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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弗吉利亚精锐部队的营帐却依旧灯火通明。
经历了那噩梦般的一战之后，精锐部队重新在北方的术士峡谷附近扎营。
这里很空旷，距离维奥莱特帝国的城市还有很远一段距离要走。
欧内斯特和峯胤刚刚回到后方，在自己的营帐里换下了低级军服，然后一路相伴去最南边的营帐。
二人一路上没有言语。
精锐部队吃了有史以来最耻辱的败仗。
风灵师向来最自恃清高且傲慢，他们自认为是最重要的元素，有北风之神弗吉利亚庇护，有最伟大圣明的君主，全大陆最繁华的王都，甚至连最强的灵术师都诞生在他们的国土之上......
在他们心里，风元素统治大陆是迟早的事。
可偏偏输给了格里帝国那帮唯利是图的雇佣兵们。
火帝国的军队在圣朗德尔城外鏖战几日，始终无法攻破这道最后的大门。
精锐部队抓住机会，从后方突袭而上......但他们甚至还没切入到主力战场，就被一支不足十人的火元素吊车尾队伍打得落花流水。
他们从入境到现在快一周时间，但已经退守到最外围了。
军队中幸存的士兵没人敢开口提这件事，他们忙乱地准备着，擦拭满是鲜血的皮甲和武器。
这些无用之举都是为了骗过自己的伪装。耻辱的伪装。
“进去吗？”欧内斯特问。
“再等会儿，我还没做好准备。”峯胤犹豫了几秒，许久才开口道：“千万不要给国王陛下寄信，这不是我们军队的真正实力。”
欧内斯特无奈地摇摇头：“当然，我有分寸。在我们打一场漂亮仗之前，对族人保密最好。”
“即便输了，咱们也得捞点什么回去。”峯胤压低了声音，“陛下要钱，就给钱。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先去看看那个叫白涟舟的小兄弟吧。”
峯胤的话刚刚脱口，便不出预料地看到了欧内斯特紧握的手。
他可不想说什么“还有人为帝国活着”这样违心的话。
终于，欧内斯特掀开营帐的布门帘。
这悄无声息的一个动作，马上激起了帐内一阵不高不低的骚动。
“参见灵族族长，幻术族族长。”
无数道目光射过来，像是有人用小刀的刀背不断划着皮肤，不疼，但是让峯胤浑身不舒服。
众人团团包围的是正中央的一张单人床，上面躺着一个昏迷的少年，衣服是崭新的，但身上处处都是绷带和纱布，床边还丢着满是血污和尘土的铠甲。
“都打起精神来，愁眉苦脸的像什么样子！”峯胤看得出大家的沮丧和不安，率先开了口，“风灵师顽强、不屈，是受神明庇佑的民族！”
但众人无声地抗拒，没人敢笑，也没人敢哭。
“巫医，他怎么样了？”欧内斯特问道。
最靠近窗边的巫医垂首道：“已经是第三天了，还是老样子。”
“你只需告诉我他能不能活。”
“这灵力回路就好比血管，像他这样浑身回路寸断的情况，就算是侥幸活下来，也是废人一个......”
“说清楚点，你就说最好的情况。”欧内斯特听得不耐烦。
“是是是，如果再拖下去，最好的情况......就是他能醒过来。”
欧内斯特的嘴角抽动了两下，手掌更加用力的攥紧。
战友的尸体，部队中的伤员，强大到不可匹敌的火灵师......这一切，都让不可一世的他心灰意冷。
那位用长弓的火灵师，不是雇佣兵头领凯伦·西塞尔......
他究竟是谁呢？
究竟是谁，居然可以如此轻松的打败自己。
“族长......”为首的一名士兵沉声提醒道。
“部队里不能没有占星师。”
他深呼吸几次，带起兜帽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众人听到了他语气中的漠然，在短暂的寂静之后，跪伏下了无数道身影。
欧内斯特犹豫了一下，语气平淡地说道：“你们都不是自愿来打仗的，白涟舟也是。但既然来了，就有义务扛到底，差人去找，能做最简单的占卜就行，我们弗吉利亚人绝不退缩。”
“不行。”峯胤打断道。
欧内斯特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有商量的余地吗？”
“我们已经赌不起了，欧内斯特。”峯胤有些苦涩而自嘲地笑了笑，“我们失去了那么多优秀的灵术师，白涟舟他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未知数，现在还要......”
“峯胤，你的杀伐果断呢？”
“是，死了就死了，当我没说。”
人群听到峯胤这番话，又是一阵骚动。
“耗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
哎，这次可真是把我们弗吉利亚帝国的脸都丢光了。”
“按我说咱们扔下他回去算了，治不好了，白费这些精力做什么？”
“够了！”
欧内斯特揉揉皱紧的眉心，朗声打断他们的议论。
“白涟舟是死是活，还轮不到你们来操心。我现在只想知道，占星一族是否还有人能担起这份责任！”
短暂的沉默，随后又是一阵议论声。
峯胤脸上苦闷的表情更是多了几分，看来欧内斯特心意已决，不是他几句话就能够改变的。
“我之前听说白涟舟还有个妹妹，她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
“对啊，等到十七八岁，不知道比她哥哥强多少倍呢......”
“他们白家可真是厉害，天赋异禀的后代层出不穷，真是没法比......”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曙光，都苦中作乐的笑起来。
没人想白涟舟的身后事，没人想他家的抚恤金。
峯胤莫名的叹了口气，竟将众人的议论打断了，所有人屏息静气的看向他们二人的方向。
“就这么办，散了吧。”
欧内斯特不想再去理会那群乌合之众，只简单扔下一句话便自顾自地走出营帐。
他愤怒、无奈，又是不甘......这种几乎是要汹涌而出的情绪，让峯胤一时间想不出能劝他的话来，只好一直跟在他身后向前走。
弗吉利亚帝国的灵术师以速度、奇袭闻名全大陆，但他们太缺乏规模性战争的经验了，甚至连打法、规矩都有些混乱。
这是导致精锐部队作战失败的根本原因。
欧内斯特心里清楚，但他不愿意承认。
直到飞奔出营帐外数百米的距离，二人才停下。
见对方迟迟不说话，峯胤有些僵硬地开了口：
“你打算给多少钱？”
“你别躲着。”
“队伍之中就白涟舟一个穷小子，他家的牺牲难道不算是牺牲吗？”
这话一出口，峯胤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分明感受到对方身体里如同汪洋大海的灵力，正在燃烧的怒火中蓄意待发。
“我的意思是，牺牲已经十分惨重了，再继续下去，我们根本无法止损。”
“我没有生气。”
旋即，欧内斯特就将那股怒火隐藏了起来。
峯胤叹了口气，说道：“欧内斯特，战争结束之后，雇佣兵团将在全大陆遐迩闻名，没人会记得圣朗德尔城外出现过风灵师军队，你明白吗？”
他想用自己的方式舒缓对方的情绪，但是效果似乎有些苍白。
“若是军队士气继续低迷，消息早晚回传回国内。眼下你我二人该关心的是整个弗吉利亚，再这么下去，只怕所有的好处，圣朗德尔城墙上那些镶金的石柱子，都得被火帝国的杂碎捞了去！”
欧内斯特瞄了一眼峯胤的表情，转而问道：“你听说那小子的占星发现了吗？”
峯胤一愣，觉得莫名其妙，摇头道：“我还没跟他熟到那个程度。”
“他的日记本在我这儿。”
“你找到了？”
“嗯，送到占星族去吧，让族长亲自占卜。”
峯胤点点头，叹了口气，“我觉得希望渺茫。”
“这话应该我说。”
欧内斯特轻咳一声，续道：“但如果能用白涟舟的死，换一个有用的情报，倒也是可接受的选择。”
“他是个占星师，说不定早就有线索了，救活试试吧。”
“你怎么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故意来讨钱花的？别随便相信穷人家的孩子。”欧内斯特反驳道，“适当给点甜头就行了，要钱不要命的，活过来也是残废。”
“万一白涟舟发现了镇世决呢？”峯胤语气谨慎地问道。
“什么？”
“最近有很多传闻说镇世决之主就在维奥莱特帝国。如果白涟舟占卜到了他的身份，我们再加以利用，未来的每场战役都会是战无不胜。”
欧内斯特冷冷地回道：“别想了。”
“我怎么可能不想？他们雇佣兵团的实力如何，你我已经亲身体验过了，你那天受的伤，即便是用灵力恢复，到现在也没法彻底痊愈吧？凭维奥莱特帝国那几个残兵败将撑了三年之久......”
“不是镇世决，还能是什么呢？”
“.....哎。”欧内斯特叹了口气，没有后续。
“小白是你弄进部队里来的吧？”峯胤追问，“当兵这种事，又不是儿戏。你就不怕，他真跟那个镇世决之主有什么联系？”
欧内斯特露出不屑的神情，“在这世界上，我最不怕的就是镇世决。”
峯胤笑着点点头，“那行，白涟舟那小子我替你留着，他可是个好孩子，你看不上，我还想要呢。”
“你敢跟我们灵族抢人？”
峯胤又笑：“怎么？真是，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欧内斯特冷哼一声，没有迟疑地跳进一团气流之中，飞向弗吉利亚的驻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