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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趴在地上，脸上透着无尽恐惧。这座斗兽场他来过无数次，每次都是站在看台上，眼神嘲弄地看着地下。这次换成了他在地下趴着，被人围观。
人在极度恐惧时，五官会变得特别灵敏。比如现在，他能透过那些厚厚的木门，看到关在每扇门后面的野兽。听见它们的嘶吼，闻见它们的气味。脑海中浮现的亦是那些人被野兽撕咬的画面。
痛觉凭空而生，仿佛身上的每一块儿皮肉都在被看不见的东西撕扯。他蜷缩着身体，拽进袖子，嘴里喃喃着：“我错了，是我错了，不要杀我！”
念完认罪书的斗兽场执事，慢慢弯下腰：“李掌柜，您做出选择了吗？”
李明语无伦次道：“我不想死，我要命，求求你们放过我。”
执事浅笑，笑意不达眼底：“李掌柜这是选了自己的性命？”
李明忙不迭的点头：“选命，我选命，我不想死，我想好好活着。”
执事拿出一张纸让李明画押签字，李明忙不迭地签上了。执事挥手，来了两个人把李明拖下去。执事旁若无人地拿出下一份认罪书。
刚读了个开头，李明画押的那份东西就到了沈渡手里。慕笙刚一侧身，沈渡立马把东西递到她眼前。李明两个字歪歪扭扭，倒是那个手印按得蛮清晰。
“为何留他一命？”
“笙笙说过的。”沈渡眉眼含笑，将她嘴角的点心渣抹去：“对于某些坏人而言，活着比死了更难受。李家的变故是从李明救了王老爷开始的。没有王老爷就没有绸缎铺，没有绸缎铺，他就只是个貌丑还有些残疾的更夫，更夫是不会嫌弃自己的妻子的。”
“沈大人是要诛心？”
“本官心善，只是让他回到原点而已。”沈渡捏捏慕笙的脸：“他的恶源于他的一夕富贵，源于他舍弃了他的妻子，只有让他回到原来的位置，他才能看清对错，看清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若他看不清楚呢？沈大人就这么放过他了？”
“笙笙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又在她的脸上捏了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笙笙你就等着看吧！”
“好啊！”慕笙嘻嘻一笑，给沈渡嘴里塞了块儿点心。
距离天亮不到一盏茶，斗兽场内有些乱糟糟的。慕笙犯困，懒懒地靠在沈渡身上。沈渡轻声哄她：“回安居堂还是知府衙门？”
“回安居堂，好久没见小金花了。”慕笙勾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呢喃：“还有红烛，也该从京城回来了。”
沈渡亲她：“我让人备马车，等你睡醒了，咱们商量一下成婚的事情。”
慕笙摇头，在他怀里蹭了蹭，“不用商量，你去准备。”
沈渡心中欢喜：“那我可去准备了！婚事宜早不宜迟，就定在下月初八如何？”
慕笙点头，没看到沈渡眼中的窃喜。终于，他终于要把他的笙笙娶回家了。走出斗兽场时，天已微亮，除了他们的马车，街道上空空荡荡没什么人。回安居堂的路上正好经过李明的绸缎铺。绸缎铺上贴了衙门的封条，封条上还戳着知府衙门的官印。
慕笙瞧见了，好奇道：“若那李明选择绸缎铺，沈大人当真要把绸缎铺还给他？”
“笨！”沈渡在慕笙额上敲了下：“他若是选了绸缎铺，就会把性命丢在斗兽场。李明所犯之事，人证物证齐全，就算死了，他名下的财产也要充公。”
“好谋算，沈大人真是好谋算。”慕笙啧啧两声，从沈渡怀里挣脱，坐得远了些：“沈大人看似给了李明两条路，实则只有一条路。选绸缎铺，死。不选绸缎铺，也活不好。”
“笙笙可听过一句话？”沈渡往她那边挪了挪：“恶人自有恶人磨，上天派本官来就是专磨那些恶人的。”
“沈大人真是长了八百个歪心眼子。”慕笙搓搓胳膊，“怎么办？我有些后悔答应嫁给你了。论武力，你比不过我。论心眼子，我斗不过你。我担心我嫁给你之后，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
“笙笙还真是杞人忧天！”沈渡逗弄道：“好端端的，卖你做什么？就你这浑身没有二两肉的，顶多卖个二三两。笙笙看我像是缺这二三两银子的人吗？”
“二三两？你居然说我只值二三两？”慕笙气恼，冲着沈渡一顿乱打：“我，慕笙，安居堂掌柜，每个月起码进账上百两。”
“不止呢！”沈渡握住她的手：“笙笙还是曾经的幽都鬼王，钱财不计其数。”
闻言，慕笙的气势弱了几分，稍稍挣了下，露出个复杂的表情：“那个，沈大人应该知道吧？这人间的钱币跟幽都的钱币是不一样的。天界流通的是法宝，人间流通的是金银铜币，幽都流通是冥币，就是人间烧的那玩意儿。”
沈渡看着她，笑得宠溺：“即便如此，笙笙还是富甲幽都。”
慕笙挠头：“那倒也不是，幽都不似人间，鬼王也不似人间帝王，穷得很。”
沈渡蹙眉：“笙笙……我的意思是，幽都鬼王慕惊蛰很穷吗？”
慕笙点头，有些难为情。幽都与人间不一样，虽也通商贸，但多为以物置物。人间百姓需得吃喝拉撒，幽都百姓也需要，但不是必须。总而言之，钱对幽都的人来说，尤其对幽都鬼王来说，没什么用。正是因为对钱财没概念，初到人间才会过得凄凄惨惨。
“笙笙饿过肚子？”沈渡眼珠微颤：“依稀记得笙笙说过从前的遭遇，我还以为是笙笙借用的这具躯壳的遭遇。现下听来，像是笙笙自己的遭遇。”
“我借用这具躯壳时，她还只是个孩子。”慕笙摸着鼻子：“无依无靠，穷得叮当响的孩子。”
“笙笙会术法……”言外之意，她可以用术法为自己谋生。
慕笙耷拉着眼皮，闷声道：“初到人间时，我的元神残缺不全，莫说使用术法，就连这具躯壳……都过去了，说这些做什么。”
沈渡抱紧她：“怪我，没能尽早找到笙笙。”
“与你何干？你没有前世的记忆，不晓得我来了人间。即便知晓，在我元神残缺不全时，你也认不出我来。”慕笙靠在他怀里，挠了挠他的胳膊：“沈溪白，永远不要把别人的过错归结到自己头上。还有，沈大人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说，我是不是只值那二三两银子？”
“我的笙笙是无价宝。”捉住她的指尖吻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