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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4
日子没什么波澜地往后推进。
林檎在孟镜年那里留宿次数越来越多,留在他那儿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基本与同居没有什么两样。
他们始终很注意,从不在学校里单独会面。
只每周三林檎有晚课的时候,孟镜年会在院楼留得久一些,提前十分钟去车里等她,她下了课便直接去停车场,跟他一同回家。
几次家庭聚餐,连同孟缨年在四月份的生日宴,两人在家人面前都十分循规蹈矩。过年那一阵林檎还有些暗搓搓的小动作,现在是完全不敢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露出马脚。
热恋中的人常有逾矩行为而不自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两人干脆保持一米以上距离,肢体接触一律杜绝。
五一节前去婶婶家里吃饭。
为了避嫌,林檎没跟孟镜年一起,一下班就先一步坐地铁走了。
孟镜年比她晚了半小时到。
吃饭时,两人各踞一侧,基本毫无交流。
五一假期婶婶他们要带孟落笛去泰国玩,便问起林檎的安排。
顿了一秒钟,林檎答道:“......我可能去北城。”
“哦?找你好朋友还是跟你男朋友一块儿去啊?”孟缨年笑问。
之前林檎同叔叔澄清过自己是在谈恋爱,但并不是跟迟怪,叔叔跟婶婶同步过这个信息,此前婶婶问她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只语焉不详地回答说,学校里的,人很好。
“......要看季文汐的安排,具体还没完全确定。”林檎说。
她是成年人,在长辈眼里又一直行事妥帖,因此他们一般都不会过问太多。
孟缨年点点头,又看向孟镜年:“镜年你呢?准备带女朋友去哪儿玩?”
孟镜年表情平静:“暂时还没安排。可能就待在家吧。”
“要不问问她有没有兴趣去泰国,跟我们一起?让你带出来见面你老觉得正式,出去玩是个多好的机会,还能顺便增进感情。”
孟镜年说:“好。回头我问问她。”
“你跟人家姑娘也谈了有一阵了,总得介绍给我们认识,不然人家觉得你不是认真的,会没有安全感的。
孟镜年又点头说“好”。
“要赶紧问啊?旺季酒店机票都贵,晚一点小心订不到了。”
林正均笑说:“你真是操碎心。”
“谁叫他在谈恋爱上这么不开窍,温温吞吞的,我看着就着急。他这个样子,脸再好看也管不了多久,想长期发展,还是要看情绪价值的。”
孟镜年一副受教表情:“姐你说得对。”
林檎恨不能把脸埋进碗里去才能控制自己不要笑出来。
他不开窍?
他可太开窍了。
吃过饭,孟镜年以还得回家加个班为由先行离开了。
大约半小时后,林檎说要出去跟男朋友看电影,也便告辞。
将要到小区门口,给孟镜年发了消息。
孟镜年把停在附近的车开过来,载上她去往梧桐小区。
车厢里光线忽明忽暗,孟镜年手臂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几分沉默。
林檎自然有所察觉,转过头去,把目光停在他脸上。
“嗯?”
“我不知道之前提过的跟他们公开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觉得现在这样不好吗?”
“正因为很好,所以我觉得自己很不负责。”越享乐,他愧疚感越深,源于长辈的天然立场。
林檎沉默。
“一一,我不是要逼着你做什么决定,我只是觉得这样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甚至不能一起在食堂里吃一顿饭。”
“......对不起。你肯定觉得我自私。”
“不要道歉。是我比较自私,即便很难,我还是希望能和你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许久之后,林檎说道:“......这学期结束吧。”
“不用这样具体。还是视你的准备情况而定。”
林檎摇头,“......我和你不大一样,现状不错的话就没有什么动力去改变。虽然我之前答应过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慢慢做准备。但这段时间太快乐了,不给自己定一个DDL,我会一直逃避下去。这对你不公平,我会试着去克服的。”
“不要勉强。”
“我不觉得勉强……………只是很害怕。”
“别怕。怎样我都会陪着你。”
车停在小区附近,两人下了车,一道往里走。
到灯火暗处,林檎伸手,把孟镜年的手挽了过来,从他指缝间把自己的五指挤进去,扣住他的手指。
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真要去北城吗,???”
“......我也没想到婶婶他们也要去泰国,临时瞎编的。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都可以。”
“不大喜欢旺季出门,到处都是人。”
“那我们待在家。”
“......可是好好的节假日不出去玩,又好像有点浪费。”
孟镜年好笑地说:“那我来定吧,你到时候跟我走就行。”
这方面林檎完全可以放心交给孟镜年来安排,毕竟他是会带她去天文台看流星雨的人。
放假当天上午,林檎跟着孟镜年出发去往机场。
一直到了值机,林檎才知道他们飞机的目的地是西南某市的一个机场。
飞行三小时落地,拖着行李箱,两人去了地面停车场,七弯八拐之后,停在了一台白色面包车前。
司机是个壮实的年轻男人,深麦色皮肤,一边笑一边伸手:“好久不见,孟老师。”
孟镜年立即握住他的手,笑说:“好久不见。”
向着林檎看了一眼,介绍说:“一一,这是洛桑。”
这是藏族名字,难怪他讲普通话咬字有些费力。
林檎笑着伸手:“你好,我叫林檎。”
“哪个qin?‘
“木字旁,一个鸟禽的禽,在古代是苹果的一个称谓。”
孟镜年补充:“她妈妈生前是研究植物学的。”
“我哥哥也在做濒危植物的保育工作,我们这里有一个很大的自然保护区。”洛桑边说边将后门推开,“过两天我可以带你们去参观。”
车驶出去,沿路天高云低,风晴四野,山脚下经幡招摆。
窗户开着,外面吹进来的风柔爽舒适,叫人忍不住住眼睛。
看见国道上的路牌,林檎终于确定,他们是往L市去的。
“你们现在过来正好,不冷也不热。”洛桑一边开车,一边说道,“要是早一个月过来,山里还在下雪。’
从机场开到L市,要三个小时,一路都走国道。这条路是自驾热门环线上的一段,他们沿路与不少车子错身而过。
到了L市市区,洛桑把车开到了一家民宿。民宿门口带个院子,栽种格桑花与三角梅。
离晚饭时间尚早,洛桑叫他们先行休息,晚一点过来接他们去吃晚饭。
民宿一共三层,不带电梯,老板帮着他们把行李扛上了二楼。
孟镜年订的是个套间,面积很大,设备俱全。在这样的非旅游热门城市,很是难得。
木质建筑,脚踩在地板上咚咚咚的。
一扇大窗,视线越过城市建筑,背后是云端缥缈的雪山。
孟镜年走了过来,手臂搭在窗台上,向着不远处指了指,“我之前工作的地方,在那个方向。”
“可以去看看吗?”
“可以。”
此处海拔接近三千米,林檎稍有高原反应的症状,吃了一粒镇痛药,睡了一觉起来,感觉好多了。
再下楼时,天上已是红霞漫天。
高原的黄昏,总似比城市多了几分清澈,空气都如流动的蜂蜜。
晚饭吃热腾腾的菌菇牦牛火锅。
除了洛桑,还有其他三个人,都是南城大学合作建设的移动气象观测站的工作人员。
孟镜年重返此地,大家都很高兴,洛桑特意从家里带了自酿的青稞酒。
林檎没有参与过孟镜年同事间的饭局,这是第一次。看得出来他很高兴,递给他的酒他都喝了,整晚脸上都带着笑容。
有个工作人员讲上周发生的趣事,有只松鼠趁人夜间值班的时候,跑进宿舍把桌子上一箱子坚果全偷光了。
孟镜年转头看一眼,林檎明显听得感兴趣,眼睛亮晶晶的。
他伸手,把她放在腿上的手捉过去,轻轻地握了一下。
林檎转头看他,他微笑摇摇头,像是在说,没什么。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九点。
吃饭的地方,离民宿不算远,同观测站的人告别之后,林檎提议步行回去。
此处海拔较高,到夜里风有些凉。
林檎穿的是一件长袖的印花连衣裙,几分单薄。
孟镜年把身上的薄风衣脱下来给她披上,顺势挽住她的手。
“......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妈妈是做什么的。”林檎忽然出声。
“因为你名字很特别,不是一般人起名的思路。第一次跟你爸妈吃饭,我听说你妈妈是学植物学的,一下就觉得合理了,所以一直记得。”孟镜年温声说。
“她名字也很好听,叫穆宁。她说,大家说goodmorning的时候,都是在夸她。”林檎微笑说,“我爸叫林正则,和叔叔的名字是从‘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这一句里取的。”
孟镜年点头:“姐夫曾经说过。”
“我还不知道你亲生父母的名字。”
“我爸叫易绍君。我妈的姓比较生僻,姓綦,叫蔡瑛。”
“哪个qi?”
“其实的其,底下是......”
林檎伸出手,摊开掌心,“你写给我。”
孟镜年顿了一瞬,轻笑着托住她的手背,右手食指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横、竖、竖......
细微而不绝的痒。
最后一笔落定,林檎忽然屈起手指,把他的手指团在掌心里,脚往前挪动一步,踮脚,仰面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将要退开,孟镜年一把环住她的腰,圈进怀里,垂眼看她片刻,低头吻住她。
青稞酒的味道渡给她,人也微醺起来。
头上有盏昏黄的路灯,再往上,天上一轮亮滢滢的弦月。
离南城2600公里外的高原小城,路边偶有行人经过,谁也不认识他们。
房间里有个很大的浴缸。
林檎临时起意要泡澡,水放了好久才满。
水面晃荡如潮水起落。
她面朝前地坐在孟镜年怀里,手指抓着浴缸边缘,用力到骨节泛白。呼吸困难,不知因为轻微缺氧还是其他。冲撞的力道几如浪涛,她在孟镜年贴着她耳朵叫她“林檎”那一刻粉身碎骨。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之后,孟镜年带林檎去了那气象观测基地参观。
山顶上矗立一座白色三层小楼,进去之后,后方的空地上便停放着一台白色的观测车,雷达抛物面天线罩向着天空张开,泛着银白色金属冷光,极有一种工业造物的美感。
孟镜年同她介绍,这观测车看似体积不大,但集成了温度、湿度、气压、风速、风向、降水和光辐射等多种传感器,此外还有降水、风廓线等各种雷达,能够实现对云和降水系统的三维动力、热力和微物理精细结构的综合观测。
高原天气多变,对其数据的采集,有助于更精准地了解各种天气系统的成因。
参观完观测车,又去了基地的食堂和宿舍。
孟镜年那时住在一楼最右边的一间,钥匙在工作人员手里。那人今天也在,是昨晚聚餐的三人中的其中一人。
他拿了钥匙来把门打开,笑着让他们随便看,只是屋里很乱,没怎么收拾。
宿舍并不是个长期住所,只供值班时休息使用,东西不多,靠窗支了张木质书桌。
林檎走到书桌前,拌臂往外看去,一片延伸而下的森林,郁郁葱葱。
她微讶道:“你给我寄的明信片有一张就是这里?雪林的那一张?”
孟镜年笑说:“对。我自己拍的。”
他指节在桌面上轻叩了一下,“给你寄的所有明信片,都是在这里写的......那时候每天都在想你。”
而她收到那些明信片,并不觉得高兴,只以为他若即若离。
“......我真是个傻子。”
孟镜年笑了声,伸手从后方拊了拊她的额头,“我不许你这么说你自己。”
“这里条件真的很一般。”
“现在已经齐全很多,而且是春夏季节,比秋冬便利。”
过了好一会儿,林檎才说:“其实有天半夜,我票都买好了,早上起来冲动消失,又退了票。我想你都跟我划清界限了,我这样做好像有点倒贴......要是那天来了就好了。‘
孟镜年低头看着她,微笑着没说话。她总是这样,好像不忍见他受一丁点儿的苦。
中午就在基地的食堂吃了中饭,菜式简单,但都是从山下农户家里,直接采收的食材,新鲜可口。
下午,孟镜年跟这里的工作人员一同打了场3V3的篮球。
林檎坐在一旁的台阶上观战。
上回见他打球,还是他读高中的时候,有回他去小学接她,回去路上被隔壁班几个男生碰见,他们打球缺个人,硬是把他拖了过去。
他给她买了支甜筒,她就坐在看台上,像此刻一样观战。
耀眼的人,总是方方面面都耀眼,看他传球过人,何止是行云流水。
业余玩一玩,没计较胜负,林檎也没关注比分,只记得孟镜年好几个三分球投得特别漂亮。
结束之后,他去水池旁洗手洗脸。水浇到脸上,皮肤尤其显出一种凉玉似的白皙。
林檎抱着他的黑色薄款冲锋衣,站在一旁,看着他笑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孟镜年向她投来一眼。
“你读高中的时候,你们班上有女生把情书投到我那儿去让我帮忙转交。我嫌烦,转头直接扔了。她们不知道我们的确切关系,以为你是我哥哥。”林檎歪头说道,“我是不是不小心破坏了一桩良缘呀?”
“能被破坏的不叫良缘,知道吗?”孟镜年笑说,“不过直接扔了确实有点不礼貌,你至少应该和我说一声。”
晚上,林檎在孟镜年洗澡的时候直接闯进去,把他撩起来以后又转身就走,让他见识了一番什么叫做真正的没礼貌。
后一天在洛桑的安排下,两人去了一趟他哥哥工作的自然保护区,那里有个很大的室内植物园,足够细细地逛一下午。
因为没什么目的,最后两天,林檎和孟镜年不过只在城里随意闲逛,有时候撞见一家很有意思的茶馆,坐在楼上看云也能消磨一下午。
他们骨子里都不是爱热闹的人,脾性上各方面都十分合拍。
最后一天,两人原路返回。
晚上九点到家,林檎把行李箱堆在玄关里,去沙发上躺下之后,便不打算再动弹了。
她十分厌烦收拾行李这件事,如果没有意外,那行李箱能够在玄关一直放到下一次出门。
孟镜年把她行李箱放倒,开始替她收拾。
她趴在沙发上看着,“孟镜年。
孟镜年抬头看她一眼。
“我觉得我真的好喜欢你。”
孟镜年挑挑眉。
她这个人,只在他帮她吹头发和收行李的时候,说过喜欢。
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分门别类,洗漱品放回浴室,化妆包放到卧室的书桌??那里已经变成了她的梳妆台。
此外,衣服不管穿过还是没有穿过,都统一丢进洗衣机里,在他看来,脏衣净衣只要在一起待过,那都一律按脏衣服处置。
林檎闻声看过去,看见孟镜年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缎面的束口袋,已经解开了。
他语气有点迟疑:“......这是什么?”
热气蹿上脸颊,林檎立即从沙发上跳起来跑过去,想把袋子里那两团黑色的可疑的布料夺回来,“……..……没什么!”
“你既然带了,怎么不穿?”孟镜年手臂拿远了,看着她似笑非笑。
“我觉得今晚穿还来得及,你觉得呢?”他怎么可以以这样温柔的语气,讲出这样下-流的话。
林檎耳根烧得通红。
后来当然是穿了。她也为此付出“惨痛代价”,刷新了对他这个人耐力与体力的认知。那两团布料,她买的时候已经挑着质量好的买了,但还是一次性就把它报废了。
孟镜年抱她去做了清理,她回卧室躺下,面颊贴着枕头,一根手指都不愿意再动弹。她觉得自己是沙滩上躺着的一只贝壳,任由疲惫的潮汐浅浅地漫过她。
孟镜年换了件干净的浅灰色T恤,在床沿上坐下了下来,拉过她的手,把一样东西塞进她手里。
金属似的东西,有点硌手。
她抬起手臂,睁眼往手掌里看,是个钥匙串,四个铜制的金属块串在一起。
是铜活字。
他们在城里闲逛时,曾经经过一家纪念品店,里面便有卖这个的。那时候她想凑齐父母的名字,但“正”字卖完了,就没买。
林檎把铜活字的正面翻过来瞧,翻转的四个字。
穆、宁、正、则。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偷去买的。
林檎坐起身,从侧面一把抱住孟镜年,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许久没有作声。
“......孟镜年。”
“嗯?”
“下个周末,我们和叔叔婶婶单独吃顿饭吧。”
孟镜年低头看她。
“好。
节后上班,到了第三天才基本进入状态。
周四上午,孟镜年收到林正均的消息,约他中午一同去教职工食堂吃午饭,他们去泰国带了点伴手礼给他。
见了面,两人面对面坐下吃饭,闲聊一阵,都是这趟旅行的事。
吃完饭,林正均笑了笑:“东西我落在办公室了,镜年你跟我去一趟。”
历史学院离得远,孟镜年没事基本不会过去。
林正均有单独一间办公室,与另外一位老师共用一间休息室,一般找学生谈话,都会把门敞开,在休息室里。
进了门,林正均把休息室的门关上了,把孟镜年叫进办公室,拿起桌上的一只礼品袋递给他。
“冰箱贴和手工香皂......”林正均看着孟镜年,“还有一份是给一一的,你看是我给她,还是你给他。”
孟镜年心里咯噔了一下。
林正均戴一副眼睛,清正儒雅,个性温和,又与世无争,脾气好,情绪尤其稳定,生气的次数,基本屈指可数。
这样一个人,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格外严肃,让人生畏。
林正均语气还算平静:“昨晚加班,开车回家之前,我在车上打了个盹。后来准备走,看见一一上了你的车.......我应该没有看错吧,镜年?”
林檎周三晚上有课。等她是他的例行惯例。
昨晚她上了车,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吻。
孟镜年很快便冷静下来,坦诚道:“是她。”
“......32]?“
“一月份。我生日之后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