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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伊始,太极宫中有正旦会,文武百官都会参加。往昔在长安的未央宫前殿广场上,可容万人。这万人扣去戍卫的禁军,侍奉的奴仆,便还剩得六七千。剩得的六七千臣子参赴这一年一次的盛会,乃荣耀无极,深受圣眷的表现。
如今到了洛阳,自不能同百年皇城相比较,德阳殿前的广场能纳约三千人,不及长安半数。所谓“稀贵”,理当更显皇恩浩荡。
然从迁来的第一年,正旦会上座便仅六成尔。数年过去,只剩得不足四成。另外的一大半都去了司空府。
司空府座落在永和里,同太极宫只隔了一道苍龙阙门,一堵朱红高墙。门和墙隔出君臣界限,却没能隔出人心所向。
这日自寅时起,便有朝臣入永和里,过苍龙阙道,却未进苍龙门,反登司空府。马车遥遥停下,只听到隐约的几下马蹄声和车轮声,慢慢地随风雪越紧,则脚步越重,都聚在了司空府门前。
门口左右两侧的铜狮台上,长夜点着羊角灯,加盖琉璃罩。风吹不灭,雪扑不灭,若灭有人点亮如白昼,是黑夜明灯。
这日更是添至炭盆炉火,以供属臣取暖。
而随着人越来越多,府门开启,府中前衙的灯逐一亮起。至寅时四刻,后院的灯火也点燃了。
整个司空府灯火通明。
隋棠能够感到光感,何论前半个时辰前,她已经被太多的声响模糊吵醒,这会随着蔺起身,她也彻底醒了。
只是初醒时分,脑子还不甚清楚。
她问,“什么时辰了?”
蔺稷回道,“刚过寅时四刻。”
隋棠秀眉蹙起,贪恋被衾的温暖,“怎这样早?”
平素前衙理政,他都是卯时起身,卯时四刻入政事堂。这比平时早了足足一个时辰。
蔺稷已经穿戴齐整,坐下来在灯下看她。
被褥塌陷一些,隋棠勉强伸出一只手,上下摸去,“要系衽,还是扣腰封?”
妇人打了个哈欠,冬日正好眠。
“都不用。”蔺稷捉住她的手,目光落在她手腕间那副十八子珊瑚手钏上,想起昨日那一场烟花,绚烂至极。
他在最后的烟火光影里,将人抱入了内寝。
一路走去,她起初微怔,抬手触在他胸膛,眉间带惑,似受惊的小鹿。但也只是一瞬,便放松了身子,欲推的手攀上他臂膀,嘴角浮上浅淡的笑。
蔺稷刻意忘记她最初的本能反应,只记得她当下温顺模样。
她将她钗环除近,裙袍褪剩小衣,白绫也解开。于是他落尽她眼里,她看不见,但他可以帮她看见。
他看见一个没有挣扎,没有抗拒的女郎。
她的面容有短暂的同在蒙乔面前提起蔺黍一样的绯红烟霞,但红而即退,烟过无痕,她的眉眼温柔和婉,呼吸平稳顺畅,心跳也节奏有序。
他看见的是“可以”,“愿意”,“没关系”,是一个女人不讨厌一个男人的态度,是一个少女对一个青年郎君才生出了一点好感,后又些许的心动。
这些,若是盲婚?嫁、搭伙过日子,自然已经足够。
但,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没有看见,和他一样的被从胸膛窜起的火焰烧红的面庞,没有急促的呼吸,没有剧烈的心跳,没有“我爱你”等同于“我要你”一样的热烈情怀。
他双手撑在榻上,将身下妇人长久凝视,凝视到她主动伸出了手,摸索着要解开他最后的衣裳。
他便顺势握住她那只腕间铃铛作响的手,“这也解了吧,省的咯人。
而她果然如他料想,拂开他的手,寻着理由道,“母后所赠,为求平安,不可轻取。”
至此,他道了声好,只将一个吻落在她手背。
他甚至还给了她解释,“近来诸事甚多,我有些力不从心。”
是退也是进。
小姑娘忽就打起了精神,“三郎哪里不适?给你按按。”
他看她一张真诚无比的面目,笑着躺下身,揉了揉眉心道,“头疼。
小姑娘侧身伸出手,抬了抬,似觉动作不顺,一股脑爬起来,盘腿坐在他身边,两手身来按他太阳穴。
指腹带着些许温热,巧劲从她指尖出,纵是他本也不头疼依旧还是被按揉地很舒坦。
她微微覆着身,脑袋低垂,一头青丝铺在背脊,几缕落在胸前,不偏不倚落滑过他微敞的衣襟内里,扫在他肌肤。
榻畔的烛火轻轻晃悠,她小小的影子也随之晃动,半遮半移他眼眸。他捏住那捋青丝不许它胡闹,一瞬不瞬细观她眉宇。
洗尽铅华后的容颜,素净如莲。只是她的双眼聚不了光,眼神是涣散的,但那眼型轮廓,似刻刀雕琢,一件无瑕的作品。
若再有宝珠明眸,定如泉清,似海深。
清泉濯石白,白石粼粼尔。
他在那一刻忽就想起她小字的来历,不就因她眼明如水才起的吗?
“阿粼!”他抬手却不敢抚她眼眸,顿在虚空许久,终是将她揽入怀臂中,“我会治好你的眼睛。”
隋棠有些僵硬地趴在他肩头,将腿伸直,“开春后,要是还没有寻到合适的药,就让大夫们针灸,我不想总在黑暗中。”
针灸不成,则有永盲的风险。
“会有药的,我们耐心等等。”他的面庞踏过她鬓发,生出几分耳鬓厮磨的味道。
她轻轻点了点头。
子时的爆竹声在这会响起,将她吓了一个激灵,本能地往男人怀中缩去。他抱紧她,直待将近一刻钟,接连不断的声响逐渐平息下来,他却也不曾松开,只有话语在她耳畔响起,“冬日严寒,黑夜冷寂,我比被衾温暖。”
她没有开口回应,但由着他撤走了一床锦被,二人同衾。
从同榻到同衾,蔺稷无惧岁月漫长,他可以慢慢等。
然适合做梦的长夜过去,他和她都需要清醒地对待天光下的白日。
他的目光还在那副手钏流连,终将她的手塞回被子,诚然道,“今日正旦,自有正旦会,朝臣来司空府拜年,府中有宴会,我自是要去的。”
正旦会,从来都是朝臣对天子的年贺。隋棠找在被中的手摸着珊瑚手钏,垂下眼睑点了点头,“那我再睡会。”
蔺稷颔首,“今日府中多宴会,你若嫌吵闹,可进宫看看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