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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二十八班的课室里慌乱地逃离出来，程杍琼匆忙地跑到课室楼下的草坪里，想要把所有丢失的纸张全捡回来。
冬天的风有些大，有些凛冽，落在地上的纸又重新旋转着飞到半空中。
程杍琼弯下腰把草坪上的纸一张一张地捡起来。偶然瞥见白纸上某些黑色的字句已经被红色的圆珠笔圈上了重点的标记，她的手都会不由自主地抖一抖。
每一句被黄萍标记的话，都是藏在她内心深处不可让他人触碰的伤疤。
通红的眼睛狠心地将所有的泪水都逼回泪腺里。她不能哭，她不能在别人面前流泪，她不要成为别人眼里的可怜虫。
偶尔从班里面把头探出窗外的人，看见楼下的草坪上有一个奇怪的人，就好奇地看着她疯了似地追逐着每一张飘飞的白纸。
最后一张纸终于被执着的寒风从树枝上刮落下来。程杍琼的眼里露出一丝欣喜，小跑着跟在它的身后。
一块淘气的小石头贪玩地伸出脚丫，将这个内心渐渐麻木的可怜虫扳倒在地上。
程杍琼的身体准备匍匐在地上，亲吻这片僵硬的大地，她的右手依然紧紧地攥着她视如珍宝的一叠废纸。
趴在地上，程杍琼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一片总爱与她开玩笑的白纸，却眼睁睁地看着它在自己的指尖下溜走。
眼眶里早已装载负荷的泪水一泻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为什么命运总是要捉弄她？即使命运让她成为一个孤独的可怜虫，她也认了。可是为什么还要将这个可怜的笑话公诸于世？
她只不过是不想成为别人眼中需要同情的可怜虫罢了。为什么别人要窥探她的生活？为什么总有人想要针对她？为什么……
太多的不懂，太多的为什么盘旋在她的脑海里。
程杍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很累，很累，累得不想再这样疲惫地继续生活下去了。
那片在半空中玩得正起劲儿的淘气白纸似乎突然良心发现般，乖巧地慢慢降落下来，滑到她的手里。
程杍琼怔了怔，伸手握着它，不让它再次顽劣地逃跑。
终于将所有丢失的过去一个不落地紧握在自己的手里。程杍琼爬起来朝着一个没有的人方向走去。
风卷走了挂在枝桠上的枯叶，一层又一层地覆盖在被遗落的手机上。
“darling，你还欠我一个拥抱，让我醒来可以记起味道……”
藏在落叶底下的手机不安地嘶吼着熟悉的旋律，却被寒风无情地吞噬在悲凉的咆哮声中。
后山很安静，没有人会突然出现，打扰她一个人的世界。
程杍琼一个人坐在后山里，紧抱着双臂。入夜了，山里的冬更寒了。
她忘了手里的伤是什么时候弄的，究竟是砸桌子的时候被木屑划伤了呢，还是捡东西的时候被石头磕伤了呢？
鲜血不受控制地从手里裂开的皮肤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似乎像是听到了她刚才绝望时内心深处发出的呼唤。
体内的血液越来越稀薄，都快要失去了维持温度的功能。程杍琼疲惫地闭上眼睛，想要好好地休息一会儿。
华侨中学的建筑面积并不大，在监控里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个人的踪影。但如果想要在没有监控的后山里找一个人，需要的更多是运气。
白天到黑夜，程杍琼一直没有出现在课室，袁伟已从最初的生气变成了无形的担忧。
从同学们只言片语的转述中，她已经知道了很多关于她的事情，主要是她隐藏了自己是一个孤儿的身份。
如果她出事了，或许并没有家人会来学校这里吵，这里闹，可她是一个值得让人疼爱的女生。
从监控里看见她去了后山之后再也没有出来，袁伟隐隐觉得事情将会发展得越来越严重，没有报告学校就打了电话报警。
夜雾浓重，北风呼呼，后山却是一片异常的喧闹。一大支队伍分散成几个小中队仔细地搜寻着可能存在的身影。
胡侨光将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找了一遍，无论他们是一起去过还是没有去过的地方。
他忽然觉得这个讨厌的山旮旯大得让他恨不得马上把它炸平。
胡侨光气喘吁吁地跑到高二教学楼后的草坪处，心情越来越沉重，眉头紧皱着，仔细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夕阳下，躺在棕褐色的草坪上粉色的手机折射着绯红色的阳光，异常的显眼。
胡侨光着急地跑过去，将手机捡起来，紧握在手里。
她刚才来过这里！胡侨光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四周的建筑。每一个地方他都已经找过了，她会在哪里？
如果是小橙子，她会走到什么地方去？
胡侨光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周围的气氛，将她的情绪代入自己的心里。
她不想面对任何人，她想一个人静静。她会往没有人的地方走去，去……后山！
胡侨光睁开眼睛，划过一丝瞬间即逝的欣喜。
后山的另一头连接着城市绿洲，为了避免校内外的人通过这座山进进出出，进入后山的正门已经被电网围起来了。
偶尔华侨中学的学生想要去后山散散心，只有偷偷地从山体的陡坡走上去。
太阳已经毫不留恋地跳下了地平线，朦胧的夜色渐渐笼罩着山里的小径。
“小橙子！”
“小橙子，你在吗？”
“小橙子！”
……
手机里发出的微弱灯光陪伴着胡侨光奔走在看不清的前方。
寒风里，隐约听到有一把声音呼唤着他，一把来自内心的声音。
程杍琼感觉做了一个冗长的美梦。梦里，妈妈坐在床头，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给她讲了一个灰姑娘的童话故事。故事完了，妈妈给她盖好被子，想要离开房间，离开她。
“妈妈……不要走……”
程杍琼猛然睁开眼睛，周围是一片黑暗。漆黑的夜里，没有妈妈的身影，只有冷飕飕的寒风不断地吹袭在她的身上。
“妈妈，妈妈，你去哪儿了？小琼怕……妈妈你回来，好不好？”程杍琼无助地坐在荒凉的草地上抽泣着。
“小橙子！”
呼啸的寒风中似乎有一把声音呼唤着自己，程杍琼屏住哭泣声，也呼吸也屏住了，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没有，没有声音，没有人叫她，不是妈妈。妈妈不在……
“啊……”
悲痛欲绝的哭泣声随着肆意的寒风飘向了远方。
风吹过被泪水浸肆着的皮肤上，有一种刺痛感，却不及她此时内心半分的疼痛。
脑袋有点重，眼皮有些沉，程杍琼很想再好好睡一会儿，可是耳朵里不断地传来缥缈的声音，有谁在叫她？
胡侨光终于在稀疏的树影间看见了她，着急地跑过去，欣喜地喊道：“小橙子！”
“美男学长……”程杍琼努力地抬起头，声音虚弱地应了一句，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胡侨光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就像是拥着一个失而复得的至宝。
着急而喜悦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小橙子，你有没有事？”
程杍琼伸手搂住他的腰，小声地呢喃道：“你来找我了，幸好，我还有你……幸好……”
圈在自己腰上的手无力地松开，怀里的人似乎连呼吸也虚弱了。
胡侨光抓起她手，感觉到上面有一股粘稠感。颤抖着将手机凑近她的手，发出的白色光照在那抹刺眼的黑红上，胡侨光好不容易舒展开的心又沉下去了。
胡侨光抱起程杍琼，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道：“小橙子，别怕，我带你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