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顶点小说】 dingdian666.com,更新快,无弹窗!
不仅邪门,还不消停了。
一桩事接着一桩,陆雾伤好没出几日,就到了历来给府中几个姑娘采买的日子。
薛氏本不想让她抛头露面,找个裁缝上门量一量便是,毕竟才被退婚,说出去总归不好听。
可邪门的琬姐儿一张口还挺有道理:说什么那周家公子不喜她就是因着穿的衣服颜色花样难看、脂粉太俗气,往后再说亲,总不能再重蹈覆辙;何况自己作为二房的嫡女,更不可在穿衣用度上叫人瞧不起——一听到这儿,薛氏顿时一拍八仙桌,满口应了。
这话一说出去,收回就难了。
直至那笑的温婉娴静的琬姐儿坐上马车时,薛氏才后知后觉品出味来:去那铺子里还是裁缝上府里量,都可选衣服样式和花样,分明无甚区别——这小蹄子就是想出门罢了!
可惜今日带姑娘们出门的是掌中馈的大房秦氏,薛氏只能恨的牙痒痒,想摆脸色也不成了。
秦氏比起薛氏好说话的多,在她眼里二房的姑娘都是嫁不了好人家的命,还不如趁尚在闺中多出来瞧瞧、做几件好衣裳,是以对陆雾态度也和和气气的。
姑娘家逛起来总是不消停的,连秦氏也挑花了眼,唯有陆雾早早挑好了衣裳,乖乖巧巧坐在一旁。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问:“大伯母,我可不可以先回马车上等你们呀?”
其实方才宋琇想拉着她再看看,被她摇头拒绝了,悄声道:“我实在嫌麻烦不想逛了,四姐姐可莫要告诉大伯母。”
秦氏正拿着一支簪子往头上比,闻言回头一看,瞧着这孩子绞着帕子呆坐在那,想起之前她总是寡言少语的样子,不由有些心怜:“怎的不再多看看?”
陆雾有些艰涩地回:“我不太懂这些……所以想坐在马车上瞧瞧风景,人来人往也挺好看的。”
这话说得实在可怜,秦氏忙道:“你这孩子,哪儿有让你干坐着的道理!”
她让随身的大丫鬟给了陆雾一袋碎银,很是和蔼:“拿去在这一块儿逛逛买点喜欢的,我派个认路的丫鬟跟着,别跑远了。”
认路的丫鬟叫文杏,年岁不大,机灵活泼。
她有心哄这个话少的小姐开心,便道:“奴婢打小在这一带生活,您想去哪儿逛儿奴婢都识得。”
陆雾笑着买下一串糖葫芦递给她:“那可巧了,我正想问观远楼怎么去呢。”
姑娘家养在深闺,陆雾自然得把握好每一次出门的机会。
观远楼是京中达官贵人品茶听书、高谈阔论的地方,原书也常常提到兰迁在此与人会面,陆雾便想撞撞运气。
文杏面色犹疑:“那地方可不是女子该进的……离得也远,六小姐还是别去了吧。”
陆雾语气如常,笑容未变:“你只管带路便是,不然就别吃我的糖葫芦了。”
文杏脸一红,将一颗山楂球咽了下去,乖乖带路。
心道:这六小姐怎么是这样的呀……不过糖葫芦真的好好吃。
*
一楼大厅很是热闹,多是些有点小钱的富商和小官,女眷确是极少的,以至于陆雾一进门便小小安静了一瞬——
荼白衣衫身姿娉婷,举手投足文雅有礼,戴着帷帽也瞧得出是个美人。
彼时说书人醒木将将拿起,顿了顿才重重放下,开口便是声情并茂、抑扬顿挫:“那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剑客苍重,死了!”
登时满堂哗然,议论纷纷,也无人注意刚进来的美人了。
陆雾抬脚的动作微微一顿。
倒是来得巧了。
她径直朝那说书台子旁的位置去,好整以暇要了茶水落座,似乎没有注意旁边一肥头大耳的富商贪婪谋算的目光,只一副侧耳细听的模样。
“死了?不是说早些年隐姓埋名,已经弃恶从善了吗?”
“你这消息可就不灵通了,这苍重自小跟着那穷凶恶极的贼人生活,哪儿那么容易弃恶扬善呢!早些年没动静,那是悄悄去做杀人放火的勾当了!”
“屁话,他这人跟着他师父做坏事那么多年,怎还需要悄悄杀人放火,我看八成是早死了,别人给他泼脏水呢!”
各执一词,吵的倒是热闹。
那说书人看众人热情高涨,见好就收,一拍桌案,朗声开口:“说是,那苍重自小是个孤儿,跟着嗜血凶恶的贼人生活,本以为就要这么一直做尽坏事,你猜怎么着?嘿嘿,遇见一惊世美人!”
后面的戏码便俗套了,说这苍重与美人一见钟情,暗定终身,可惜那贼人不许,生生将苍重打成重伤,脸上还留了一道疤。
说书人话锋一转,唏嘘道:“岂料那美人害怕了,道:‘我欠你许多,你还是离开我为好’,竟是待他病好后一走了之——”
这下底下又沸腾起来,连文杏也愤愤不平道:“她怎么这样!”
陆雾抿了口茶道:“你且听下去,这是说一半留一半呢。”
彼时二楼雅间,一位竹青直缀的玉面公子正摇着折扇,听着楼下热闹,笑道:“苍重,倒是个好名字。”
他面前坐着一位相貌平平的青年,闻言面色无波,语气也淡淡:“苍重已死。”
“不过这剑客美人,风月无边,倒是值得一听。”兰迁颇感兴趣地起身,来到栏杆边,将底下的热闹一收眼底。
青年也跟着出来,闻言略带讽刺道:“人死了,真真假假,只任后人杜撰罢了。”
风月无边,离剑太远。用血杀出的路,遇见美人也不过是再添血一抹,例外……倒是有过。
楼下,那说书人见卖足了关子,缓缓道出另一半:“实则是为了苍重以命与那贼人做了个交易,换给心爱的人自由。后来苍重终于得知真相,那美人的尸骨都寻不到了!他悔恨万分,下定决心杀了贼人报了仇,自此弃恶从善。不日前,他遇到一位女子,竟和那美人长得一模一样,于是哪怕将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也要救她……”
“世间最难过的关,便是情关,这苍重,终究是败给了一‘情’字。”
——青年往下看去。
这句话音刚落,便有茶盏砰地摔了,一地碎瓷声。
众人纷纷向那边看去,正是方才那位荼白衣衫的姑娘,似是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旁边有一肥头大耳的富商怪里怪气擦拭着衣裳:
“这位姑娘怎的如此不注意,瞧瞧我这衣裳可是上好的料子,都弄脏了。”
文杏连忙拿出钱袋来,慌乱道:“我家姑娘不是故意的,你说个数,我们赔就是了。”
那富商一对绿豆眼骨碌碌地转,不看那丫鬟,目光仿佛要将那姑娘薄薄的帷帽看穿似的:“这话说得,怎么能让美人赔钱呢——何况你们也赔不起呀。”
他一把将钱袋拽了过去,拽的文杏一个踉跄,颠了颠道:“差的远呢。”
文杏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一下子急了:“你,你这分明是抢!”
富商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家仆,便放下心来,认定面前这姑娘定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又迟迟不做声,是个好欺负的,不然怎会带着个丫鬟就来鱼龙混杂的一楼听书呢。
于是得寸进尺,伸出手就要来拽陆雾的胳膊:“不如便随我回府吧,不仅免了这衣裳钱,还能给你们家多付些礼金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忽然发出一声轻笑,像是在看个什么逗乐的玩意儿一样,往后退了一步。
这实在是富商意料之外,他有些摸不着底了:“你,你笑什么?”
“我笑你眼睛小心眼也小,嘴咧的大胆子也大,一身肥肉拿去称倒是能称几斤,可惜没人要还嫌臭气,怕是赔不起我这衣裳钱呢。”
那姑娘提了下被沾湿的裙摆,语气轻柔婉转,姿态端庄有礼,似乎在与人赏花论画一般;然而听在富商耳里,却犹如刺扎,句句直戳心肺。
他定睛一看,那衣裳颜色浅,仔细一看才能看出那是上好的锦缎,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登时青红变幻。
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鼓起掌来:“姑娘好文采!”
“是……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姑娘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小人计较……”他哆哆嗦嗦把钱袋还回去,文杏要接,却被陆雾拦了。
“包个帕子,免得沾了味儿。”
这话一出,人群登时发出哄笑声,文杏知道这是给她出气呢,将钱袋恶狠狠拽过来。那富商平日里肆意妄为,在这京中也算混出自己三分地,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陆雾瞧着他那绿豆眼里尽是怨毒,便知心中有鬼,但她偏动也不动。
因为097早已提醒:二楼有两个人,在看她。
会是谁先行动呢?
富商圆滚滚的身子重重朝陆雾扑来的时候,围观的人群低低惊呼起来,无人注意到一声东西击打的脆响,那富商就仿佛自己崴了脚朝另一边摔去,发出吃痛的□□。
唯有那姑娘稳住身形,仿佛听到了什么一般往上看去。
帷帽晃动,轻纱拂开,苍重心知不该,却仿佛被牵动般看向那双清滢明亮的眼睛。
那一刻,我恍然以为——
她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