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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遭罪、舅甥相见(4.2千字)(第1/2页)
牯岭镇外,铅山矿场中。
此地乃是方圆数百里内,最大的矿场,内里能熬炼出铅汞、银铁,提炼成药,并且偶尔还能挖掘出灵石、宝药等物。
其内的炉火日夜烹烧不断,四野的草木伐尽,毒水横流,一个甲子以来,矿场也是越挖越大、越挖越深,大小矿脉仍旧未断。
余勒赤着脚,赤着上身,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酸水当中,肩膀上扛一柄矿镐子。
他混在个个身子精壮、但面色麻木的人群中,像老鼠一般,躬身在地,钻入仅能容纳单人进入的矿洞里,走了小半时辰才到底儿,开始在里面卖命的挖掘。
每隔三个时辰,送气送水进矿的铁管子会被当当声的敲响,就会有人从里面分批的退出来,换上新的一批人进矿,如此往复不断,昼夜不息。
但是对于单个人而言,非得在里面挖满六个时辰,才勉强能够退出矿洞,挖满九个时辰,才能稍微多挖点矿石,可以在矿场中过得好一点,也能往外多寄点符钱。
而余勒今日,就是一口气的挖掘了九个时辰,方才精疲力竭的背着背篓,从矿洞当中爬出。
虽然身体上劳累至极,浑身乌漆嘛黑,脸上更是黑得发亮,但是余勒的脸色,却是带着笑意。
他卖力的背着矿石,送到了工头那里,领取了一份干粮后,就地的蹲在酸水沟子边,用牙啃咬着。
水沟边有歇息的矿工瞧见,和他打趣道:
“哟!今日看起来不赖,应是挖出来不少钱,也不加加餐,天天啃这干粮作甚?”
余勒闻言,仅仅是咧嘴笑了笑,继续埋头干饭。
其他的矿工们,继续闲谈:“人家可是有外甥在镇子里学道,得供着,哪能像咱们这群光棍汉,吃穿不愁!”
“呸!一个舌头都没了的家伙,你问他,他能搭理你?依我看啊,多半是欠了赌债,被割了舌头卖进来的,是怕被咱们笑话扯了个谎罢了。”
“嘿嘿,兄弟们,其实俺也在攒钱哩,等攒够了钱,就去坊市里快活快活。”
但有人听见这些议论,忽地出声:
“去坊市里快活?咱们可都是签了长契,工头场主们不把你骨头缝里的油给榨干净了,怎舍得放你离去。”
这话让水沟边的议论声,顿时低微,气氛压抑了许多。
有人骂骂咧咧:“就是,恐怕到时候就算回去了,你那鸟儿也抬不起来了,还快活个球!”
但刚才说要去快活的那个癞头矿工,仍旧是笑呵呵的道:
“无妨无妨,俺已经想好了,快到年限了,就先把左腿折了,要是还不放我回去,再把右腿也折了,只留第三条腿就行……这样,工头矿主们总不能继续留我在矿场里面吃干饭了吧。”
旁人听见癞头矿工这话,当即都是刷刷的看过去,就连余勒也是停下干饭的动作,讶然的看着对方。
有人嘀咕:“是个狠人。”
也有人冷笑,似乎在笑那癞头矿工过于天真。
忽地,一阵炼矿的毒烟,从不远处的山丘上飘来,将这群矿工们笼罩,让他们连忙骂骂咧咧的捂嘴。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也在他们的口中发出,并且无一例外的,都是咯咯的吐出浓痰。
呸呸!
而他们吐出的浓痰,个个都是好大一滩,且乌黑发亮,带着金属的光泽,还泛着血意。
余勒也不例外,他定睛的看着手上的铅血痰,怔了怔,然后平静的将血痰抹在了地上,继续啃食干粮。
三下五除二的用餐完毕,一伙矿工又像是狗一般,排着队,跑到了一个木桶前。
他们连水瓢都没有,就这么将头塞入桶子里,咕噜咕噜的喝水。
因为喝的人多,即便每个人喝之前,都先擦手洗了一把脸,但桶子里的水,依旧是不比墨水白多少。
喝完了水,一伙人便就地找了个避风的地儿,猫起来准备睡觉,等待日复一日的再进入矿脉当中挖矿。
只是这一日。
余勒等人都还没睡多久,仅仅一个时辰,附近就响起了铜锣声,喧哗不断,扰他们的清静。
即便他们都睡得死沉,但也拦不住铜锣声一茬一茬的在矿场游荡。
只见是个穿山甲工头,和一只蛤蟆怪,两只妖怪溜达着,分批的将矿工们叫醒,然后趾高气昂的问话。
很快就轮到了余勒他们这一批。
众人面对这两只妖怪腹诽不已。
各自嘀咕着“要是在外面,早就把你俩弄死了”、“呸!啥时候妖怪也敢在咱们面前嘚瑟”……
但是真当妖怪工头走到了面前。
这些矿工们都是讪笑不已,并且有自诩小有人脉的矿工,偷偷摸出了贴身存放的老鼠干儿、蜥蜴干儿等零嘴,率先迎上去,贿赂两只妖怪工头。
“今日将大家伙都叫起来,可是发现了新矿?”
“妖怪爷爷们,新矿那边可得先考虑俺啊!”
两只妖怪嗯嗯哼哼的点头,没有说话,直到吃完了矿工们进献的零嘴,这才出声吆喝:
“想啥呢!俺们是听场主的话,前来找个人。”
“你们当中,可有叫什么鱼头、鱼尾巴的?”
听见是找人,众多矿工们面面相觑,特别是那几个进献了零嘴的矿工,面上微微肉疼。
但还是有人套近乎:
“哎!这里除了石头就是石头,沟子里流的也都是炼矿剩下的酸水,鱼妖也无法在里面活啊。”
那穿山甲工头当当的敲响铜锣,不满的道:“醒醒,都醒醒!”
蛤蟆妖则是咋咋呼呼:
“谁说要找妖怪了!要找的是人,姓鱼的人!
对了,听说是个没舌头,还是没尾巴的,你们可曾见过?”
于是慢慢的。
大半矿工们都将目光落在了余勒的身上,面上惊疑不定。
其中那有人试探问:“二位妖怪爷爷,可是再找叫余勒的伙计?”
当当!铜锣更响。
“对!对,就是叫什么余乐、余悲的人。”
这下子没跑了。
所有的矿工,都是将眼睛落在了余勒的身上,并且刷的就让出了一条缝,让余勒单独露出来。
余勒见两个妖怪工头找自己,他已经是暗暗的收缩着身子。
但现在被指名道姓的叫出,他避无可避,只能是一脸讪笑,佝偻着身子,点头哈腰的朝着两个妖怪工头问好。
穿山甲和蛤蟆怪对视着,分别问:
“呱!你就是余勒,外号余老二?”
“你是不是还有个外甥,在道馆里面学道,叫啥独蛊馆来着?”
这两个问题问出,余勒的面上也是惊疑起来,顿时就生出了慌张,以及还有一丝似乎不可能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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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工友们,更是议论纷纷:
“知道的这么门清,这是来报喜的还是来报丧的?”
“这家伙,当真是有侄儿在道馆里面学道啊。”
更有人幸灾乐祸,且见不得好的嘀咕:“八九成是来催债的也说不定。”
但更多的人。
他们瞧着两只妖怪工头如此大的阵仗,心间也都是冒出了不愿相信的想法:“莫非、莫非……”
余勒本人稳住了心神,他面上继续带着讪笑,迟疑的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那两个妖怪工头身子一抖,陡然变色。
它俩浑然像是变色龙成精似的,纳头就朝着余勒拜下磕头:
“哎哟喂!见过余老爷,请恕小妖有眼无珠。”
“余老爷您吉祥,俺们是来接您出矿,来请您回去享福去的!”
它俩前所未有的,对余勒嘘寒问暖。
见余勒怔了老半天,还没说话,两个小妖面露惊疑。
“咦!余老爷,您咋不说话?俺们妖怪记性不好,但可没得罪过您啊。”
好在这时,有矿工小声的提醒:“这余老……老爷,没有舌头。”
两个小妖闻言,吓得是悚然一惊,当即就叫到:
“谁!谁敢把余老爷的舌头割了。”
“造孽啊,割俺命根子也不能割余老爷的舌头啊。”
好在最后是余勒回过神了,他直起身子,眼睛里面放出难以言喻的光芒,笑着制止两妖。
又经过四周工友们的一番解释,两个小妖也想起了矿主交代的话,这余勒本来就没舌头。
它俩这才压下了心悸。
但两妖依旧是小心翼翼的,那穿山甲还干脆伏下了身子,拼了命的请余勒跨上去,要驮着余勒走。
就这样的,刚才还耀武耀威的两只妖怪工头,一个敲锣,一个驮人,谦卑和煦的消失在了山坳间。
而等两妖一人彻底消失了,连铜锣声都听不见,剩下的矿工们还在痴愣愣的看着,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断有人喃喃自语:
“原来他真有外甥,真是为了外甥在攒钱。”
至于余勒那外甥,为何敢来矿场中寻亲,还惊动得妖怪工头这般谄媚。
其肯定是不仅仅发了财,还找到了靠山,或是自己就有不小的法力了,所以矿场才会这么容易就放人。
一时间,这些被惊醒的矿工们,今日是再也睡不着了,一个个心里头就像是有蛤蟆在乱跳似的。
虽然众人老早就听说过,矿场上不时就会有矿工或是挖到了宝贝,或是被仙家亲戚给捞了出去,自此吃香的喝辣的。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身旁就会有这种好事出现,且还是他们当中那最不起眼、连舌头都没有的余老蔫。
这可比听见了隔壁矿洞,或隔壁矿场的幸运儿传言,更加让他们羡慕,嫉妒得要死!
不少人还一时间做起了白日梦,若是这等好事发生到他们的身上……
只是很快的。
当当的铜锣声再响,但这一次来的就不是寻人的工头了,而是提着鞭子,要赶他们进矿的凶神恶煞工头。
有人还在迟疑,甚至是愤恨的看着妖怪工头,嘴里嘀咕着什么“若我也有亲戚来”、“等爷爷我走了运”。
结果啪啪啪的,只三鞭。
妖怪工头就抽碎了他们的白日梦,让他们直呼“进矿进矿”、“俺要挖矿”!
………………
另外一边。
方束身着独蛊馆的道袍,静立在矿场的山头上,一动不动的眺望着那些形如蝼蚁般,在矿山矿坑中钻来钻去的矿奴们。
一直等到两只妖怪工头,驮着二舅余勒,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那平静的面色,才有了明显波动。
二舅余勒则是骑在穿山甲的身上,远远就盯着方束,还不断的揉着眼皮,生怕是幻觉。
等靠近了,确认没有看花眼,山上那人就是自家全乎的外甥——方束!
余勒心底里的一块石头,这才终于是落地。
但越是靠近方束,余勒就越是拘谨局促,他佝偻着腰,不断的搓着手,从头到脚都是一副手足无措、羞于见人的样子。
见此状态,方束也压着心间的情绪。
方束没有急着和二舅说话,只是沉默的上前,奉上了一早就备好的净衣符和一席干净的道袍。
净衣符一物,其不仅能够用来净衣,也能用来洗涤人身上的污秽,只不过没有在澡堂搓澡洗得那么干净舒服罢了。
等去掉了身上大半的污秽,且穿上了道袍,终于又活的像个人样,二舅余勒的脸上,这才多了几分生气。
他这时也终于是敢抬起眼睛,端详打量着方束那意气风发、生机勃勃的面孔。
方束瞧见,忽地咧嘴笑起,还故意嘚瑟般的抖了抖身上的道袍,展现着上面明晃晃的独蛊馆字样,并说出了两人间的第一句话:
“二舅,我如今也算是馆中的一角儿,咱们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哩。”
二舅余勒的脸上同样也是咧嘴笑起,招呼他上前。
方束听话的上前。
只见二舅余勒伸手,先是迟疑、又是烫手般的摸着他身上的道袍,特别是胸前那独蛊馆的字样,似乎怕把这一身道袍给弄脏弄坏了似的。
方束也开始和二舅闲谈。
解释他身上的这道袍从何而来,以及所代表的意味是什么,好证明他刚才并未说假话。
但是他二舅余勒,其实压根就不需要他解释。
余勒只一眼,就知道这等材质和缝有名号的道袍,乃是各个道馆中入了道、且正式进了门庭的内院弟子,才有资格披挂的。
其代表的,乃是该道馆的一份脸面。
若是闲杂人等敢随便穿着,被人认了出来,就算是被道馆当场打残打死,也是没人会出来主持公道的。
而短短半年出头,方束就渡劫入道,且成了独馆主的正式弟子,即便是在余勒那超过十年的坊市生涯中,也就偶尔听见过那么几回。
这本是应该值得庆贺、称得上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可是余勒抚摸方束衣襟上的绣字,又听着方束的“卖弄”。
其人不争气的,两行老泪当场就淌了下来。
一时间,骄傲和疼惜,在二舅余勒枯槁的脸上交加不定,让方束一时都是手足无措。
“孩子啊,你这得遭多少的罪……”
二舅余勒的喉咙嗬嗬出声,说不出声,只能在心间呼喊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