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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石碣村的阮小七,在落草为寇之前,一直打鱼为生,他的生活里有兄弟、有渔网、有水泊,但是没有尔虞我诈,所以尽管已过而立之年,他还是一副单纯直爽的心肠。
但单纯直爽,并非意味着他是个没脑子的莽夫。他虽没怎么走出过山东地界,肚子里也没有什么墨水,可世间的事儿,他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譬如,平日听戏文里咿咿呀呀地唱着“朱红权子,护以禁卫”,他便知晓,皇帝老儿出行之时,场面定是极
为隆重,旁人轻易近不得身。
方才,偶然听得那货郎的一番言语后,阮小七欣喜之余,心头也一紧,当下带着三个兄弟,朝着丰乐楼直直奔去??皇帝还在宣德门上,尚未动身前往丰乐楼,倘若真如那货郎所言,待皇帝亲临此地,那想要下手可就难如登天了。
他要赶在皇帝到达之前,手起刀落,将那仇人结果了,也好替晁大哥了却这一桩仇恨。
丰乐楼下,“曾经宣唤”的旗子随风招摇着,赤黑子前车马不停,行人进出自如,阮小七和一个兄弟迅速互换了衣物,命这二人在楼下接应,然后和何成二人一身戏子装扮,大摇大摆地混进楼内。
按照他的计划,找到郁竺后,由何成出面,借口济州傀儡戏班子特来送礼答谢承宣使,单独将她引开,然后自己瞅准时机,一刀解决了她。
许是晁大哥的英灵在冥冥之中庇佑着他,今日的阮小七,运气似乎格外的好。刚踏入一楼的散座处,不过稍稍抬眼,四处张望了一下,便瞧见了那仇人的身影??她一身紫色的官袍,走在东楼三楼处的檐廊上,光影映照下,衣袍透着几分雍
容、几分刺眼的色泽,不一会儿,她便款步走进了东边的一间阁子。
阮小七大喜过望,当下便与何成二人放轻了脚步,悄悄从一侧的胡梯摸了上去。
这胡梯平日里鲜有人问津,唯有传菜的小厮偶尔会匆匆经过。
二人拾级而上,不多时,便来到东楼三楼,这儿沿着廊道,整齐地列着一排阁子,雕梁画栋,十分雅致。阮小七猫着腰,身子紧紧地贴在那根雕花的木柱子,探出脑袋朝前方望去。
只见郁竺方才进去的那间阁子外不远处,零零散散地坐着七八个文人打扮的大汉,那身材气度一看便知是练家子,此刻他们正背对着阮小七所在的这处,悠闲地围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饮着酒。
阮小七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一步一步地朝着那阁子摸近。这过程中,那几个大汉似是察觉到了些许动静,有几人不经意地朝这两个打扮毫不起眼的戏子投来了些许目光,带着几分审视。阮小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好在那几人
的视线只是稍作停留,很快便又收回了,继续自顾自地饮酒闲聊。
阮小七暗自松了一口气,有惊无险地顺利抵达了竺所在的阁子前,他屏住呼吸,正打算让何成敲门,却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一个女声道:“多谢武公公,此次若不是您从中周旋,这事儿恐怕没那么顺利了。’
另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回道:“大人哪里的话,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在中间递个话儿罢了。”
阮小七虽没什么高深的见识,但也知晓那被称作“公公”的,便是个宦官了。
此刻听着这二人这般悄声说着私房话,他心里已然明了,这屋子里头,估摸也就只有这一个女人和一个阉人罢了。
阮小七抬眸悄悄打量了一下外面那几个看似乔装成文人模样的大汉,那身板、那气势,定是武艺不凡护卫无疑了。
略一思忖,他改变了此前的策略,不再想着单独将郁竺引开,而是决定趁此机会径直进入阁子中,将这二人一并结果了性命,再从临街的那扇窗户寻机逃脱。
阮小七给何成使了个眼色,指了指门内,对方点点头,抬起手,叩响了阁子的门。
门打开了,从中探出的,正是郁竺,她眉头微蹙,上下打量着来人:“你是何人?”
何成赶忙堆起满脸的笑容:“小人是济州傀儡戏班子的何大郎呀,今日受班主所托,特来给大人送来一份谢礼,聊表心意。”
郁竺听闻,脸上的疑惑之色稍减,也不多言,转身朝着阁子内走去,将背影就这般留给了何成,头也不回地轻声道:“进来吧。”
门依旧敞开着,像是一张等待猎物踏入的巨口。阮小七瞅准时机,身子一侧,跟在何成身后,迅速挤了进来。
珠帘之后,隐隐约约有个人影晃动,他料想那便是方才听到声音的那个阉人了。
想到这里,阮小七不再犹豫,悄悄从怀中掏出那把早已备好的短刀,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郁竺的后心径直刺去。
与此同时,何成也三步并作两步,朝着珠帘后的那个“阉人”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郁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惊呆了,双目圆睁,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刀刃已至眼前。
“拿命来!”阮小七大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檀木凳子炮弹般从珠帘后冲着阮小七迎面呼啸而来,凳子裹挟着千钧之力,速度之快,让他根本来不及躲避,慌乱之中,他只得仓促抬手去挡,“哗啦”一声,凳子撞击在阮小七持着短刀手上,木屑四溅。
就在这时,隔壁的阁子似乎听到了这里的动静,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响起,更有一个尖细的声音扯着嗓子喊道:“护驾!护驾!”
阮小七还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只见珠帘后那人突然高高跃起身来,何成被他一个肘击撞到在地。刹那间,珠帘崩断,晶莹的琉璃珠子四处飞溅散落,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从那破碎珠帘后闪出,阮小七抬眼望去,瞬间瞪大了双眼??这哪
是什么阉宦之人?分明就是曾在青州城下有过一面之缘的武松!
一旦意识到此人的身份,阮小七立刻怵了几分??毕竟这可是徒手打死过老虎的人!当下保命要紧,报仇之事也只能暂且搁置一旁了,冲着何成声嘶力竭地吼道:“跳窗!快跳窗!”
可惜武松已经提前预判了阮小七的意图,整个人苍鹰擒兔般朝着阮小七疾扑而来,拳风呼啸,砂包大的拳头直冲面门砸去。
阮小七短刀被打丢在地,哪敢硬接,只能匆忙向旁侧身躲避,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却见武松从案下抽出朴刀,直直劈来,速度之快根本难以闪避。
何成见势不妙,一咬牙,也顾不上许多,合身朝着武松扑了过去,从背后死死抱住了武松的腰,口中大喊着:“七哥,你快走!”
怎奈武松力大无穷,岂是轻易能够被制住的。他双手往后一伸,紧紧抓住何成的双臂,猛地向外一甩,何成的身子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朝着阁子的隔断飞了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何成的身体狠狠撞在了那木质的隔断上,那隔断本就不算太过结实,哪经得起这般大力撞击,瞬间出现了一道道蛛网状的裂痕,木屑簌簌而落,“哗啦”一声,轰然倒塌,露出了隔壁阁子的景象??里面竟齐刷刷地站着十几个带
刀侍卫围成一圈。
何成重重地摔落在地,口中鲜血溢出,挣扎了几下,便没了气息。阮小七见状,眦欲裂,但他心底清楚,此刻若不抓住这兄弟用命换来的逃生机会,也无济于事。
咬了咬牙,他强忍着悲痛,转身朝着那临街的窗户奔去,毅然决然地纵身一跃,整个人消失在了窗外。
武松见阮小七跳窗而逃,哪肯罢休,当下也朝着窗户奔去,却听得郁坐在身后喊道:“穷寇勿追,保护圣驾要紧!”
闻听此言,武松脚步硬生生地收住,转身,一个箭步越过那破碎不堪的隔断,稳稳地跳到了隔壁的阁子中。
处在侍卫包围圈中的赵信瑟瑟发抖,他当了十七年的太平天子,何曾经历过这般惊心动魄的刺杀场面,在他的认知里,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刺客”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只不过是寻错了地方,才误打误撞进了旁边的阁子罢了。因此,当下满心恐
惧,早把李师师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恨这丰乐楼里没有像金钱巷那般也掘一条地道,好叫他即可遁走。
见武松落在他身边,赵信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声道:“对对,不要离朕左右,就在此处。”
如今,刺客尚未捉到,赵信是说什么也不敢轻易挪动地方了,生怕自己稍有动作,途中便会被刺客要了命。
不远处的夜空之中,信炮依次亮起,照亮了东京的街头巷尾。
丰乐楼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四周巡警的禁军,率先赶到的是刘?带领的神卫和龙卫,他心里预感着有事发生,便没有让手下士卒如别的部队那般只是听候点视,而是一直在街上戒备着,紧接着,韩滔率领的小股天武军也匆匆赶到,大批
禁军很快将丰乐楼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刘?的安排下,一些禁军迅速进入楼内,开始逐层排查,这让原本混乱不堪的丰乐楼渐渐恢复了些许秩序。
赵佶看着楼下自己的爱将到达,这才稍稍安下了几分心神,回想起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后怕的情绪涌上心头,双腿发软,瘫坐在身后的绣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