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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妱阳起得身来。
殿中片刻端寂，眼下这情形实在不好说，只是到底，要将此事先告知与妱阳公主，他们才好……
只是此时谁来开这个口呢？
到底还是那卯昇上神——谁叫他先有经验，做惯了这先锋官呢。今日这勇猛角色到底是他来当。
于是不负众望，做了这真言逆耳的“坏人”，负责与妱阳公主说这一桩……不甚美妙的事。
这是怎样的一桩事呢？
这显然……是一桩令人为难的事。
太子顾自离了，可这桩事它还没有完，确切的说，它才将将起始！
太子可以走，他们却……不能一走了之啊……
殿内神官们，便听着同僚卯昇上神，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与妱阳公主徐徐道来——
自然，言词间是要斟酌再斟酌的。
譬如殿下拒这姻缘的根源，他们却不能详而述之，亦不能全然本这原话，毕竟这是妱阳公主，多年来四界早已将她看为未来太子妃乃至天妃，亦是如此待她的，太子的话……
不近怜惜，他们却唐突不得。
卯昇上神腹内斟酌，用了“殿下并非厌了公主”这般的言辞，以隐晦暗示公主殿下拒婚之由。
这也非他虚言，殿下的确说过并非厌了妱阳公主，他只是挑这一句说了，至于那句“无喜”，那便……还是先不要说。
这一桩本就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他办得亦是冷汗连连，说话间全是敛目，礼数做尽，却不敢看公主是何神情。
待这句说出，隐晦之意以达到，至于公主自己琢磨出个什么意思来，这便……不是他能左右。
当务之急，却还不是安抚公主，而是……
卯昇上神一席话说完，殿内诸位略略舒口气，然这口气到底是在喉口，胸口里还悬着好大一颗心。
却也不急说出，满殿一时仅闻妱阳公主微促的气息。
神官们不能视之。
“公主，还请公主切要保重，殿下……”还是卯昇神官先表态，“小神等，定要规劝殿下，公主与殿下姻缘乃是天定。”
他表这一个态，便陆续有神官出列，言语间皆也是此意——
这亦是殿内神官们的意思，有这天定一词在，太子今日此般，在他们看来便是“违背天道”，这自是不可取，虽如今太子所为似乎令他们陷入了两难，但这不代表他们便由着太子任性，劝，还是要劝的。
这一桩天定姻缘，成，最后定是要促成的。
至于法子……
虽法子还未想到，但法子总能想到，态度却不可有变。
于是陆续里，神官们几乎都表出此意来——安抚妱阳，亦是，表态和明意给天君。
——天君，不可动摇哦。
——天君，您可还未发话呢。
——天君，此乃大义天道，您为父为君，万不可纵太子此念哦！
神官们表态，亦是，要天君同样一个态度。
长阶高台之上，天君蹙起的眉心久久未松，他目视殿中众神官，再看坐在一旁仿佛睡着的寿元仙尊，目光，到底落在长阶前的妱阳身上。
叫起后，她便垂目而立，在听得卯昇的话后，身形几晃，脸色发白，立在阶前，弱不堪怜。
天君微叹。
“妱阳不必忧，本君，自会为尔等做主，此事，”他蹙着眉心，然面上也露出为君者的威仪来，“此事，不能任太子相择。”
此言出，殿中皆呼英明，神官们立时纷纷慰妱阳，道说太子乃一时行差，待他们言明利害，会令他回心明意。
最紧要的，还是要安抚公主，莫使妱阳公主这厢伤情之下亦做出那冲动之举来。
神官们纵使心焦，此时得天君之意，又见妱阳此般，更觉殿下不会对妱阳全然无情，心中便渐次复定下来，这厢几番思量，虽还无有得法，但有一桩是众人皆认同的——
那便是，此事绝不可外传。
“天君，下神以为，今日殿中诸言，只在殿中方是。”
卯昇如此进言。
天君思量，点头，“卿言是。”
这一点头，便是定论，今日殿中种种，除殿中诸人，殿外人一句不可听知。
若有泄露，后果自是他们不想看到。
今日殿中诸位，皆是三十三天肱股，自知兹事体大，此事牵涉神族运脉，皆是肃严，整衣恭礼，伏首称是。
“公主，公主今日出，便如往常一般皆可，”神官们和声对妱阳道，“公主心安，我等会促婚事如常，不会令公主，令天君，神族蒙羞。”
“必不负天君与公主。”
此声皆起。
天君面有慰色，亦向妱阳点一点头，妱阳抬头，在诸人目光中，浅施一礼，“如此，妱阳……便仰仗诸位。”
“公主何须此！”
“公主自安心……”
诸般声音里，她以慰色掩了眼底的勉强，薄纱下的面色仍是血色不见。
神官们并未让她在此多留，一来怜她身娇，忽逢此变，想来须是静心，再则，他们须尽快就此商议出个章程法子来，表态之后这才是重中之重，而这一桩，妱阳公主在此便不甚相合了。
于是神官们安抚过妱阳之后，便温声道她只需如常，万不必忧思，只回宫等待他们促成此事便是。
天君亦道如是。
妱阳出得宫外。
“公主。”
随侍她的仙娥是伴她多年者，稳重少言，对她亦多了解，见她从殿内出来，便上前相迎，却直觉她面有不对。
妱阳缓缓摇头。
那仙娥扶了住她，触手却又是一心惊，“公主……”
公主的手竟如此冰凉！
妱阳扶着她的手背，“我无事，”她的话又徐又轻，仿佛这一句便耗了极大气力，“扶我回去。”
仙娥一怔，极快反应过来，忙低应道是，便小心扶她往天宫外去。
虽有公主之名，然此封号与真正公主到底不同，依礼她不可乘驾入内，与神官们一般，皆在天宫之外便下驾自行而内，旧年间，天君曾特许她可乘云驾入宫的，可她拒了，这般在旁人看是恩赐，在她却……
她克己守礼，不令自己半分有失。
手下微紧，她闭一闭目，再睁眼时，已是平静许多。
“公主？”仙娥轻启声询。
“不回府了，先往……灵霄宫去。”
那仙娥且是一怔，回神忙应，“是。”
许是看出她有所疑惑，妱阳看过她，轻轻启唇，“是不是惊奇呢，我多年不曾主动往灵霄宫去……”
“公主……”仙娥目带担忧。
妱阳缓缓摇头，“我无事，我早知会有此日……”
三百年，这一日，还是来了。
太子哥哥，终还是……拒了这天定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