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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萧衡虽将消息送出,胸腔里的那颗心却依旧高悬不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未知的事情,还太多。
对方什么时候动手,哪里动手,准备怎么动手,全然不知。
敌暗我明,就算乔念那边早有防备,只怕也来不及……
思及此,萧衡心中不禁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仔细算来,也不完全是敌暗我明。
至少,他也在暗处……
心中有了主意,萧衡眼神中透出几分冰冷的决绝。
他没有返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学着药王谷里那些影卫的样子,悄无......
风起于西北,卷着黄沙掠过荒原。那石碑在烈日下静默千年,莲印浅得几乎被岁月磨平,可每逢月圆之夜,总有牧人说看见一缕青光绕碑三匝,似有低语随风飘散:“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
记得那个曾跪在侯府阶前、满身泥泞却仍仰头望天的少女吗?
记得那盏在雪夜里独自燃烧、照亮百里村庄的莲灯吗?
记得那一声“安心”,让多少亡魂含笑入轮回?
柳如意不知道这些传说。她只知道,脚下的路从未真正停歇。
自北境归来后,她的身体大不如前。腕上金纹虽已恢复光泽,可每到子时,心口便如针扎般刺痛??那是情火反噬的征兆。谢无尘日夜守在她身旁,以归心引之力为她疏导灵脉,可他自己也非铁打之身。那一夜他逆溯幽冥所耗的元神,至今未能完全复原。
但他们不说苦。
桃源谷重开医庐,不再只收孤寡病弱,凡有心结难解者皆可前来。有人因失子而疯,有人因负爱而狂,更有边关将士归来后夜夜惊醒,梦见战友死于自己怀中。柳如意不言不语,只点一盏灯,坐在病人床前,轻轻握住他们的手。
没有咒法轰鸣,没有符?纷飞。
只有温暖的情火缓缓流淌,像春水融化坚冰。
她说:“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陪你走一段路的。”
于是许多人哭了。不是因为痛苦释放,而是终于有人愿意**看见**他们的痛。
这一日清晨,薄雾未散,山门外传来杂乱脚步声。一群衣衫褴褛的妇人背着孩童跪倒在石阶上,为首的女子满脸泪痕,声音嘶哑:“求圣女救救我们!村中男子全都疯了!他们说听见亡妻低语,亲手杀了亲儿,然后举刀自尽……现在活着的男人,眼里全是血光,见女人就砍!”
柳如意正在煎药,闻言指尖一顿。
谢无尘掀帘而出,眉头紧锁:“又是‘梦魇侵蚀’。”
这几个月来,类似的惨案频频发生。起初是边陲小村,后来蔓延至中原腹地。受害者并非被星主直接附体,而是内心最深的恐惧被无形力量唤醒,最终失控杀人或自戕。钦天监残部称此为“情瘴”,乃执念积郁成毒,一旦爆发,便如瘟疫般传染。
“你才刚缓过气。”谢无尘看着她苍白的脸,“让我去。”
柳如意放下药勺,抬眼看他:“你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会发疯吗?”
“因为他们放不下。”
“不。”她摇头,“是因为他们**不敢放**。怕忘了死去的爱人,怕背叛过去的誓言,怕被人说无情。所以宁愿抱着腐烂的记忆活成行尸走肉。”
她站起身,披上斗篷,“我要让他们知道,放下不是背叛,而是对自己慈悲。”
三日后,她们抵达那座名为“柳溪”的村庄。
村外枯树挂满白布条,那是村民为逝者设的祭幡。空气中弥漫着焦臭与血腥味,几具尸体尚未掩埋,乌鸦盘旋不去。幸存者蜷缩在祠堂内,眼神空洞,孩子哭都不敢大声。
柳如意走入村中心广场,点燃莲灯。
火焰升起刹那,天地骤然安静。连风都停了。
她盘膝而坐,闭目凝神,指尖轻抚灯壁,低声念道:“我在此,听你说。”
话音落下,四周阴风骤起。
一道道黑影从屋檐、井口、墙缝中钻出,扭曲哀嚎。那是无数未散的怨念、悔恨、不甘,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朝她扑来!
谢无尘欲上前护她,却被一股柔和力量挡住。
莲灯光芒暴涨,化作一圈乳白色屏障,将所有邪祟隔绝在外。
“这是……她要主动承接‘情瘴’?”谢无尘瞳孔微缩。
没错。柳如意正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容器,接纳这片土地上所有人无法释放的情绪。
她知道危险。
一旦承受超过极限,轻则神志错乱,重则魂飞魄散。
但她更知道,若无人敢踏入这片黑暗,光明永远不会降临。
于是她张开双臂,任那些怨念如潮水般涌入体内。
头痛欲裂。
胸口仿佛被千刀万剐。
耳边响起无数声音??
“你怎么能忘了我?”
“你不配活着!”
“杀了你自己,来陪我!”
她咬破舌尖,强撑清醒,在心中一遍遍默念:“我能承受,我会原谅,我依然相信爱。”
不知过了多久,第一缕晨光洒落。
她睁开眼,泪水滑落脸颊。
但嘴角却扬起微笑。
因为她看见,在那些黑影之中,有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缓缓浮现。男的穿着粗布短打,女的梳着双鬟髻,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他们彼此相视,忽然笑了。
“我想起来了……”女子喃喃,“你是为了给我采药才摔下山崖的。”
“我记得你说,等孩子出生,要叫他‘平安’。”男人伸手抚摸她发丝,“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熬了这么多年。”
话音落下,两人身影渐渐透明,最终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于晨曦之中。
随着这对亡魂的释怀,其余怨念也开始松动。有的低声啜泣,有的跪地忏悔,有的终于喊出那句迟来十年的“对不起”。
柳如意缓缓起身,走向祠堂。
她推开门,看见十几个男人被绑在柱上,双眼赤红,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可当莲灯光照进屋内,他们身体猛地一震,眼中血色竟开始退去。
一个老者突然嚎啕大哭:“是我……是我昨夜梦到亡妻说我偷藏粮食,我不该信的!我不该杀儿子啊??!”
柳如意走到他面前,轻轻抱住他颤抖的身体:“我知道你有多爱她。可真正的爱,不会让你变成凶手。”
老人伏在她肩头痛哭失声,像婴儿般无助。
她就这样一一走过每个囚徒身边,或拥抱,或低语,或只是静静握住他们的手。没有人说话,唯有哭泣回荡在破败的祠堂里。
直到黄昏,最后一个男人昏睡过去,再未醒来。
谢无尘走进来,将她扶出祠堂。
“你做到了。”他说,声音沙哑。
她靠在他怀里,虚弱地笑了笑:“不是我。是他们自己选择了醒来。”
那一夜,全村人聚在广场,烧纸祭奠死者。孩子们第一次敢大声唱歌,老人们谈起往事不再流泪。有人提议将村子改名,一位母亲抱着熟睡的孩子说:“就叫‘安心村’吧。愿从此以后,人人都能睡个好觉。”
柳如意听着,眼眶微热。
她知道,这不是终点。
人间仍有无数角落藏着看不见的伤,等着有人去点亮一盏灯。
数月后,朝廷派使者前来,欲封她为“护国莲心真人”,赐府邸、田产、奴婢百人。诏书送到桃源谷那日,她只淡淡一笑,提笔写下八个字:
**心若自由,何须金殿?**
使者悻悻而归。
倒是民间百姓自发组织巡讲团,将她的故事编成唱词,在街头巷尾传诵。有书生写诗赞曰:“一灯照幽冥,半语解千愁。世间若有佛,必是白衣女。”
谢无尘看了摇头:“酸得很。”
柳如意却笑得直咳嗽:“你还吃醋?”
“不吃。”他替她披上外衣,“我只是觉得,他们说得太轻巧了。哪有什么神仙手段,不过是一个傻姑娘,一次次把自己往火里推罢了。”
她靠在他肩上,望着天上星河:“可你不也一样?三年游魂,只为看我一眼安好。”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跳。”
春风拂过山谷,桃花再度盛开。
这一年夏天,桃源谷迎来一位特殊客人??前侯府管家赵伯。他年逾六旬,拄着拐杖,一路磕头而来,额头渗血也不肯停下。
“圣女大人!”他跪在医庐门前,老泪纵横,“老奴代主家请罪!当年……当年我们皆助纣为虐,眼睁睁看你受辱三年,未曾施以援手……如今侯爷病重垂危,临终只想见您一面,求您……求您饶恕!”
身后跟着几名旧仆,人人低头垂泪,不敢抬头。
谢无尘冷眼旁观,手中银笛微动,随时准备出手。
柳如意却平静起身,走出门去。
她看着赵伯苍老的脸,问:“你们真的明白,什么叫‘饶恕’吗?”
赵伯浑身一颤:“老奴明白!是我们对不起您!是我们贪图权势,背弃良心,任您被主母鞭打、被少爷羞辱……我们装聋作哑,只求自保……我们该死!”
柳如意轻轻摇头:“饶恕不是你们想要就能得到的东西。它也不是一场交易??用忏悔换宽恕,用眼泪抵罪孽。真正的饶恕,是我决定不再让仇恨定义我的人生。”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我可以见他。但不是为了听他求饶,而是为了告诉他:我早已不是那个任人践踏的奴婢。我是我自己命运的主人。”
三日后,她踏入昔日侯府。
高墙依旧巍峨,朱门却已斑驳。花园荒芜,亭台倾颓,连那棵曾挂过她血衣的老梅树也被雷劈成两半。
主院卧房内,老侯爷躺在床上,瘦骨嶙峋,气息奄奄。见到她进门,浑浊的眼睛猛然睁大,嘴唇哆嗦着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咽。
柳如意走近床前,取出一枚小小的青瓷瓶,倒出一颗丹丸递给他:“这是安神养魂的药,吃了能少些痛苦。”
老侯爷怔住,眼泪滚落:“你……你不恨我?”
“我恨过。”她坦然道,“每一个被打骂的夜晚,我都恨不得烧了这座府邸。可后来我发现,恨只会让我变成和你们一样的人??冷酷、残忍、不懂怜悯。”
她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若您真心悔过,请下令归还当年强占的三十户佃农家产,并准许他们子孙入学读书。这是我最后的要求。”
老侯爷连连点头,挣扎着要爬起来叩首,却被她轻轻按住。
“不必。”她说,“真正的赎罪,不在跪拜,而在行动。”
走出侯府时,夕阳正落在屋脊之上,金光洒满长街。
谢无尘等在门口马车旁,递给她一杯温茶。
“感觉如何?”他问。
她饮了一口,轻笑:“就像看完一本旧书。情节惊心动魄,结局唏嘘感慨,可合上之后,心里只剩下平静。”
他握住她的手:“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她望向远方群山,眸中映着晚霞:“听说西南瘴林一带,最近常有村民失踪。有人说看见月下有红裙女子跳舞,谁看了就会癫狂……我们去看看吧。”
他点头:“好。”
马车缓缓驶离城门,留下身后万家灯火。
多年以后,史官修《大雍列传》,在“奇女子篇”中记下一笔:
>柳氏如意,本寒门女,遭诬陷没入侯府为奴三载,备受凌辱而不堕其志。后得异术,以情火疗世,破星主之劫,救万民于梦魇。天下建祠百余,尊称“莲心圣女”。然其终身布衣简行,不居庙堂,唯与一人携手江湖,行医济世,足迹遍及南北。
>或问其志,答曰:“愿世间再无须原谅之人,因无人再忍伤害。”
世人不知,那辆朴素马车中,总有一盏青瓷莲灯静静燃烧。
灯焰跳动,映着两张相依的脸庞。
有时风雨交加,道路泥泞难行;
有时强敌环伺,暗箭潜伏于林。
但他们始终并肩而坐,一如当年石桥之上。
某夜宿于荒村破庙,暴雨倾盆。
柳如意咳了几声,谢无尘立刻解开外袍裹住她。
她靠着他,忽然问道:“你说,如果当初我没遇见你,会变成什么样?”
他沉默良久,低声道:“或许你会更早觉醒情火,或许你会独自对抗星主,或许……你会成为另一个‘怨种’。”
她苦笑:“听起来挺可怕的。”
“但你遇见了我。”他吻了吻她的发,“所以我可以追着你跑,也可以拉着你回头,更可以在你快要熄灭时,为你点燃新的光。”
雷声滚滚,电光划破夜空。
就在那一瞬,庙外传来微弱哭声。
他们推门而出,雨幕中,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蜷缩在台阶角落,浑身湿透,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破旧布偶。
“姐姐……”女孩抬起脸,怯生生地说,“我梦见妈妈叫我不要回家,说家里有黑影……我害怕……”
柳如意蹲下身,将她搂入怀中,轻抚她的背:“不怕了,现在有我们在。”
谢无尘脱下斗篷盖在孩子身上,低声对柳如意说:“看来,我们的路还得走很久。”
她点头,眼中泛起温柔笑意:“没关系。只要还有人在黑夜中呼唤光,我们就不会停下。”
莲灯在风雨中摇曳,却不曾熄灭。
那一夜,小女孩睡在他们中间,做了一个温暖的梦??
梦里没有鬼怪,没有哭泣,只有一位白衣姐姐牵着她的手,走过开满桃花的山谷,走向太阳升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