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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还打算住狗屋吗？”
到达门前时，黎诩这样问道。
雪从背上跳下来，抖动黑白分明的兽耳。
她好像已经恢复了初步的行动能力，正局促不安地抓自己的尾巴玩。
“如果你不嫌打扰的话……”
她之前因为没彻底放下戒备而拒绝对方的邀请，现在建立起信任关系后，不太好意思旧事重提。
黎诩掀开地毯，翻出钥匙插入锁孔。
“钥匙就放在那里是不是不太安全？”雪问道。
“因为我记性不怎么好，容易忘记随身带上。”
他推开正门，少女探头探脑地跟着进来，仿佛第一次拜访家里的小猫小狗。
狭长的玄关通向正厅，一道旋转的楼梯沿着墙壁建造，连接起一楼与二楼的空间；
客厅的陈设没什么特别之处，雪白的墙壁，木制的地板，只有冰箱和电视表明这里仍是电气化后的世界。
但引人注目的是，西北方向的天花板居然开了一个形状不规则的洞口，显然并非某种新潮的装修风格。
“那是怎么造成的？”她指向破坏的痕迹。
“睡觉的时候被怪异袭击，我进行了正当防卫。”
真的假的？
总之先将“不要靠近睡着的黎诩，他会梦中杀狗”写在心中的记事本上。
“想喝点什么？高浓度巧克力冷饮？”他打开冰箱门。
雪凝视着对方，试图唤醒黎诩的良知。
“我觉得对妖怪来说，摄入点咖啡因也没问题。”
“虽然确实没事……”
她轻轻地唉了一声。
生活不易，小狗叹气。
“我可以先借用一下洗澡的地方吗？”
少女抓着卫衣的下摆问道。
原来白色的布料已经变得灰蒙蒙一片，她早就想解决下清洁的问题。
“浴室在东面，走廊尽头那房间就是。”
黎诩指出位置后，她啪塔啪塔地晃着狼毫一样的尾巴跑过去。
——这家伙有换洗的衣服么？
她身上这套并非幻术的产物，也不知道是不是逃难前从人类社会获得的。
去帮忙准备吧。
*
温热的水流注满浴缸，白色的蒸汽如云般漂浮在高处。
褪除掉衣物的怪异站在镜子面前，挥手擦拭蒙上一层雾的玻璃。
脱下的项圈被摆在一边。
祸斗不是吸血鬼，不会遵循镜面照不出倒影的法则。
体格纤细匀称，肌肤如象牙般白皙，已经濡湿的浅灰长发分出两绺垂下的发束，遮盖住胸口微微隆起的部位。
完美的少女身躯。
那真的是她自己变形、拟人后的躯体吗？
雪摸了摸头顶的耳朵，将尾巴缠到腰间，轻轻梳理毛发。
虽然能碰到、有触感，掉下来的毛也是实体，但这些器官和普通的物质有着根本上的差别。
举例来说，她不需要在衣服上留下专门为尾巴裁出的洞口，因为它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无视阻碍穿透物体。
它们就是她身为非人之物的明证。
她用膝盖支撑着爬上水池台，将侧脸轻轻贴上冰凉的表面，注视镜中的女孩。
“你到底是……”
浴室的门锁咔嗒转动。
黎诩抱着两套女式睡衣，看向脱光后也没进入洗浴间，反而正在和镜子里的自己亲密交流的妖怪少女。
“打扰了。”他唰地一下甩上门。
几乎紧随其后地，从内侧响起猛烈的敲击声。
“不是你想的那样！”
雪几乎带着哭腔呐喊。
“没事，我能理解。”
黎诩斟酌着词句，以免伤害到对方脆弱的自尊心，“自恋也不是特别大的问题。”
“所以说不是那样！我只是在思考这具躯体到底属于谁！”
“你对自己的占有欲还真是强烈……”
浴室内传来有如高压锅开一般的哀鸣，再继续逗她的话，没准他可以见到食人祸斗来不及使出的那个疑似自爆的招式。
“好了，我明白你考虑的是有关夺舍的问题，先回洗浴间吧，记得将拉门关上。”
黎诩安抚她。
雪抽噎着离开，很快传来拉门合拢的动静。
再进去时，只能隔着磨砂玻璃，看见对方蹲坐在浴缸里，耷拉耳朵的自闭剪影。
“内衣和其中一套睡衣是我妹的，另外一套是给朋友准备的，你自己对比大小挑着穿。”
他放下换洗衣服叮嘱道。
“诶……你有会经常上门拜访的女性朋友啊？”
浴缸里，逐渐冷静下来的雪微微一怔。
水面起伏不定，倒映出女孩的脸庞。
明黄色的妖异双瞳，宛如虚悬在夜空里的星辰。
她伸出手，将倒影轻轻搅散。
“嗯，算是从小认识的玩伴。不过她两年前就已经不在淞水，所以倒也没有来访的可能。”
黎诩猜想她是担心有人上门发现她的存在。
“至于我妹妹，过两天你就能见到她了。”
“咦？”
雪水花四溅地坐直，“你要把我……介绍给家人？”
“差不多吧。”他含糊其辞，“我先出去，你慢慢洗。不准让尾巴毛堵住浴缸。”
脚步声远去，然后门锁咔嗒闭合。
确认对方离开后，雪猛地潜入水下，只露出一双潜艇瞭望镜般的犬耳。
羞耻的情感像是浴室里无处不在的水汽一样，要将她闷死在其中。
不，死掉才好，就这样溺死在浴缸里去见爸爸妈妈算了。
可惜就算不是祸斗而是普通的人类女孩，死因是浴缸的案件恐怕也要几年才会发生一起。
她在水体中睁开眼，面前燃起一簇明亮的火苗。
它无视着周围的液体，源源不绝地散发热量。
——力量，恢复了一部分。
摇曳的火炎再次提醒她，自己终究不是人类。
是降祸的怪异。
但黎诩说要将她介绍给妹妹，难道对方也是和怪异事务有关的人吗？
还是说，即使和超自然的要素无关，也想让她和家人见面的意思……
少女冒出水面，咕嘟嘟地吐出一连串泡泡，然后用力摇头甩掉兽耳上的水分。
说不定其实是让她施展幻术，然后用“这是我们家新养的宠物！”来介绍她。
不抱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她已经是无家可归的祸斗了。
雪跨出浴缸，按下排水塞，站在旁边等待水位下降。
……？
“啊，真的塞住了，尾巴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