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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3
林檎咬着苹果,从沙发上站起身,朝餐厅走去,佯作要喝水。
方才这样细想有几分轻佻的行为,确实已达她能主动的极限,再在孟镜年身边多待一秒,她就演不下去这出若无其事的戏。
林檎不好叫婶婶空忙一趟,对将要走进厨房的孟缨年说道:“婶婶,另外那个找到了。”
孟缨年回头:“找到了?”
“嗯......小舅拿到了。”
“那好。不然专给你买的,你没吃上就可惜了。”
林檎去了餐厅也没再回客厅,而是转去了厨房,不知道是不是跟林正均闲聊什么去了。
孟镜年目光不自觉地望过去,几次之后,终于看见林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手里是空的。
那颗苹果已经吃完了......也或许是没吃完扔掉了。
她重回到客厅,却是去了侧面的沙发,与孟落笛坐在一起。
自始至终再没看他一眼。
六点半,孟震卿和祝春宁总算赶到。
几个小辈各司其职,很快菜肴毕陈,碗筷齐备,今日寿星公被迎上主座。
孟震卿总是威严有余,亲切不足,自己的寿诞也难得例外,夸了两句林正均的厨艺,而后便话锋一转,询问他最近手头在做什么研究。
之前林正均主持了一个明清时期社会环境历史变迁相关的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那项目持续五年,前年到期。正好前些年孟落笛总是生病,三天两头的需要跑医院,夫妻两人忙得够呛。结项以后,林正均就打算先歇一歇,将更多精力用以经营
家庭,也好让孟缨年能够全力以赴地拼一拼事业,尽早成为律所合伙人。
林正均笑说:“我准备写一本明清时期江南地区社会经济研究的专著,正在做前期的资料搜集工作。”
孟震卿点点头,仿佛了解林正均并不是真的“不学无术”,才稍稍满意。他总认为,当今的青年学者,当打之年更应该主动承担起中流砥柱的责任,倘若只做个按时应卯的教书匠,未免是对国家资源的一种浪费。
他并不双重标准,自己也是这样一套价值体系的践行者,都过了花甲之年,照样奔走在发展气象科学的第一线。
对于这样的父亲,孟缨年同孟镜年自然心怀尊崇,但相应的,也就少了些亲子间的亲密。
而后便是孟缨年和孟镜年这样挨个地问过去,知道姐弟两人的事业都在照着既定轨道运行,终于彻底放心。
吃完饭,二老去客厅就坐,姐弟两人看茶倒水,林檎与孟落笛主动帮林正均收拾碗筷。
林檎拿保鲜膜套上吃剩的菜品,操作的时候,听见外头客厅里孟镜年说:“爸,这是江澄从德国给你寄来的生日礼物。”
孟震卿语有惊喜:“江丫头还记得?真是有心了。”
祝春宁:“江澄细心,这些节假日她从来都是记得的??给我瞧瞧是什么?”
林檎不自觉地抬眼往外看了一眼,却只看见沙发上两人的背影。
祝春宁:“这羊毛质量真是好,又轻又软的。到时候你得戴啊?”
孟震卿笑说:“我肯定戴。”
孟缨年:“爸你偏心!我送你那么多围巾你都没说要戴,怎么别人的送的就要香一些是吧?”
祝春宁:“你爸戴了的。你前年送他的那条,他每回出门都戴,还在羽绒服里,生怕弄脏。”
“真的假的?”
祝春宁:“你爸只是嘴上不说。”
孟震卿:“今年我换着戴。”
孟缨年:“不能厚此薄彼是吧?”
祝春宁转了话题:“哎你别说,江丫头是真的招人疼,上回我找她帮忙查一个统计数据……………”
这件事林檎上回听过,江澄感冒了却连夜帮忙。
林檎记忆中的江澄,确实是一个人品很好的“姐姐”,虽然论辈分或许叫“阿姨”更合适。江澄并没有骄奢淫逸的习气,相反格外的朴素,又勤勉努力,真诚待人。
影视作品里总有那样的“恶毒女配”,可是江澄完全是这四个字的反面。正因为这样,她才觉得吃醋的自己,才是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恶毒女配”。幸好这个世界是论迹不论心的。
林檎低着头,默默地拿切割器切下一段保鲜膜。
林正均已将盘子都放进了洗碗机里,这时候过来接替她的工作,笑说:“一一你出去玩吧,剩下的我来。”
“没事的叔叔,我马上弄完。”
林正均就随她了,自己将套了保鲜膜的剩菜放进冰箱里,而后开始清理灶台。
林檎完成手头工作,洗了洗手,这才离开厨房,走回客厅。
此时他们已换了话题,在讨论学院的人才补贴标准。
林檎走过去,从背包里把给孟震卿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但见孟震卿正在说话,不好意思开口打扰,只好坐了下来,预备等他们这个话题结束。
孟镜年仿佛不经意地朝她那里瞥一眼,而后插话道:“爸,一一也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孟震卿立马转头看去,林檎忙拿上礼物走到孟震卿面前,“外公,祝您生日快乐。”
孟震卿笑眯眯地接过:“谢谢一一,你费心了。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吧?”
“不是......是机缘巧合弄到的一本竺可桢和宛敏合著的《物候学》,上面有竺可桢先生的签名。”
孟震卿忙说:“我拆开看看?”
林檎点头。
包在盒子里是本旧书,纸张脆黄,封面有几分脏污,上面还盖有某大学图书馆的红色印章。
“1963年出版的……”孟震卿小心翼翼前后翻看,“难为现在还弄得到。尤其这签名......花了不少钱吧,一一?”
林檎笑着摇摇头:“没花钱。我有个朋友祖辈也是教书的,当时她家里搬家整理藏书,我去帮忙,正好看到了,就找她要了过来。”
“谢谢你,一一。这礼物我很喜欢,我一定好好珍藏。”
孟缨年笑说:“好了,这下我们送的礼物都俗气了。”
孟震卿说:“这有什么可比较的?都是心意,只是心意不同。’
孟缨年:“不过一一确实用心。前一阵还送我一块云锦披肩呢。我说又不是节日,又不是生日的,送什么礼物。她说夏天到了,办公室里常开空调,让我冷的时候,拿披肩搭一搭。”
说着,孟缨年伸手将林檎肩膀一揽,“我亲生的小棉袄都没这么贴心的。”
孟落笛不高兴了:“您又嫌弃我!”
一时大家都笑起来。
闲坐一阵,孟缨年提议把蛋糕吃了,再晚恐怕不好消化。
孟震卿不喜欢仪式,故一切从简。
孟镜年便起身去把装在隔热袋里的蛋糕拿了出来,放在餐桌上,拆开包装。
孟落笛好奇围过去,林檎也跟着过去了。
隔了半个身位,林檎站在孟镜年身旁,从纸袋里拆出蛋糕刀,默默递过去。
孟镜年看了看她伸过来的手,“谢谢。”
孟镜年率先切下一牙蛋糕装进纸碟,递给孟落笛,“这块给外公送去。”
孟落笛接过纸碟,把蛋糕送到了沙发上坐着的孟震卿手里,而后依次给外婆和父母。
随即,孟落笛回到餐桌,双手托腮,眼巴巴地望着。
“就这么馋?”孟镜年觉得好笑,切下很大的一块,准备递给她。
“再加点奶油。”孟落笛小声说。
“牙痛了可别怪我。”孟镜年拿叉子刮下一坨奶油。
孟落笛端着一大块蛋糕,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孟镜年转头,看着一直站在她旁边帮忙分纸盘和叉子的林檎,“你呢,也要多一点奶油?”
“我又不是小孩子。”林檎扬一扬嘴角。
“怎么不是?几块点心就哄开心了。”他话音里带一点笑。
林檎第一反应是去瞧客厅里的状况,但立即忍住了。
或许,只有她这样心里有鬼的人,才觉得这句话不妥当,因为孟镜年的语气,与逗孟落笛没什么分别,只在强调她是“晚辈”。
至于有意还是无意,就不大笃定了。
她感觉指尖烧起来,一时没有作声。
孟镜年切下很小一牙蛋糕,递到她手边:“够不够?”
“Q......“
林檎拿叉子叉了一小口,送进嘴里,随后不再看他,端上盘子去了沙发那里,挨着孟落笛坐了下来。
这时,祝春宁正在谈另一桩轶事:“我们办公室里好几个小姑娘还是单身,前一阵听说我还有个单身的儿子,死活要我组个局,相看相看。”
孟缨年笑说:“那您怎么说的?”
“我说,我不做催婚这种事,免得遭人嫌弃。”
孟缨年说:“镜年才二十八岁,其实也不用着急。”
祝春宁:“他是不必着急。我上回跟汪兰舟吃饭,她一直旁敲侧击,说江澄和镜年同岁,明年毕业回来就二十九了。”
祝春宁看向孟镜年,仿佛是希望他能表个态。
但孟镜年没说话。
林檎不由地抬眼往餐桌方向看去,孟镜年垂着眸,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甚至叫人分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不高兴。
孟缨年笑说:“二十九怎么了?我们所里四十好几的也有,现在时代不同了,女人认真搞事业比结婚生子更有前途。”
祝春宁笑一笑,“但愿你汪老师也是这么想的。”
到了九点,二老准备告辞。
孟镜年晚上没喝酒,就由他开车将人送回。
孟缨年他们把人送到玄关,林檎远远望着灯下正在换鞋的人,陡然觉得今天如此潦草,连单独地同他说句再见都没有机会。
孟镜年已经换好鞋,撑着打开的门,等孟震卿和祝春宁先出去。
他目光无意识地往里扫去,瞥见了靠着沙发扶手的人。
林檎隐约有所觉,倏地抬眼望去。
孟镜年正看着她,幽淡的眼睛里情绪不明。
林檎一愣,一股冲动迫使她脱口而出:“小舅,能捎我一程吗?”
她站直了身体,迎向孟缨年疑惑的目光,硬着头皮现编谎话:“明早有个拍摄,很早就得化妆,我才想起来这里的美瞳用光了,明天回家再过去,恐怕来不及。”
孟缨年说:“那让你小舅把人送到以后,顺便把你带回去就行,反正也不远。不过你一个人在家得注意安全啊,门窗都关好。”
林檎点头,又看向孟镜年。
孟镜年淡笑:“快换鞋吧。”
林檎拿上背包,飞快走到玄关,脱下拖鞋,穿上自己的帆布鞋,弯腰提了提后跟,直起身,从孟镜年面前经过时,没有看他。
孟震卿和祝春宁也愿意同林檎多待一会儿,从进电梯起就细细关心起她的学习与生活,孟震卿听说她进了机设决赛,夸赞不错,语气极有激赏之意。
后头上了车,主要是坐在后座的林檎与祝春宁聊了一路。
孟镜年车开得疲乏,偶尔看一眼车内后视镜,她耐心应承着祝春宁,一贯厌世的眉眼,也有点时雨??的温柔。
将孟震卿和祝春宁送到,下车之前,二人又邀请她有空去家里玩。那本有竺可桢签名的旧书,是真的送到了心坎上。
车门阖上,二人往小区大门走去。
林檎立即拉开后座车门下了车,绕到前方,拉开副驾车门,却不上车,只是站在门外,望着驾驶座的上的人。
“对不起.......我不是要给你添麻烦,只是看你心情不好,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我也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孟镜年坐在灯光暗处,看着静沉树影下的人,她似乎并不打算上车,如果他说不需要,大约她也就转身走了。
孟镜年一时没有作声。
林檎歪了一下头,“......甜点,吃吗?”
很拙劣的尝试,但他一下就笑了,“我和某人不一样,不是小孩子了。”
“倚老卖老。”林檎毫不留情地点评。
孟镜年笑了一声,却是没什么情绪,仿佛已经不大有精力跟她开玩笑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林檎摇头,“我送你回去。我知道你讨厌开车。我来开。”
孟镜年望住她。
没有人拿这种语气同他说过话,拿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来包容他的坏情绪。其他人甚至都不觉得他这人也会有坏情绪。
林檎看着他,态度坚决:“暑假练了下车,应该没问题。”
或许太疲倦,意志力开始失灵。
顿了顿,孟镜年终于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从驾驶座上下来。
林檎绕过去,与他换了位置。
孟镜年坐上副驾,将座椅调得靠后一些,拉出安全带系上,人有些懒地往后靠去。
林檎调整座椅和方向盘,问明基础操作,便松开电子手刹,将车启动。
她转过头来看他一眼,“你累的话,可以先睡一觉。”
“我可以放心吗?”孟镜年笑问。
“不会让你出事的。”
“好。那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