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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无法相信！”
桃乐坐在梳妆台前描眉。两天前她刚把长发烫成小波浪卷，身形愈发显得纤瘦窈窕，缺点是每天都要额外地付出时间来打理。
这是个懂得随时散发魅力的女子，也懂得怎样尽情地享受生活。成易记得，自己不止一次说她长得很像迪士尼在亚史前拍的动画长片《brave》中的女主角——梅丽达公主，但比梅丽达公主性感多了。
“外面有情人？”
“没有。”
“当真？”
“确实。”
“我不明白！”她起身，换上一件黑色皮夹克。“你可知道这个节点提出离婚的后果？”
“虽然没试过，但大致明白。”
“净身出户！这屋子里将没有一件东西属于你！”
她皱起眉，很生气。精致的嘴唇上，擦了能像星星一般闪耀的口红。尽管扑了粉，化的妆也算不得淡，可终归非常好看。
成易点燃一根“芙蓉”烟，出神地看她的嘴唇。
室内相当暗，早晨七点一刻，隐藏在双人床后白墙内的音响开始自动播放巴赫的协奏曲。过去日子里的这个时间点，成易或许会与她就着音乐节奏再度缠绵，哪怕她已经化好妆也无所谓，大不了重新上妆——成易知道，她喜欢以这样方式度过的早晨。
可今天不成，成易想。
“嘿！和你说话呢！”桃乐盯着他。
成易深深吸了一口烟，用右手捋了捋头发。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愿闻其详。”
“我有点厌倦，并且不想这样下去。”
“厌倦什么？厌倦我？”
桃乐从梳妆台上拾起一盒黑色圣罗兰，抽出一根点上。她双颊泛了红，看起来愤怒极了。
“当然不是。你还是绝对的完美——身材高挑、容貌艳丽、皮肤滑嫩、品味独特……不管是生活还是那方面，我都很满意……我厌倦的，只是自己的状态，讲不清问题具体出在哪里，但知道必须要从眼下改变起。”
“你有什么不满意？”桃乐说，“十级层的商业影幻导演，住最好的公寓，开最好的车，连路线也是最高级别的。我们的婚姻明年就满了七年，以你我的婚历，至少会获得七十万元，而且届时你还能自由选择新的女人……”
“对，问题就在这里。是谁规定了婚姻的七年契约制？不觉得有问题么？”
“七年契约能最大程度地激发每个人的幸福感，期满时对另一半厌倦即可协商解约，换个伴侣便于保持最饱满的热情，足够的热情才让社会发展得足够快——这有什么问题？回过头来说，你我同意的话，期满还可以续婚，原婚续约将得到三倍奖励，不好么？”
“可依旧掩盖不了疏漏，不是么？我指的是——假如我想要孩子，而你却并不想？”
桃乐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灰，说：“要孩子是件大事，比婚姻重要得多，法律赋予我自由选择在哪段婚历中生孩子的权利，这你清楚。”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成易清晰地听到桃乐狠狠吸烟的“孜孜”声。
过了半晌，成易说：“我们仅仅是同居，并没有走进对方的生命，不是么？”
“这是婚姻，并不是生命的全部，拜托！婚后第三年你就失去了对我的耐心，所有男人都一样！恋爱的蜜月短暂得可怜，之后女人们只能用忍耐和成倍的努力维持关系，都是因为生理上需要生孩子的缘故，七年契约制和择历生育权彻底把女人解救出来，你看不出来吗？”
成易沉默了几秒钟，把香烟掐死在烟灰缸内。
“我只是疑惑，理解中的婚姻也许应该深刻得多。我想，如果可能的话，很想见一见这些规则的制定者们，似乎有很多问题要问个明白。”
“知道吗？我真正为之愤怒的，并不是你的决定，而是你的这种愚蠢透顶的想法！有问题的并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你！我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这点，你想做什么，我并没兴趣，也不想过问，只是恕不奉陪！”
桃乐也灭了香烟，她收拾好皮包，走出卧室。成易听到她换上靴子，打开门的声音。
“最后好心问一遍，下定决心这么干了？”
“怕是吧。”
“啪”，成易听见一记硬脆脆的关门声，猝不及防，耳朵竟然有些嗡鸣。
成易走到阳台，拉开许久未开的窗帘，窗外的天空灰蒙蒙。
灰蒙蒙的天空，正是受了灰蒙蒙的太阳，和灰蒙蒙的云层之影响，导致外面的世界总是一派无精打采。于是成易更喜欢黑夜，因为月亮永远是皎白无暇的。
从窗子往外看，一眼望不见地面。一幢幢大楼，犹如一根根巨大的锥子那样插入云端，个个自立门户，均匀列队，互不干涉，却又谁也离不开谁似的，保持看不见的既定距离。每幢大楼顶端均设置了一台影幻仪，那种机器能把五光十色的激光投射到云层上。云层无所不在，于是每幢楼都能在四周形成巨大的环状立体图像。
眼下，不远处的两幢正播放着成易的影幻广告作品。标号为809的那幢播放着《亚·马》，讲的是宝马牌协议雷车的故事；标号为130的那幢播放《亚·蜂》，讲的是一处最新建设的地产广告。
一幢楼就相当于亚史前的一个电视台。成易想。
成易尤其对亚史前的历史感兴趣。对他来说，那是一个被尘封的光辉岁月，那时候的科技尚且还停留在数字时代，那时候的人类还无法编程自己的生命，那时候的文化艺术出了奇地发达，那时候的人工智能处于刚刚起步的阶段，那时候的文明还远远不曾开化……成易走遍了泛华都七大城市的图书馆，搜寻整理了所有关于亚史前的记载，还出版过四本著作，关于亚史前时代和如今泛华都的对比，内容涉及地理气候、科学技术、文化艺术、社会人文，每一本都被奉为业内的经典读物。
有人说，亚史前的人类和史前时期没什么两样，成易不那么认为。他不止一次觉得，亚史前一定有过绚烂的文明。
“如果有什么办法，能穿越进那个时代，就太好了。”成易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