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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陈江雪的话，包健斌犹豫了好一会。
他这种人精当然明白，这事一旦干了，就等于从中立派投诚陈江雪。
想到这，他不禁有点忐忑：“陈董……这个恐怕涉及不少……”
“所以呢？”陈江雪盯着包健斌，面无表情。
包健斌深吸一口气，咬了咬腮帮子，说：“好！陈董放心，这事包我身上！呃……要是有麻烦的话……”
陈江雪一脸不耐烦，挥挥手：“怕麻烦就别干！我对人一向就这态度，肯替我干的，我投桃报李，不肯替我干的，我也不在乎！”
包健斌明显听懂了陈江雪的保证！
立马干脆地答应：“谢谢陈董照顾！”
陈江雪点点头，一声不吭看着姚军。
姚军也机灵，二话不说主动站队投诚：“陈董你还有什么指示，我百分百替你办好！”
“呵呵呵，不错，你吧，暂时留在这，查清那个任厂长到底在搞什么！”陈江雪满意地点点头。
“明白！”
“就这样吧，时间不早了，明天再说。”陈江雪挥了挥手，走到李威面前，摸摸他的头，“你呢？今晚跟我回市里住吗？”
李威翻了翻眼皮，说：“算了吧，我还是住厂里吧，你们没查清楚之前，别乱来！我暂时还不知道老任到底跟唐孝正、李久勋有没有关系……”
“好，那明天查过账，我再通知你！”陈江雪也干脆，等包健斌和姚军走了后，偷偷吻了下李威，挎着包上了车往市里去。
李威回到宿舍，打算继续找蒋老头套话。
不过遗憾地是，蒋老头脾气很差，莫名其妙大骂了李威一顿，而且说话完全听不懂。
李威只好灰溜溜滚回房间睡觉。
接下来两天，他都没接到陈江雪通知。
但是跟着工人们下了车间，他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老任绝对有问题！
5条流水线基本没停过，工人们更加忙碌，好像在拼命赶工。
根据李威的估算，流水线的工人一天差不多工作13个小时。
终于到了，第三天中午，李威终于接到陈江雪的电话。
赶到银行驻点办公室时，一进门就听到陈江雪发火：
“半年！在你眼皮底下，人家偷偷多生产3000万产值！你一点没发现！你是蠢还是瞎？！你知道少多少钱吗？！”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姚军一声不敢吭，讷讷地直点头。
看到李威进来，陈江雪脸色才稍微好转些。
“怎么回事？”
陈江雪叹了口气，递过一沓子资料：“这两天整理出来的，你看看先。”
李威也不多说，接过资料仔细看了起来。
这份资料是历史统计数据，包括线缆厂近四年的产值、产量、出货量、工人工资、生产效率，甚至包括税务、创汇等资料。
因为仅仅看短期的，根本看不出任厂长在玩什么花样。
可是通过历史数据对比，很容易就发现老任上报给银行的是假账！
按照之前的协商，总共4000万的国内订单早就完成，但老任还偷偷接了单子。
差不多从去年11月份到现在，老任接了产值3000万的订单，估计有600多万的利润不翼而飞……
李威冷笑一声：老任这个王八蛋看着道貌岸然，实际上趁机贪污私吞。
比唐孝正还恶心！
这笔巨款，几乎都是从工人身上压榨出来的。
从手上这份最真实的资料来看：
四大洋线缆厂实际年平均产值差不多7000万。
净利润很高，差不多有2200万，这还是有一段时间在唐孝正手里，生产几乎停滞的情况下。
受影响最大的是07年次贷危机，从税务和创汇记录看，几乎腰斩。
在这四年的时间里，四大洋线缆厂累积创造了1000多万美刀的外汇！
而工人们的工资水平其实很低。
四大洋线缆厂的工资计算方式是：魔都最低工资960+每小时加班工资10x加班小时+全勤200+岗位补贴300-600左右。
普通的工人基本一般加班在100个小时以上。
像陶师傅、华师傅这种，平均每天差不多工作12.3小时，流水线的高达13.4小时，全年除了过年休息大半个月，其它小节日只休息一天，请教半天就没全勤奖。
假设按一个月加班100个小时算，全勤不缺的情况下。
一个流水线工人的月工资：960+10x100+200+500=2660！
算出这个数字后，李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脑子！
但在这个时代的魔都，确实大量存在这种工厂。
而在魔都之外，还存在大量工资比这还要低得不少的工厂。
也就是说，平常人眼里的湾湾血汗工厂其实算是比较良心的。
四大洋线缆厂这种主营出口的工厂，是早期创造外汇的主要来源之一。
由于一系列复杂的原因，国服实行外汇管控制度，以保证财政机构有足够的外汇花。
这种外汇交换方法大致是这样：
工厂生产廉价的商品，出口到海外，赚了美刀，比如四大洋线缆厂四年赚到1000万美刀。
这些美刀不能在国服花，得上交给财政机构。
财政机构拿到这1000万美刀后，会印出对应价值法币，比方说6830万法币。
然后，再把这个法币给工厂企业主在国服花，收上去的外汇则由财政机构自己花。
这种模式下：
海外市场，比如美服、欧服，享受到了海量的廉价商品和服务。
国服财政机构赚到了大量的外汇和税收。
金融机构、中介机构赚取大量的利息和中介费。
出口商品的工厂主们纷纷发家致富。
而这些都建立在拿着极低工资、终年加班工作的国服工人们的辛勤劳动之上。
在改开后长达三十年的时间里，通过这种出口贸易，国服得以拥有海量的外汇储备。
也正凭借着这些海量的外汇储备，和印出来的钱。
国服得以拥有开启现代化进程的第一桶金，经济得以飞速发展。
社会总财富增长堪比火箭。
而在这个过程中，印出的天量货币，也造成了改开后的通货极速膨胀。
像80、90年代的万元户，到了00年后，万元已经不算什么。
客观上的说，这应该算不上通货膨胀，而是社会总货币供应量的良性增加。
然而，这种货币供应量的增加存在一个严重问题。
其实它对应的廉价商品、服务并不在国服，并且这种模式下，利润大多被企业主以及其它机构拿走，流向高利润的金融行业，工人们并没有富裕起来。
这就造成，本该成为内需消费主体的他们，最终没能享受到自己的劳动成果——时代福利。
也许有人说，工人们有时候会斤斤计较、偏袒熟人、拉帮结派、脸皮厚、偷奸耍滑。
李威觉得，作为一个个具体个人，像陶师傅、小鲍……他们并不招人喜欢。
但是！
作为一个阶级，他们完美、且超负荷完成了这个时代，强加给他们的责任。
一年到头，拿着极低的工资，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中，日复一日高强度工作。
没有娱乐，被骂没文化、素质低，被黑心企业主压榨，被高端精英看不起，还时不时被拖欠工资……
即使这样，他们也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当国民大GE命时代，需要他们带头冲锋，他们义无反顾。
当建设新社会，需要他们大生产、大建设，他们以极大的热情积极回应。
当公转私改革，需要他们下岗自谋生路，他们毫无怨言地照做了。
当加入世贸，需要他们辛勤劳动，换取海量外汇实现现代化，他们也勤勤恳恳、本本分分。
国服的工人阶级、农民阶级没有辜负过任何人。
以前他们承担了所有，以后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只能依靠他们……虽然这么说很无耻……
李威一边看资料，一边思考。
心里怒火滔天：
这他妈姓任的真不是东西，都这种时候了，还他妈搂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