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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智深自杭州启程,一路向着东京行进,晃晃悠悠,竟也花了半月有余。
他手中有度牒护身,这一路倒也没遇上什么刁难阻碍,只是在六合寺过得不算顺遂,离开时身上并未携带多少银钱。起初,手头还算宽裕,尚能买些酒肉,可越往东京繁华之地,盘缠愈发紧张,到后来,拮据得只能四处化斋果腹。
不过鲁智深并未为到了东京如何生计发愁,他此番奔赴东京,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为了投奔郁竺。
想当初在青州,郁竺冒险私放了他一条生路。虽说当时答应为郁竺做三件事,后来也都一一践行,但鲁智深心里清楚,这三件于他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自己终究还是欠着郁竺一份天大的人情。
只是那时,他在青州是声名远扬的贼首,若是贸然投奔郁竺,无疑是将她置于险地。后来虽又听闻郁竺到东京做了官,但东京可是有他大冤家高俅坐镇的地方,鲁智深自然也不敢轻易前往。
直到听闻高俅毙命,他这才下定决心,是时候前往东京,报答这位恩人了。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连他自己都羞于承认的缘由??在六合寺,酒肉实在不管够啊!
至于自己从张芝芝那儿骗来度牒之事......不好意思,在鲁大师眼里,这根本就不叫事儿。江湖之事,快意恩仇,只要本心无亏,些许手段又何妨?
阔别数载,东京城依旧是鲁智深记忆中的模样。
这座繁华的都城,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间,每个人都仿佛沧海一粟,匆匆过客,无论留下怎样的悲欢离合,都难以在这座城市身上镌刻下些许的印记。
寻觅郁的住处远比想象中容易,赵官家恩赐给她一座宅邸,坐落于昭德坊,此事已然成为街头巷尾的热闻。
东京城的大街小巷,鲁智深无比熟悉,既然都竺的居所已定,暂且跑不掉,他略作思忖,决定先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亲自祭拜林冲的岳丈和娘子。
鲁智深不知远在水泊梁山的林冲是否听闻高俅已死的消息,即便知晓,在他看来,遥寄哀思,终究比不上自己亲临坟前告知来得直接。鲁智深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自己得知高俅死讯时,尚且欣喜万分,更何况与高俅有着血海深仇的张教头和
林娘子。
他要将这消息亲口告诉他们。
于是,掏出最后仅有的几文钱,买了一叠黄白钱纸后,鲁智深拎着径直来到酸枣门外一处坟庵。此处,便是张家祖坟,林冲的岳父与娘子皆长眠于此。
火焰贪婪地吞噬着纸张,燃烧的纸钱很快化成灰烬,像灰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盘旋,渐而消失……………
鲁智深并非多言之人,曾经那些令人悲痛欲绝的往事,经岁月的洗礼,似乎也渐渐淡去。他简短几句,将想说的话倾尽,而后待纸钱烧完,抖了抖身上的灰,便准备起身离开。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坟地中,显得格外诡异。
鲁智深下意识停住了起身的动作,凝神细听。
那声音如丝如缕,却又清晰可闻,渐渐地,他察觉到这股敲击声竟来自地下,凭借着多年闯荡江湖的直觉,鲁智深瞬间意识到,这地下必定有活物。
四周皆是坟茔,地下的活物究竟会是什么?
他脑中念头飞转,不及多想,迅速张望了下,确认四下无人后,一个箭步趴到地上,将耳朵紧紧贴住地面,辨别起声音传出的具体方位。
敲击声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许久后,鲁智深终于确定了一座坟墓。他二话不说挥舞起禅杖,当做铲子一般掘着土,这座坟头地下的土质有些异常的疏松,似乎曾被翻动过………………
很快,一具未钉死的棺材出现在眼前,鲁智深心中一紧,急忙伸手推开棺材盖,只见棺材内两具身体叠在一起,下面的那个已是枯骨,上面的那个面如死灰,仔细看去,却有一息尚存。
鲁智深没有多想,当即将上面那人拉了出来,又将棺材盖重新盖上,泥土掩埋好,而后便背起那人,朝着昭德坊的方向奔去。
郁竺跟着武松身后,推开门房那扇小小窄窄的木门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浑身脏兮兮的胖大和尚,身上那件本应是皂色的僧衣,已经脏得难以辨清原本色泽。由于太久没有剃发,头顶上黑黑硬硬的发茬子长了有一寸高。他屁股下横着那碗口粗的禅杖,脚边还平躺着一个浑身灰扑扑的人。
“这是谁啊?他怎么了?”
果不其然,张芝芝一眼瞧见地上躺着的那人,顿时顾不上与鲁智深之间往昔的“恩怨”,快步凑了过去。
鲁智深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武松却皱起了眉头:“此人来历不明,说不定是结下了仇家才遭此狠手。咱们犯不着趟这浑水,还是送出去,任他自生自灭算了。”
“你这撮鸟......”鲁智深刚开口说了半句,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准备在郁竺手下讨生活,一上来就辱骂人家兄长恐怕不妥,果断收住了话头,不和武松辩论,转而望向郁竺,“郁大人,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休要在此胡言......”武松面色一沉,一步上前,却被郁竺伸手拦住。
武松对亲人朋友仗义,但是心性中确实带着一丝薄凉,尤其在面对陌生人时更是展露无疑,而鲁智深却是天生一副古道热肠,生平最见不得世间不平之事。因此两人在是否救助陌生人这个问题上产生分歧郁竺并不意外。
说实话,武松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昭德坊居住的官员众多,若是眼前这人当真结了仇家,贸然施以援手,无疑是给自己招惹麻烦。郁竺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犹豫,可鲁智深此来投奔自己,她是有心收至麾下为己所用的,就这么拒绝救助,以鲁
智深那直来直去的性子,怕是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难免会生出些别的想法。
郁竺暗自思忖,目光不由地落在那人的脸上,细细打量了一圈,这才发现,此人竟比自己想象中要年轻许多,只能称作少年,泥土灰尘掩盖下的面容应当是挺白净的。不知怎的,这眉眼之间,竟透着几分莫名的眼熟。
她心中一动,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又向前凑近了些,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仅仅是这片刻,坐便改变了主意,转头对张芝芝吩咐道:“去让人端一碗糖水来。”
张芝芝没有多言,应声离去,武松却面露忧色,欲言又止。
“兄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竺想了想,看了眼鲁智深,轻声对武松道,“咱们虽不知此人来历,也晓得这世间人心难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若今日就这般眼睁睁看着他死去,日后回想起来,怕是心中难安。再者说,咱们不过是施以援
手,救他一命,倘若他真有仇家,等他醒来,便让他速速离去。”
见郁竺如此说,武松抿了抿唇,不再多言,沉默地走到门外,抱臂倚在门框上,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不久,张芝芝去而复返,手中端着一碗糖水。她并未嫌脏,径直走到那少年身旁,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托起少年满是尘土的脑袋,将糖水一点一点地灌了下去。
不出一刻钟,那少年轻轻呻吟一声,慢慢张开了眼睛。
他此刻模样狼狈不堪,但是睁开的一双眼睛却很快恢复了晶亮,显得十分警惕。
少年的目光迅速在屋内扫了一圈,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不修边幅的胖大和尚,身旁是两位容貌出众的年轻女子,不远处,还倚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神色隐匿在阴影中,瞧不真切。他顿时有了自己的猜测,吃力地用手撑着地面,微微起身:“多
谢老爷和各位夫人救命之恩!”
却不想,远处那个男子并未搭话,反而是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先开了口:“是这位鲁大师救你回来的,你该先谢过他才是。”
这女子的语气不像一般妇人那般柔婉,少年听了稍有不悦,他素来不喜被女子说教,但碍于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并未多言,朝着鲁智深施了一礼。
郁竺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又继续道:“你叫什么名字,可还记得自己怎么受伤的?家住何处,我们也好送你回去?”
这番话大大出乎少年的意料,他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名女子似乎才是这屋内真正做主之人。他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远处的男子,只见其衣着不凡,气宇轩昂,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下人,这让少年心中愈发奇怪起来。
加之郁竺话语中隐隐带着几分审问的意味,少年心中那股不快愈发浓烈,忍不住开口道:“小可姓慕容名弃,乃是青州人士。夫人不必心生疑虑,家父是青州知府,讳彦达,小可出自官宦世家,绝非那等鸡鸣狗盗的宵小之徒。”
果然不出所料,原来是故人之子。郁竺心中已然明了,却故意装作一副惊讶的模样,微微瞪大了双眼:“慕容彦达?原来竟是慕容知府的公子。”
慕容弃听这女子直呼父亲名讳,更加不悦,当即脸色有些挂了下来,张芝芝在一旁瞧得清楚,轻笑一声道:“我家大人是同知科教局事、承宣使郁大人,怎么,慕容公子可曾听过?”
慕容弃大吃一惊,这位从青州走出去的传奇女官,他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自己父亲也曾提过多回,此人圣恩优渥,短短半年便已官升三级,叫人侧目。
他又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女子,只见她一身简单的素色褙子,丝毫没有高官显贵的张扬气势,不禁脸上一红,连忙挣扎着起身,欲行全礼:“原来是郁大人,恕小人眼拙,久闻大人威名,如雷贯耳......”
“且慢。”一直沉默的武松终于放下抱臂的姿势,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盯着慕容弃,目光如炬,“我怎么从未听闻慕容知府有个你这般年岁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