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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京城北郊外,残蒙使团大营。
时近凌晨,天宇幽黑,东方还未显露晨曦,郊外荒野广阔深邃,四下一片死寂。
使团大营如蛰伏黑暗中的巨兽,营中除点亮几处照明火堆,再无其他音声动静。
正是夜中最困乏之时,大营木栅营门前,一队穿甲提刀兵卒,有些无精打彩的来回巡弋。
距离残蒙大营五百步距离,屹立着五军营派驻大营,里面驻扎三千精锐。
营中虽然也同样寂静,但守营巡逻兵卒精神抖擞,不敢有稍许懈怠。
因为这三千五军营精锐,之所以驻扎在使团大营附近,便是为监视残蒙使团举动,以防不测。
两座大营相距五百步,快马冲锋瞬息可至,形成相互胶着制约之势,非到万不得已,那方都不敢轻举妄动。
……
此次残蒙使团入京求和,随行人员多达两千,除了入城八百人,驻扎城北郊外尚有千人之多。
残蒙人精于骑射,骁勇善战,上千精卒聚营,不得不让人慎重待之。
漆黑夜幕之下,寥阔荒原之中,两座大营看似互为犄角,实质却是森然对峙。
它们虽各自沉寂无声,却衍生出的无形威势,充斥流动在空寂荒原,宛如实质,经久不散。
突然之间,使团大营门口巡弋士卒,前一刻还无精打采,下一刻似乎打起精神,不约而同往北望去。
远方无尽的黝黑之中,隐约传来细密急促的声响。
那声音初时极轻,仿佛掠过荒原的夜风,让人有些难以辨清。
但草原人长于马背,驰骋于辽阔无垠之地,他们听觉比汉人更加敏锐,即便隔得较远,也能察觉细微动静。
那声音初时极远,几乎遥不可闻,却飞快向使团大营靠近,瞬间便打破荒原的寂静。
声音急促密集,充斥张狂的力量,像是擂动大地的鼓锤。
使团守营军卒都是草原精锐,最熟悉快马疾驰之音。
远方传来的马蹄声势,至少也是三骑并驰飞驰,才会发出这种动静声势。
领头军卒想到城中曾传递口信,一下便醒悟过来,飞快入营报信。
使团大营很快生出骚动,寂寂无声的宁静被打破,紧接着营门洞开。
十馀骑快马冲出大营,向着远方的马蹄声迎去。
使团大营传来诺大动静,惊动五百步外的五军大营,营中火光次第亮起,营帐中涌出无数军士。
营栅各处要紧位置,飞快被士兵占据警戒,整个五军大营几息之间,便如同炸毛的刺猬,显露出危险气息。
……
派驻大营营门处,一五军营校尉策马而出,单人独骑,向着使团大营缓驰而去,以免引起不必要误会。
还没等他靠近使团大营,北向黑夜中冲出十馀匹骏马,风驰电掣一般,飞快的冲入使团大营。
人马飞驰卷起强烈劲风,带着一股骁然之气,五军营校尉心中吃惊,下意识勒住胯下马匹。
大声问道:「我乃大周五军营校尉李浩阳,奉我家主将之命,特来询问,你方营中何事喧哗,请速告知!」
使团大营守门兵卒之中,出来一位领头之人。
操作略微生硬的汉话,喊道:「方才使团信使北来,马队奉命出营接引,并无大事。」
那校尉听了这话,不由松了口气,上千残蒙使团兵卒驻扎城外,本就是十分敏感之事。
三千五军营精锐负责监控之责,自然事事都神经紧绷,生怕出现什麽异变。
但残蒙使团入京议和,为取得和议最大利益,过程诸事情况报送草原,以便商榷决策,也在常理之中。
校尉见使团大营重新恢复平静,便拨转马头回营交令。
没过多久时间,两座大营重新恢复平静,在幽蓝夜幕笼罩之下,似乎什麽都没发生过。
只是使团大营后帐出口,两匹快马轻骑出营,向着神京城的方向飞奔。
过去不到一刻钟,使团大营另有一匹快马出营,也向着同样方向飞驰。
只是如今天色尚早,即便他们赶到城门口,也要等到卯时三刻,城门开启才能入城。
……
神京,鸿胪寺会同馆,鄂尔多斯馆驿。
冬日夜长,东方微露一丝晨曦,在天边染上朦胧光晕,但会同馆依旧笼罩在漆黑宁静中。
馆驿主屋外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扈从头领忽而干走到门口停下。
轻声说道:「台吉,城外大营传来消息,北边有信使抵达大营,城门刚开便已进城。」
屋内床榻香软甜馨,诺颜台吉听到门外声音,一下坐起身子,脸上露出兴奋之情。
却没有急着起身开门,问道:「可是父汗的信使从北边过来?」
睡在身边的丫鬟小霞,睡眼迷蒙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显得睡态可掬。
她轻轻掀开被窝,棉布小衣领口敞开,露出水红色肚兜,一抹晶莹如玉的颈肤。
从榻上伶俐跳下床,点亮案几上的蜡烛,从衣架上拿了件棉袍,细心披在诺颜台吉身上。
门外忽而干继续说道:「台吉,不是大汗的信使,而是土蛮部信使。
台吉让我们在城北大营人手,盯紧北向来往动静,他们发现来人彻夜赶路,入营很快便出营入城。
形状显得十分紧急,便派人沿途跟随,跟着他们一同入城,急报给台吉知晓。」
诺颜台吉头发散乱,睡意却已全消,摇曳烛光映照俊俏脸庞,神情间满含着失望。
喃喃自语道:「信件送出已多日,父汗的信使至今未到,不知是否出了纰漏,土蛮部信使却连夜入城……
忽而干,你盯紧土蛮部馆驿动静,一旦有什麽异动,立刻回报,小霞服侍我穿衣。」
小霞说道:「台吉,天还没亮呢,这两天你都睡不安稳,还是再睡些时候,小心熬坏了身子。」
诺颜台阶说道:「我哪里还睡得着,也没有那麽精贵,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小霞无奈只好帮他穿衣系带,又帮他梳发盘髻,诺颜的目光却望向窗外。
口中自言自语:「原以为一帆风顺,却是好事多磨,如今我都有些怕见到贾琮……」
……
荣国府,贾琮院。
窗外黑沉的天空,渐显露第一轮晨曦,淡漠的光线透过窗屉间隙,脉脉照入室内。
在光亮的枣木地板上,留下明黄色光斑,房间里宁静的黑暗,仿佛被瞬间点亮。
泰蓝福寿熏笼,闪动微弱的红光,倾吐清甜的苏和香气。
拔步床上帷帐低垂,锦被拥软,香气盈盈。
芷芍依偎着贾琮,皎洁粉嫩的俏脸,倚靠在他的肩窝,满头秀发如云似雾,散乱堆积在纱枕上。
即便还在甜梦沉酣,雪润丝滑的手臂,还下意识搂在贾琮腰间,似乎舍不得分开。
或许是有些温热,锦被不经意褪下稍许,露出一截雪白无暇秀肩,裹着淡蓝色肚兜的玉润春山。
肚兜上绣着芍药花枝,枝蔓缠绕,精巧细致,栩栩如生,清雅香艳。
自从那次两人头回欢好,贾琮说过喜欢芍药花色,芷芍便念念不忘,私下做了多件……
等到枣木地板上的光晕,稍息又明亮几分,贾琮便从酣睡中醒来。
取出枕下的鎏金西洋挂表,就着帐中昏暗光亮,看了看时辰正是刚好。
他身子只是轻微动荡,靠在身边的芷芍便惊醒,睁开水润明亮的双眸,问道:「三爷要起身了?」
贾琮笑道:「时辰稍许有些早,还能歪上一刻钟呢。」
芷芍坐起身子,说道:「那还是早些起来,三爷要入宫上朝,捯饬的事情多,赶早些总没错。」
贾琮伸手在她腰上一搂,芷芍香软柔滑的身子,不由自主倒在她怀里。
笑道:「起身的那些事情,晴雯她们都做惯了,没一会就都齐备,用不了多少时间。
你怎麽精神头比我还好,昨夜就一点也不累?」
芷芍听了这话,俏脸有些发热,嘴角微微一抿,乖巧的靠着他怀里。
拿过贾琮的鎏金挂表,放在手心来回把玩,仔细看上面的表针。
笑道:「三爷要歪着便歪着,别错过时辰就好。」
……
贾琮伸手到她后背,摩挲着柔滑如丝的雪肤,笑道:「昨日你去了牟尼院,师太和妙玉姑娘可还好?
我还见你带回了东西,到底是什麽稀罕物件?」
芷芍说道:「师傅师姐都好,新修禅房加了地龙火墙,师傅晚上睡的极安稳,冬天便是长些也不打紧。
师姐送了两块刻楞严咒的桃符,她在南坡小院就已得了,已诵了十八日经文,又在佛龛前供奉过。
她说多谢三爷关照她和师傅,这两块桃符虽是薄物,她曾虔心持咒开灵,多少能讨些吉利。
就当是年节小礼,我和三爷各一块,让三爷可不许嫌弃。
待会我挂在房里和书房,保管三爷事事顺心,升官发财。」
贾琮听她说的有趣,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说道:「妙玉姑娘有心了,你得空帮我说句谢谢。」
芷芍举着手中挂表,说道:「三爷时辰差不多了,不能再歪着,我们该起身了。」
贾琮有些恋恋不舍,将她搂在怀中,亲昵厮磨片刻,这才起身下床。
……
等到芷芍俏脸粉红,帮着贾琮穿好衣服,房门被敲了两下,晴雯端了铜盆热水进来。
一身玫红暗花缎面薄袄,藕色印花交领袄子,下身是藕色印花棉裙,腰肢婀娜,灵动娇俏。
她伺候贾琮净口洗脸,又帮他梳发扎髻,芷芍见腾出手来,便去屏风后稍加收拾。
在出来时穿了雪蓝缎绣交领长袄,白棉绣梅竹叶马面裙,又坐到妆镜前梳发。
贾琮问道:「怎麽大早没见五儿和平儿?」
晴雯说道:「眼下过了二十,马上就要过年,西府年节事情多,她们两个刚去西府,早饭都在那边用。
五儿说等上午在西府忙过,下午她会先回东府,帮二姑娘操持这边事情。
麝月虽然伶俐能干,但操持年节也是头回,需要有人搭把手。」
贾琮笑道:「两府有她们几个,二姐姐和二嫂可是轻松许多了。」
晴雯笑道:「二姑娘是轻松了,二奶奶那边这几日可不轻松。」
贾琮好奇问道:「西府又出什麽新鲜事了?」
晴雯说道:「昨日三爷上衙,五儿和平儿姐姐去西府办差。
龄官带豆官去了林姑娘院里,连英莲都去邢姑娘哪儿串门。
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无趣,便去梨香院找金钏说话,可听了些得劲的闲话。」
芷芍听了笑道:「这闲话还有得劲的,听着好生稀罕,你倒是说来听听?」
晴雯笑道:「金钏说这几日西府生出不少闲话,以前都是从没听过的,不知哪个婆子嚼舌根编排话头。
说今年西府公中吃紧,虽没有落下亏空,却也没有半分盈馀。
二奶奶手头不好腾挪,腊月月例才晚发了二日,西府不少多嘴婆娘,便私下议论此事。
都说今年西府公中吃紧,总归银子还是够用,到了明年必定要亏空,只怕要打起饥荒来。」
……
芷芍听了好奇,说道:「二奶奶这麽能干的人物,今年都能过去,明年怎还不行了?」
晴雯说道:「我和金钏闲扯,也是这麽说,金钏说这些闲话不简单,扯得有鼻子有眼的。
因明年二房要添人口,其中宝二爷娶亲,房里要多出一堆人,大姑娘出宫回家,自然也要添用度。
光着几项日常耗费,二房每月多出大笔月例,再算上附加日常吃穿,算出来的银子可真不少。
而且二房虽搬去东路院,但房里太太丶奶奶的配额银子,还是按照往年旧例,府里也没人来管。
还说二太太迁到东路院,还能用一等丫鬟,排场竟和三爷一般大。
反正是该减的没减,倒是一味超支填补,只进不出,明年公中自然耗费愈发吃紧。
今年都只是勉强应付,明年自然就要亏空,我虽不懂管家,但听着好像挺有道理的……」
贾琮听了这话,心中微微古怪,虽说是些闲话,但里外道理很是严谨。
西府的丫鬟婆子真长能耐,嚼出的舌根未免太有心思。
晴雯性子爽利,心思精细不足,只把这些当热闹来听,贾琮却品味出其中异样。
宝玉明年成亲,新媳妇和陪嫁人口,都是少不了的,大姐姐出宫回家,所需用度也不能减省。
眼下大房二房还未分家,即便公中再吃紧,按照宗规家法,这些用度也要下拨,名正言顺之事。
所以这些闲话,不过是用来混淆耳目,即便说了也是白说。
唯独那一句:『太太丶奶奶的配额银子,还按往年旧例。』
才是这些闲话的要害之处,矛头不仅直指王夫人和李纨,还有讥讽王熙凤管家不力之嫌。
贾琮心中心思电转,似乎一下抓住关键……
王熙凤这麽厉害的人物,府上婆子丫鬟哪个不知,她们真有这个胆量,用这些闲话触犯她?
凤辣子对这些闲话会无动于衷,由着它们在府上流传,连外亲梨香院都听到风声,这可不像她的性子做派。
…………
芷芍说道:「三爷,这些闲话虽听着有道理,但牵扯到二太太和大奶奶,脸面上有些难堪。
这些话头老太太和二奶奶来说,倒也是无妨的,本就是管家道理。
但下面奴才嚼舌就缺了分寸,如今又是马上过年,要是闹出风波,大家心里不自在,年也过得不安生。
二奶奶这麽厉害人物,竟也没拦住话头,只怕有些棘手,不如三爷发句话,西府那些人再不敢多嘴。」
贾琮笑道:「我把西府交给二嫂打理,就是为了自己少操一份心。
二嫂向来精明厉害,管家断事的手段,可比我老练利索。
这些闲话不怎麽中听,对二嫂多有讥讽触犯,她可不会无动于衷,何必要我去操心。」
晴雯一边给贾琮梳头,一边帮腔说道:「三爷说的有道理,芷芍姐姐太好心些。
二奶奶这样厉害的人物,哪里用得着旁人担心,向来都是她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她的道理!」
芷芍听晴雯言语无忌,说得很是有趣,忍不住噗嗤一笑。
贾琮笑骂道:「你这快嘴丫头,自己屋里说就罢了,可别去西府瞎咧咧,小心二嫂记仇。」
晴雯有些不快,说道:「不过是和三爷说笑,我有这麽傻吗,还跑去西府说道。」
贾琮故意逗她,笑道:「傻点有什麽不好,傻丫头心思少,自己不操心,过得能爽快,多好的事情。」
晴雯不满的哼了一声,在贾琮手臂上轻轻拧了一把,嘟着嘴继续帮他收拾发髻。
……
神京,鸿胪寺会同馆,鄂尔多斯馆驿。
诺颜台吉天未亮就起身,在房中来回走动,眉头微锁,思虑事情。
又过去看书案上的舆图,手指描摹北向各处要道,心中估算行程和所需时间。
丫鬟小霞端上滚热早点,诺颜台阶胡乱吃过几口,便丢在一边,显得心神不定。
一直到窗外天光大亮,时间到了辰时三刻,他正准备安排人手,却城外打猎散心。
廊外传来沉重脚步声,扈从头领忽而干快步走到门口。
抱拳说道:「台吉,土蛮部馆驿来人传话,阿勒淌请台吉去馆驿正堂,说要商议议和大事。
永谢伦部盖迩泰也被请去,他请台吉速速过去。」
诺颜台吉心头一跳,说道:「如今刚过辰时,这麽早要商议事情,怎麽这等急促?」
他想到最近关于议和种种清新,阿勒淌将互市数额提高四成,导致两邦议和陷入僵局。
土蛮部凭着自家势大,对议和尺度十分坚持,其他两部不得不翼从。
只要阿勒淌不松口互事数额,大周根本就不会妥协此事,议和之事还有什麽可商议。
难道凌晨土蛮部信使火速进城,带来了什麽要紧讯息,竟让事情起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