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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撒在窗檐,泛着点点光影。
门口传来了扣门的声音,顾淮声的视线从窗台移回,出声道:“进来。”
书良进门,将从姜家送来的信给了顾淮声,“公子,是姜家送来的信。”
顾淮声接过信,信笺封面是行楷写的“表兄亲启”四个字。
他的视线在那几个字上落了一会,薄唇紧抿。
这样的字迹和这样的称谓,便也只有姜净了。
不同于一般女子所习的簪花小楷,姜净春所习的是行楷。
他打开了那封信,信笺展开,还不及看信笺内容,竟出神想起了往事。
姜净春的字,算起来还是他教的。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年开始,顾淮声发现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在他面前出现得频繁,总喜欢一声表兄表兄地唤他。
他一开始的时候也没多想,直到无论他对她疏离,却也赶不走这个黏人的小孩之时,他才发现,她或许是喜欢他。
一开始也只是怀疑,可是后来,一次又一次触及到了她那近乎含羞带怯的眼神,他已经能够肯定。
她缠着李氏让他教她写字,顾淮声没有拒绝。
原因为何?他想,只是因为他是她的表妹而已,教她写字,自也是什么不打紧的事情,总比被李氏日日带着她上门来念叨得好。
可是姜净春并不是一个好小孩,她想要借着这次机会纠缠他,于是学得总是不大认真,可她又极会看人眼色,每当他寒了声时,又马上能正襟危坐,不会闹得过火,让他也不能有将她赶走的机会。
此刻手上拿着的信件,上头的行楷,清秀又端庄。
他磕磕绊绊教会她书法,她的每个字,都有他的风骨。
顾淮声从回忆之中抽回了神来,开始看起了信的内容。
信上说,近来京城中新开了家茶楼,邀他前去,怕他不同意,还特地说有事情想要同他相商,让他务必前来。
原是想要找他出门。
昨日在外头喝得酩酊大醉,酒当都没醒得透彻,今日便又有了功夫喊他出门。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指骨不自觉用了力,信纸被揉皱。
书良见他面色冷凝,不由出声问道:“公子,这信上是写了什么。”
怎么看了信后,这幅神情。
顾淮声将揉皱的信件搁置到了桌上,对书良道:“备上马车,出府。
他倒是有些好奇,她还有什么能同他好说的。
*
顾淮声到了姜净春所说的地方之时,她已经等在了包厢之中。
今日的姜净春已经修整过了,已经全无昨日那般堪称失态的模样,只是一身桃红短夹,衬得人粉光脂艳,她端端正正跪坐在塌椅上,眼皮耷拉,像是在出神,手指也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屋内没有旁人,就连服侍的丫鬟也都没有。
本就不大的房间,竟也就只摆了一张长案。
这样的环境和氛围实在是有些古怪。
顾淮声下意识蹙眉。
他扣了扣房门,姜净春这才注意到他。
他今日休沐,没有穿绯红官服,也没有穿在端午那日穿着的玄黑长衫,而是他平素穿的玉白圆领锦袍。这样的服饰,衬得人更加清冷,不敢叫人亲近。
姜净春想了想一会要做的事情,不禁心里打鼓,止不住地发虚。
事到如今,不成功便成仁,她不能退缩。
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姜净春朝顾淮声露出了一个自以为自然的笑,她说,“表兄,你终于来了。”
她往旁边挪了挪,给顾淮声腾出位子。
她今日特地挑了间不大的房间,特意只留一张桌子,她故意往旁边挪了挪,也是在告诉他,坐她身边来。
她自以为高明的做法,可在顾淮声看来却是疑点重重。
看着她那十分不自然的笑,他实在是有些不明白,她今日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他眉头拧得更叫厉害。
姜净春见他蹙眉,心下更作紧张,本想开口说话,但顾淮声沉默了片刻就往她的位子这处来了。
她不自觉松了口气。
他入了坐,就坐在她的旁边。姜净春倒也没想上来就去亲他,这样也太过粗暴,她先是倒了壶茶水推到了他的面前,对他道:“表兄,你尝尝。
她的身上没有酒气,只有些许的清香,可顾淮声的脑海中,仍旧是昨日在酒楼中,见到她醉倒在宋玄安怀中的场景。
他眼眸下敛,视线落在她推过来的茶盏上面,可却没有想要喝的意思,他的嗓音也带着几分冰凉之意,他道:“有什么事情便说吧。”
姜净春听到他这淡漠的话,哑了声音。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让他喝茶而已,他都不肯了?
前些时日,分明还不是这样的。
姜净春什么都不想管了。
她才不管什么上来就去亲别人是一件很无礼的事情,她看着他的侧脸,只想赶紧亲上去,让他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冷漠的对她了,她真的不喜欢,很不喜欢!
她也不想管圣僧是不是会因为一个亲吻而真的爱上妖女了,她甚至有些报复性的去想,她喜欢他两年,他给了她两年冷脸,亲他一口,又怎么了?
她这样想,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她个子不算矮,可在顾淮声面前还是堪称娇小,两人席地而坐,她还要微微仰头望他。
她转过了身去,直起身,往顾淮声的侧脸凑了过去。
顾淮声许久没有听到姜净春的回答,想要扭过头去看她是在想些什么。
然而,猝不及防间,唇上就覆上了一片柔软。
少女的黑眸蓦然凑近,似带着几分滚烫的唇就这样贴了上来。
香软的味道就这样溢满了他的鼻腔,顾淮声浑身紧绷,就连瞳孔都不住震?。突如其来的吻分明只不过是蜻蜓点水,可却就像一场狂风暴雨,就那样打得他措手不及。
她在做些什么?
他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今日喊他来,原是想要偷亲他。
他心跳如擂鼓,是羞恼,还是什么?他已经无暇顾及了,他几乎是用尽毕生气力才能将面前的少女推开。
他看着她,面无表情,薄唇紧紧绷着,浅眸之中,蕴着怒意,看她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姜净春也懵了,她也没有想到,顾淮声会突然转头,可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顾淮声狠狠地推开。
她的脸甚至都还来不及变得滚烫,她甚至都还来不及开口解释,就听他道:“不知羞耻。”
这四个字,比他那冰冷的眼神还要伤人。
姜净春头脑一片空白,她着唇,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却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什么反应都还来不及有,来不及情动,来不及想别的......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淮声大步离开了此处。
过了许久,眼角的泪才终于止不住滚落。
她想过顾淮声会生气,可她没想过,他会这般生气,他气得浑身颤抖,他骂她不知羞耻。
她亲他一下,他竟就不可忍受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推开她的动作,实实在在地伤了姜净春的心,这是极其厌恶她,才会做出的动作。
什么破话本,这辈子也不要看了,全都是些哄小姑娘的鬼话。
从始至终,她都一直在自取其辱。
他是圣僧,是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仙人,可她不是能够动人心魄的妖女。
花云守在门口,看顾淮声生气离开,也不知道里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赶紧进来,就看到姜净春又落了泪。
自从喜欢上了顾淮声之后,她的小姐就变得爱哭了起来,方才他们又是怎么了?怎么人就又哭了呢。
这一回,她没有哭得撕心裂肺,只是睁着眼睛无意识地落泪。
花云看得心疼,坐在她的身边问她,“小姐,这是......这是怎么了。”
姜净春听到了花云的动静,魂魄好像才又回了躯体,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又哭了。
她笑了笑,胡乱抹了把眼泪。
她说,“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喜欢他,就像是去做一件永远都没有结果的事情,她撞得头破血流,到了最后,被他狠狠推开。
够了,试了这么一次,就已经够了。
能做的,不能做的,她也全都已经做了,还能怎么办呢。
姜净春决定放弃他的那一刻,情绪来的却没有想象之中的那样大。放下一个人确实有些难吧,可当攒够了失望,一切就使得轻而易举了。
她在笑,笑些什么?她也不道在笑些什么。
可笑吧,或许是笑话自己可笑。
顾淮声的那一帮掌,就这样将少女心事推得支离破碎。
姜净春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了些,她站起了身来,脸上已经没了情绪。
她对花云道:“走吧,回家吧。”
两人出了茶楼,可就在下楼梯时,匆匆忙忙跑来一人,到了姜净春的跟前。
“小姐,可算是找到你了!”
找了半天,原来人是在茶楼里面。
姜净春见这人穿的衣服,认出他是姜家的奴仆,她不明白他这么着急忙慌来寻她是做些什么?
她眼皮一跳,难道是家里头出什么事了不成?
她问,“这是怎地了?”
那人急切来寻她,可真见到她,现下却又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
姜净春看他这般犹犹豫豫,着急得不行,她问,“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那人看着姜净春叹了口气,便附到她耳边,同她说了姜家发生的事情。
他说………………大小姐找到了,就是当年走丢的那个大小姐,姜净慧。
姜净慧找到了,那她是谁啊。
她难道不是姜净慧吗。
姜净春活了十几年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假千金啊。
回去姜家的路上,那人已经将前后因果说与了她听。
姜净慧三岁那年走丢过一回,李氏带着她去山上的寺庙祈福,结果在路上,一不小心没将人看住,就将人看丢了。后来姜家的人、李家的人,甚至是顾家的人,到处都在找走丢了姜净慧,只可惜,仍旧是一无所踪,姜净慧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
样,了无踪迹。
找了整整一个月,李氏伤心欲绝,成日神神颠颠。
姜南找不回女儿,也怕妻子是叫邪祟缠上,没了办法,便带着李氏再去山上拜佛,意图去除晦气。
可没想到,竟就在那佛堂中,见到了一个同姜净慧生得成像的孩子,李氏当即扑了上去,说那是她走丢的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两个孩子生得实在有些像吧,那个时候大家也都没有多想,认为那个寺庙中碰到的孩子,就是走丢的姜净慧。
回来之后,大小姐走丢的事情发生之后,姜南就不许旁的人再去提起。
府内上下的人也就没有多想,都心照不宣地去不提此事。
可是到了今日,姜南却忽地从外头带回了个姑娘,说她其实才是当年走丢的姜净慧。
事情弄了这么半天,那现在的姜净春算是什么?
姜净春也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
她回了姜家,去往崇明堂。
府中上下气氛奇怪,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周遭人看她的眼神都古怪了几分,她步伐极慢,实在不知该怎样去面对那样的场景。
算起来,姜净春替她过了那么十几年的好日子。她回来了,那她这些年过得好吗?
而自己又该怎么面对她,怎么面对父亲母亲?
人若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
方才经了顾淮声那样的事,却又传来了这样的事情。
美净春即便是再不愿意面对,却也没有办法,她磨磨蹭蹭还是走到了堂屋那里。
她站在外头的廊庑下,听到了里头颇为热闹的声音。
好像是姜南的声音,他说话的时候,字里行间都沁着喜意,同平日那副冷漠的样子全然不同。
你这些年受苦了,好在爹爹总算是寻回你了。你可还记得,这是你的哥哥,这是你的母亲,哎,当年你走丢了的时候,也才刚到三岁,应当都记不得事了吧,好在是寻回来了………………从前你在姜家是大小姐,回来之后也还是,你放心,没人能抢了
“
你位置......
”
姜净春在外头把姜南的话听了个彻底,手中的帕子都要被搅烂了。
姜南或许是无心说得这话,可听在姜净春的耳中却格外刺耳。没人能抢了她的位置......她就像是一个小偷,霸占了她的位置十几年。
屋子里头姜南的声音喋喋不休,偶尔还有姜润初的声音,他的声音听着十分温柔,同平日里头和她说话的时候全然不同,他是不是其实早就知道她不是他的亲妹妹?现下他的妹妹回来了,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他们沉浸在喜气之中,独独李氏不怎么开腔。
逃避虽然可耻,可着实有用。姜净春不敢进去,不知怎么面对这样的场景,她转身就走。
可是就在这时,二房的母女从外头进来,是林氏带着姜净芳过来。她们很快就听说了崇明堂这处的风声,这样大的事情,她们自然是不能错过,等不及就来了此处想看热闹。
两人刚好撞见了想要夺门而出的姜净春。
三人撞个正着,那两人的脸上止不住有些看笑话的幸灾乐祸。
林氏道:“哎呀,净春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呀?里头正热闹着呢,怎不进去瞧瞧?”
姜净芳也不怀好意道:“就是,堂姐是要往哪去呢?”
那两人声音亮堂,几句话间就吸引了屋里人的注意,姜净春再想走也已经来不及了。
她看了那两人一眼,眼中带着幽怨,最后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罢了,迟早是要面对的,早些晚些,都要面对的。
她回过了身去,往里面走去。
看到她来,方才和乐的气氛好像一瞬凝固,气氛之中浮现着一种微妙的尴尬。
姜净春知道,应当是她的出现,打揽了他们的团聚。
她的视线不住看向了那个被寻回来的真千金身上。姜南和李氏坐在上方,姜净慧坐在姜润初的旁边。
乍一看,她同她的眉眼之间果然有几分相像,只是相较之下,姜净慧的看着更叫温婉成熟一些,她一身素白衣裳,通身无饰,只有挽起的发间插着一只简陋的木簪,这等堪称粗朴的打扮却也不叫她显得清贫,反倒有股别样的雅意。
见姜净春看她。
美净慧也看着她莞尔一笑,清雅秀致得不像话,脸上也丝毫没有不善之意。
一片死寂之中,还是姜净慧先开了口,她看着姜净春道:“这便是小春吗。”
同美净慧的大度相比,姜净春现下的神情堪称有趣,她的脸色似乎带了几分苍白,嘴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声。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说些什么。
她要怎么回答她呢?
姜南心中暗道她果然是上不得台面,平日里头闹腾得比谁都凶,碰到点事情便被吓傻了眼,现如今,罕言寡语,竟连话都说不出,他对姜净慧介绍道:“这是......”
可话才说了两个字,却也噎住了声,他怎么向姜净慧介绍美净春?也实在是让人有些头疼了。
一片安静中,姜净春自己开了口,她说,“我是姜净春。”
这样说,应当没错吧。
姜净慧笑了笑,眼中没甚敌意,只道:“爹昨日已经同我说过你了。”
姜南一直让人暗中去寻姜净慧,前些时日好不容易有了些许下落,又找了些时日,侍卫终于找到了人。
姜南这才知道姜净慧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姜净慧当初被人拐走,后被人贩子卖去外地的一户人家做了童养媳,她长大后,那户人家的儿子要上京城准备今年的秋闱,便让姜净慧也跟着一起,好去照料他的起居生活,专心备考。
而侍卫就是一次在机缘巧合之下,在京城的街上见到了姜净慧,观她模样同姜净春生得有几分相像,于是便开始调查起了她的来历。
这一查......便发现此人八九不离十就是姜净慧。
后来侍卫找了一老妇前去帮忙探查一二,发现她的小臂上也果真有姜净慧幼年时候的胎记。
于是,就在昨日,他急急将此事禀告给了姜南。
今日,姜南就带着姜净慧回了姜家。
当初姜净慧走丢,可回来的却是姜净春,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这事也实在是有几分古怪了。他们当真不知道姜净春不是姜净慧?
毕竟说,姜净春的手上可没有胎记啊,这样也能认错吗。
很显然,姜南同姜润初看着分明像是知道内情。可也没人会在这样的一个节骨眼,还去提起旧事。
姜净春看着姜净慧冲她笑,可却实在不知该回以什么样的表情,她勉力扯起嘴角,可这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些。
姜南对她这幅表情显然是不满意,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却听李氏开口,“小春,往后净慧便是你的姐姐了,你明白吗。”
众人都没想到李氏会忽然开口,从方才开始,她便一直无言。不过现下听到了她这样说后,也都没有反驳,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呢,难道说真千金找回来了,便不要净春了吗?
就拿李氏自己的私心来说,她记忆中的女儿,一直都是姜净春,从始至终,那个生养了那么久的孩子,就只有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十几年的情分,即便现下说,姜净春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可让她同她断绝关系,怎么可能呢。
可李氏扭头对姜净慧道:“净慧,你觉得呢?”
姜南眉头蹙了蹙,似对这样的说法有些不满意。
姜净慧在外头受了十几年的苦,姜净春在姜家享了十几年的福,可一个做母亲的现下竟向亲女儿问这样的话。
姜净慧听了李氏的话有些想笑,她也确实笑了,笑得得体,没有丝毫差错。只是眼中也适时地闪过了一丝失落,那种被亲生母亲偏心对待的失落,看得在场几人更叫心疼。
她说,“我自是愿意的,如今母亲还肯认我,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这话说的李氏一愣,听得人怎么都不是滋味,分明她才该被千娇万宠着长大,如今却活得这般小心翼翼。
姜净春越听越是面白,她再在此地待不下去,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了此处。
“呦,怎么她还瞧着不大乐意了呢。”林氏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这话一出却被正在心烦的李氏丢了个眼刀过去,她也没敢再去说些什么了。这处的热闹看的也差不多了,她也不继续待下去讨人嫌,带着姜净芳就离开了。
路上,她一直不断道:“我就说姜净春不是亲生的吧。”
当初她趁着那些人不注意,偷偷地掀开了姜净春的袖子看过,并不曾在她手上看到过胎记,她当即确定,这人一定不是那个走丢了的姜净慧,两人最多也不过是生得有几分相像罢了,但绝对不会是一个人。
她都知道,那姜南和李氏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想来也不过是李氏在自欺欺人,而姜南怕她继续疯癫下去,便也跟着认下了这个假货。
现在看来,李氏那头就有得好闹心的了,一个亲生的孩子,一个亲自宠大的孩子。
再说了,新回来的那个孩子,看着可比姜净春听话懂事得多了,眼看姜南已经待她好得不行,往后姜净春的处境便有趣了。
这大房的热闹,看不完,根本就看不完。
姜净芳才不大在意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她只是想,往后姜净春的日子肯定很难过,她可得找个机会去笑话笑话她。
姜净春同二房的母女先后离开,堂屋中就只剩下了那一家人聚在一处。
姜净慧看着姜净春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她忽然出声问道:“小春没有裹足吗。”
众人叫她这话问得莫名。
姜净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看到妹妹没有裹足便觉得她运气真好。”
她说这话带着止不住的艳羡。
姜润初抿唇,问她,“这话何意。”
姜
净慧道:“也没什么的,只是以往到了裹脚的年岁,便被家中长辈拖去强逼着裹脚。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太疼了.......可没办法,我若是不裹,他们便不给我饭吃。后来,脚可算好不容易缠好了,却发了场高烧,差点没挺过去。所以,现下看
到妹妹没有缠足,便觉得她运气真好,碰到爹爹娘亲这样好的人。”
她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事,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往事。丢了半条命去裹足是她平淡说出来的其中一事,可期间受到的其他的苦楚呢?那家人将她买回去做童养媳,想来苛责她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
这话听着是有些卖可怜的嫌疑,可她是他们的孩子,她的苦痛不说给他们听,该说给谁听呢?
姜南从前因为姜净春不肯裹足的事情生了很大的气,他气她不守礼,气她这点罪也不肯受,分明人人都能缠小脚,怎么就她缠不得?
可是,今日听到了自己的孩子说这样的话时,听她裹了足,他却又只觉得心疼。
姜南这么大的年岁,历经了这么多的风霜,可却还是在这一刻泛红了眼。
他声音有些哽咽,他说,“都是爹对不起你。”
一旁的李氏也终红了眼,背过脸去擦起了眼泪。
这是她的过错,姜净慧回来,她也被逼着想起了当年的事。
都是她没能看住她,让她被人拐跑了。
如果不是她,她哪里会受这样的罪呢。
她
的净慧,都是被她害成了这个样子的。
几人皆默声片刻,姜南出声对李氏道:“往后,让净春搬去南边那间院子吧,她的房间空出来给净慧。”
姜净春现下住着的房采光好,房间大,离他们主屋那处也近些,算是整个崇明堂,最好的住处了。
现下,姜净慧回来了,姜南却马上要她搬出去,这样也太不近人情了些吧。
李氏想要反驳,可视线撇到了美净慧时,又很快想起来了方才她说的那些话,最后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答应道:“好,我去同她说。”
姜净慧忙道:“不用的,父亲母亲,我随便住哪里都成的。”
可她越是这样,便越是让李氏有些羞愧难当,本来还有些犹豫,现下却也答应得彻底。
李氏道:“没事,都是不妨嫌的小事。”说完了这话,她就起了身,去了后房那处寻美净春。
姜南同姜润初仍然留在这里同姜净慧说话。
姜净慧看着李氏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言,过了会,忽垂首问道:“母亲她………………..是不是不大喜欢我啊。”
她扣弄着手指,看着有些紧张。
美润初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他叹了口气,柔声宽慰她道:“怎么会呢,只是一时高兴没能反应过来罢了,过些时日就好了,你别担心。”
姜净慧仰头看他,这幅角度,显得她更有几分楚楚可怜,她问,“真的吗。”
姜润初看得心疼,摸了摸她的头道:“真的,不要怕,哥哥和爹都在呢。”
姜净慧这才笑了笑,乖顺地点了点头。
姜净春回了房间后,直接仰面扑进了被子里头,一股窒息的感觉很快就充满了鼻腔,直到头脑有了几分窒息,喘不上气,她才终于抬起了头来。
眼中已经出现了眩晕,似有星星在眼前闪动,她猛地喘了几口气,才恢复了如常。
真倒霉啊,她想。
怎么什么事情都碰到了一天呢。
不过,事情都已经破烂成这样了,总也不会再倒霉了吧。
她竟还笑出了声,就这样吧,天也不会塌了。
不过,她看到姜净慧便难受,在她面前,她总觉抬不起头来,她笑得那样和善,可她越和善,她就越是害怕。
她不敢看她。
就像是一个仿制的假物,总是羞于见到真迹的。
她不但不敢看她,她甚至有些害怕看到姜家的其他人。
他们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让她感到害怕。
在她神思出走之际,房间进来了一人。
姜净春抬眼去看,发现来的人是李氏。
她
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愣愣地坐在床上,什么反应都没有。
李氏看着她这样,也知道是今天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吓得她人都要傻了。
她走到了她的床边坐下,姜净春看到人到了跟前,才愣愣出声唤她,“母亲。”
母亲……………她现在还能唤她母亲吗。
她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啊。
可她不喊母亲,又该喊些什么呢。
李氏揉了揉她的头,“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她的话。
可是看着她这幅样子,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去如何开口。
姜净春看出李氏是有话想说,而且应当是一些让她难以启齿的话,因为,她踟蹰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姜净春道:“母亲有话便说吧,我不会如何的。”
她猜到,她或许是想要说有关美净慧的事情。
李氏最后还是开了口,她道:“净慧回来了,你父亲是想着让她搬来你这屋子住.......想着这里离我们那边的屋子近些,往后也能好去照看下………………”
这话从她的口中说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让美净春给姜净慧腾屋子住,实在是太伤人了些。
姜净春知道她想说什么了,她打断她的话,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她说,“没事的,本就是姐姐的,我去哪住都成。”
她说的是真心话,如今寄人篱下,能有地方住都是不错了,还挑些什么呢。
再说了,她的一切本就该都是姜净慧的,现下人家回来了,她还给她,那也是天经地义。
李氏看她面上神情不似作假,她也没再多想,“南边那里有间房子,那里也可好了的…………………
“没事的,全凭母亲安排。”
听她这样说,李氏便也没再开口了。
她默了片刻后道:“过两日,你父亲打算办个认祖宴………………”
认祖宴,就相当于他们要告诉世人,姜家的真千金找回来了,姜净慧才是真正的大小姐。到时候京城里头,大富大贵的人家应该都会来。
姜净春的处境变得更为尴尬。
李氏道:“若是你不愿意去,那便不去。”
姜净春摇了摇头。
她不去,也不像话啊,弄得她更可笑了。
祖母说过的,事情都是做给旁人看的。饶是她真的难受,却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她难受啊。
她若不去,不知道他们又能如何说她去了。
她说,“姐姐的认祖宴,我不去,不像话。”
李氏叹了口气,见她精神不济的样子,便也没再继续去说这事了。
她想到了她今日她醒来之后就出了门,昨日饮了这样多的酒,今日醒了后马不停蹄地也不知道是去了何处。
她问了一嘴,“今日醒来后是去哪里了?“
被问到这话,姜净春脑中又想起了方才在茶楼中的场景,她眼皮轻额,而后无甚神情回了她的话,“没去哪里。”
姜净慧被找回的消息很快就散了出去,顾家的人也知道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晚膳的时候,夫人还和顾侯爷说起了这事。
“净慧找回来了,你听说了没?”
顾侯爷哪里知道这些,他今日去了京郊那处垂钓,哪里有功夫知道京城里头的事情。
他有些惊讶道:“竟找回来了。”
人走丢了十几年,最后竟然真的找回来了。
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顾夫人叹了口气,她道:“是啊,大哥一直没有放弃,这些年一直找着呢。”
他们也早就知道姜净春不是亲生的了,当初那件事情,也算是知道些许内情,甚至也知道,姜净春是怎么被抱回来的。
顾侯爷是个宅心仁厚的,他道:“她走丢了的这些年来,定是受了不少苦………………哎,净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现下该怎么自处啊。这事,大哥做的实在是有些不厚道了。既一直在找着自己的孩子,当初又何苦非要抱净春回来。”
顾夫人听他说自己的兄长,却不认可道:“那能怎么办,大嫂当初那样,你又不是没见着,不抱也没法子啊。只是说弄到现在这样,确实有些难办了。”
两人说着话,顾淮声坐在一旁,从始至终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饭菜,眼神看着些许空洞,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直
到顾淮朗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袖子。
顾淮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了他。
顾淮朗年岁小,听那二人的对话听得半知半解,就比如他们二人说起从前的事情,他听不明白,可姜净春的事情,他有些听明白了,他问顾淮声,“姜表姐不是舅父亲生的孩子吗?”
顾淮声点了点头。
顾淮朗又问道:“那姜表姐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很难过呢?“
稚嫩的声音传入了顾淮声的耳中。
会不会很难过?
他道:“或许吧。”
他又不可遏制想起来下午发生的事情,眉心止不住跳动。
“那哥哥你对她好一些吧,她好可怜的。”
就连他个小孩都知道,她现下的处境一定很糟糕。
顾淮朗说完了这话就又开始低头扒饭,也不再看顾淮声是何神情。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这顿饭也再用不下去了,最后起身告退,离开了膳厅。
两日翻眼而过。
天光破晓,窗外鸟鸣阵阵,清晨的朝阳从天际升起,夏日的清晨也带了几分燥热。
顾淮声被屋外一阵阵的鸟鸣闹醒,许是夏日炎热,额闻沁出层层薄汗,从睡梦从醒来,双眼略带几分猩红,看着也不再如平日那样规整,碎发凌乱,让人少了几分锐气。
他低头,看了眼腿间,眸光渐黯,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是正常的男人,即便再如何寡欲,可身体却血气方刚,从前这样的情形不是没有,可是,这次怎会做那样的梦?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有两日,可他却又梦到了那日的情形。那日他丝毫不留情面的推开了她,他看到她的眼中带了几分惊慌失措,可他还是说了那样的话,最后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日他想的是什么?他又为何会那样生气。
她柔软的唇瓣贴上的那一刻,他想的却是,她也这样亲过旁人,这对她来说,好像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她这般没有分寸,同旁人亲近,喜欢很多人,而对谁都会做这样的事吗?
可是,在梦中,他没有推开她,他扣紧了她的后脑,同她缠绵。
上天常降祸于好色淫乱之人,清心寡欲也已成为习惯,可他却在那个吻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做了那样的梦。
真是疯了………………
他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理性重新占据了上风,他将自己的反常归咎于是因为从前从来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他难免会去多想。
一柱香后,顾淮声起身,整饬好了行装,他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模样,眉目低敛,窥不见眼底情绪。
那件事情,就那样被他轻易地抛之脑后了。
书良从外头进来,见顾淮声已经起了身,便提醒道:“公子,今日我们得去姜家赴宴。”
或许是姜南急切,迫不急待想要叫人知道他寻回了女儿,这宴席办得也快,才不过两日,就已经准备好了。
今日去的人多,顾家一行人也被邀了过去。
顾淮声“嗯”了一声,而后便出了门,同他们往姜家赴宴。
去美家的路上,他又在想,那日她被他推开,后来又出了这样的事,不知这两日她又是如何过的,会哭吗?按照她那样的脾性,他想,她应当会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