更多受助者故事，每一个都精准戳中体制痛点。舆论压力逐渐升温，议会开始讨论是否应为隐秘战线人员建立抚恤制度。而每一次发声，都会引来周临安不同程度的打压。
他的反应越激烈，越暴露了他的恐惧。
终于，在一次国会听证会上，一位老将军当众质问：“当年‘黑鸢计划’的知情者，如今还剩几个活着？你们究竟在怕什么？”
镜头扫过周临安的脸，那一瞬，他的手指微微抽搐。
当晚，温栗迎家中突遭断电。
她早有准备，点燃蜡烛，坐在书桌前等待。
半小时后，阳台传来轻微响动。
一名黑影翻入，戴着面具，手中握枪。
“你很聪明。”对方开口，声音经过变调处理，“可惜聪明人往往死得更快。”
她不动声色：“你在替周临安做事？”
“我只是完成使命。”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效忠的人，或许才是真正的叛徒？”
那人冷笑：“忠诚无关对错，只问归属。”
她忽然笑了：“那你一定不知道，我父亲临终前说过一句话。”
“什么？”
“他说：‘如果有一天，夜枭遇到了真正的光，它要么吞噬它，要么……被它融化。’”
话音落下，窗外骤然亮起刺目强光??数十架无人机同时升空，环绕整栋大楼，摄像镜头全面开启，直播信号直通网络平台。
那人猛地回头，面具下的瞳孔剧烈收缩。
“你……早就布置好了？”
“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家门口那天起。”她站起身，直视他，“我不是要抓你，我是要让你看见??这个世界，不再允许黑暗独行。”
警笛声由远及近。
那人最终没有开枪，而是转身跃出阳台，消失在夜色中。
但温栗迎知道，他已经无路可逃。
视频在网络上疯传，“夜枭现身”成为热搜第一。公众要求彻查的声音愈演愈烈。三天后，周临安以“健康原因”申请暂时卸职。
一个月后，专项小组在其私人服务器中发现大量加密文件，涉及多年来多起非法行动的审批记录。
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结案那天，温栗迎独自来到海边。
她打开一只密封盒，里面是那枚铜制钥匙，以及一段剪辑好的视频合集??父亲的影像、夜枭的对话、周临安的微表情、民众的感谢信……所有碎片，拼成一部真实的史诗。
她将盒子埋入沙中，立起一块木牌，上书：**此处埋葬谎言，亦孕育新生**。
俞之走来，递给她一杯热奶茶，笑着说：“你说，咱们以后的孩子，会不会也这么倔？”
她靠在他肩上，笑骂：“还没结婚就开始想孩子了？”
“迟早的事。”他搂紧她，“我说过，哄你一辈子。”
海风吹起她的发丝，阳光洒在脸上，温暖而明亮。
她抬头看他，眼中映着整片晴空。
“好啊。”她轻声答，“那就哄我吧。”
这一世，她不再是任何人手中的棋子。
她是风暴的中心，也是宁静的港湾。
她是温栗迎。
她终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