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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水城高楼。
身为大骊国师的老人,今天一共收到了六封飞剑传信。
这些信,皆是来自北边大骊,关於一系列攻克朱荧王朝的事务。
但都被搁置了起来,崔瀺始终没有理会。
如果从北方的大骊蛮子,开始养精蓄锐算起,直到现在,近四十年来,这座朱荧王朝,是最难啃下的一块骨头。
大骊铁蹄,这些年的南下途中,所到之处,攻城陷地,其中负隅顽抗最久的,都没有超过三个月。
只有这个朱荧王朝,从去年初冬开始,一直守到了今年大雪,在大骊的接连讨伐之下,也只是丢了几座小城而已。
一洲上下,都在看这场大战。
大骊若是吞并了朱荧王朝,从此之後,恐怕南下之势,将会再无阻碍,要不了多久,浩然天下的史书上,将会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洲即一国。
到了那时,大骊王朝,不谈底蕴国力,只论疆土辖境,都不用说,肯定是世间王朝的第一。
而在吃下朱荧王朝这条道上,与之临近的书简湖,就成了两国的兵家必争之地。
没有去管那些飞剑密信,崔瀺反而拿起了一封山水邸报,是此前手底下一名粘杆郎心腹送来,里头记载的内容,关於书简湖。
书简湖汇聚了宝瓶洲一大半的山泽野修,若是拧为一股,还真就不比任何一座宗字头仙家来的差了。
根据近几年的谍报汇总,书简湖一带,人口近三百万,其中拥有修为的,也有三四十万。
不谈大多数蝼蚁,只说金丹元婴两境的地仙,就有数十位之多。
试问宝瓶洲的山上,有哪座宗字头仙家,有这种底蕴?
其实按理来说,书简湖这麽多修士,这麽多年来,怎麽都应该出现了几位上五境,可除了消失已久的那位宫柳岛主人之外,从未有过新的玉璞修士。
因为书简湖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帮亲不帮理,帮强不帮弱。
前半句代表的,是书简湖的风气,後半句,其实也一样。
很好理解,防止一家独大。
你可以跻身金丹,跻身元婴,但不能是上五境,谁要是有证道玉璞的苗头,一经发现,往往就会招来灭门之祸。
这也是为什麽,凭藉顾璨,凭藉那条元婴蛟龙,截江真君刘志茂,明明已经接连吞并了十一座大岛,仍旧做不到吃下整座书简湖。
没那麽简单。
不成上五境,想要成为书简湖共主,就是天方夜谭,一桩妄想罢了。
根据邸报记载,现在的书简湖,大致分成了三个派系。
其一,青峡岛,外加刘志茂麾下的十一个附属势力。
其二,天姥,青冢,粒粟,三座大岛仙家,结为联盟,势头不小,甚至只看纸面实力,都不会比刘志茂差多少。
最後一方,则是那些迟迟拿不定主意,或是想要坐山观虎斗的偏远岛屿,这些仙家,数量最多,但是人心分散,皆是墙头草。
在老人看那山水邸报之际,崔东山忽然站起身,双手负后,沿着那条书案,缓缓而行。
白衣少年问道:“就这麽相信他?连大骊的军机密信都不看了?”
崔瀺随口道:“朱荧王朝那边,早有落子,已经不用太费心,拿下它,迟早的事。”
“现在应该看重的,是书简湖。”
崔东山瞥了眼再次一分为二的山水画卷,左边是陈平安,㱏边是宁远。
齐静春留下的这件类似镜花水月的宝物,品秩极高,只需往里丢㣉几颗谷雨钱,就能於数千里之外,看个清清楚楚。
还无需观看之人费心,画中之人,每走一步,画面就会自行跟着,如光阴在无形之中,流淌在世人脚下,可谓是玄之又玄。
崔东山略微皱眉,沉吟道:“此前在我认真复盘下,大致看出了宁远的一点心性。”
崔瀺视线始终停留在山水邸报上,笑道:“说说看。”
崔东山停下脚步,俯身凝视那个还未离开花屏岛的青衫男人,良久,方才轻声开口,“我还是觉得,宁远似余斗。”
崔瀺愣了一下,将山水邸报放在桌面,面带微笑,示意他继续说。
白衣少年缓缓道:“不说全部,起码是有一大半,宁远与陈平安最大的不同,就是在处理一件事上,狠得下心。”
“陈平安听过文圣的顺序学说,也信奉这个道理,所以在来到书简湖,见了顾璨后,哪怕他心知肚明,似顾璨这种人,确实是该死……”
“但他想的第一步,还是去追本溯源,想要了解,当年的小鼻涕虫,为什麽会变成今天的这个样子。”
“何谓顺序学说?总结起来,无非就是那几句话,分先後,审大小,定善恶,最後则是知行合一。”
崔东山改为双手拢袖,呵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是这个宁远,却是截然相反。”
“一般来说,他对於善恶,如何去区分这个问题上,更关注一个当下,顾璨现在是恶人,那就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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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多年以前,书简湖的这个小魔头,是不是一个品行良好的孩子,做错了事,那就要遭受惩罚。”
见他没继续说,崔瀺笑问道:“那麽崔东山,你觉得,宁远与陈平安,他们两个的各自道理,谁更对?”
崔东山认真的想了想,最後答道:“当然是陈平安,我们文圣一脉的顺序学说,即使是至圣先师,也曾点头称赞过。”
崔瀺摇头失笑。
白衣少年叹息一声。
崔东山点头道:“论道理学问的高低,肯定是陈平安更高,更关注一个人心的起伏,追本溯源,一一梳理过後,再去谈一个善恶,最後定罪。”
“可这里是书简湖啊。”
“即使是不远处的观湖书院,三千年岁月以来,都无法将此地的人心教化。”
“观湖书院,观湖观湖……观的什麽湖?不就是书简湖。”
崔东山喃喃道:“不是我们的道理不够好,而是在有些地方,学问再高,也是行不通的。”
直到现在,崔瀺看向崔东山的眼神,方才有了不少赞许,点头笑道:“终於不是一开口,就是‘我家先生’了。”
崔东山冷冷一笑。
崔瀺不以为意,笑道:“我们儒家,规矩太多,特别是对於读书人,更多,导致做什麽事,都是束手束脚。”
“这就是为什麽,哪怕毗邻书院,这麽久以来,书简湖还是那个书简湖,纹丝不动,甚至人心下降的速度,还越来越快。”
老人屈起两指,敲了敲桌面,极为认真道:“书简湖的整合,破局,直到最後的收尾,教化,浩然天下的读书人,是做不到的。”
很快他又反驳自己的观点,补充道:“其实能做到,只要治理书简湖的那位儒家圣贤,愿意花费无穷岁月,不辞辛苦的去修补,
以自身减,换此地增,年复一年,总是有希望的,而一点微弱希望,只要不半途而废,等到某一天的到来,定然会大放光明。”
崔瀺摇摇头,“但是这样的读书人,哪怕是中土文庙,也不多,少的可怜。”
崔东山看向老人,“所以这就是为什麽,你要让宁远㣉局的原因了?”
崔瀺并不隐瞒,微微颔首。
老人看向那幅画卷,看着那个在花屏岛大开杀戒的年轻人,满是欣慰。
好似在看一块上好璞玉。
崔东山瞧出了苗头,撇撇嘴,嗤笑道:“别想了,人家有师父,还是人间剑术最高者,吹口气,都能让你这个老王八蛋,死上无数次。”
崔瀺摇头笑道:“并无此心,不过等书简湖结束,宁远来我大骊京师之後,他要是想学,我可以对他倾囊相授。”
崔瀺这麽多年以来,一直都在专心一件事,那就是事功学问,而在他眼中,宁远此人,无疑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老人忽然说道:“宁远不会是余斗,现在不是,以後也不会是。”
“他的行事做法,确实跟余斗很像,但并不拘泥於一个死板规矩和道理,懂得变通,这才是真正的难能可贵。”
崔东山眼神幽幽,没有接话。
崔瀺自顾自说道:“书简湖的整合,破局,皆在宁远一人身上,最後的收尾和教化,暂时还不清楚,但他应该已经开始着手准备。”
“我早就说过,这个年轻人,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来的聪明。”
“别看他走哪杀哪,背剑荡魔,可是心思极为细腻,城府也不浅,反正比书简湖的湖水,来的要深的多。”
崔东山微眯起眼,终於察觉出了一个……细思极恐的东西。
所以他问道:“老王八蛋,你是想让这个宁远,来代替你,印证你的事功学问?”
崔瀺笑而不语。
崔东山又道:“这几年,你这个大骊国师,大动兵戈,致使宝瓶洲生灵涂炭,文庙那边,早就有不少言语,在针对你,甚至对你破口大骂,口诛笔伐。”
“没有几人认同你的道理,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刚好出现一个,能为你印证这门学说的宁远……”
“只要宁远做的足够好,在文庙眼皮子底下,以事功学说,整合了书简湖,那麽就能让某些读书人,乖乖闭嘴。”
崔东山眯起眼,“好一盘大棋。”
崔瀺微笑道:“小了,更大的,还在後面。”
陈平安,顺序学说。
宁远,事功一道。
搁在其他地方,基本都会是前者赢。
可这里是书简湖,是无法之地。
顺序学说,再高再大,也难以深㣉人心,甚至连些许实践都做不到,因为没人愿意听。
就像一位富贵人家出身的子弟,跑去问街边乞丐,你为什麽不吃肉一样。
而事功一道,不被这些左右,不愿意听,没关系,那就乖乖站好,先被我的剑气,洗一遍脑子。
完事之後。
还不听,那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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