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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沈来凤把孩子塞到李德锡的怀中，哭着说：“死鬼，你看看到底哪个是你的儿子呀！你不是天天盼望着一家人在一起吗？”
“我的小鬏？我……”李德锡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冒充李德钢，如果被识破了，如何在朐南镇立足？
“天哪！”李德钢想道，“这样一来，孩子长大以后还会认我这个生父吗？我必须把真相告诉来凤！”
想到这里，李德钢抢过李德锡手中的孩子说：“来凤，我是……哎哟……”
刚要说出“李德钢”三个字，李德钢的小脚趾被田中千惠踩得钻心地疼。
田中千惠连忙上前打岔说：“招银，你着什么急呀！你做孩子的父亲和舅舅能有多大的区别？
来凤姐，你也不要着急，依我看，做姑妈也好，亲妈也罢，都是‘妈’啊！我和德钢就不一样了……”
田中千惠说到这里，又轻轻踩了一下李德钢的脚。
李德钢终于明白了田中千惠的提醒，说道：“有什么不一样？德钢做孩子的父亲和姑父一样没有多大区别，都有‘父’字；你呢，做孩子的妈妈和舅妈也没什么区别啊！反正都在我们家养着。”
李德锡抢回李德钢抱着的孩子：“没错！来凤，我比招银白一点，你比小鬏舅妈白一点，你再看，这个小鬏比那个白一点，他一定是我们的小鬏！我给他起名字叫李白！他家那个叫沈黑！”
李德钢扇了李德锡一巴掌：“你混蛋！我家小鬏要你起什么名字！黑不黑关你屁事！你从小到大就知道在我面前卖弄学问，什么东西！我姐姐凭什么嫁给你这个混球！”
……
精神刚刚恢复正常不久的管丫头，由于受到惊吓，又流了产，疯病又发作了。
沈来凤想再雇一个佣人，但人家一看到家中有三个疯女人——李德兰、管丫头和管席氏，都知难而退。
更加令沈来凤难堪的是，原来的佣人也找借口离开了。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李德锡便赶紧去接罗青婵。
“你看，”罗青婵说，“每天都有人来听我讲道，礼拜天要在这里聚会。
还有，沈代表的家受到乡公所的严密监视，农会开会也到我这里。
你现在是冒充李德钢，我以前是李德铜的媳妇，李德钢又是你们家的仇人。
你说，你哥哥嫂嫂家就在街西头，一条街上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叫我怎么好意思见他们？”
“这有什么？”李德锡不以为然道，“他们都以为我是李德钢，也没有对我怎么样呀！
他们都把我大大的死归罪在我头上，恨的是我，只因为这些，我才冒充李德钢的。
你看，他们虽然都知道你是和‘李德钢’在一起过日子的，但见到你不是也客客气气的吗？”
“那可不一样，”罗青婵说，“我是小李集农会会长，那是为了农会的事情，他们不好不给面子。可平时过日子就不是这样了。”
“我是说，你现在有了身孕，一个人住在这里会不方便，以后生小鬏，更是难哪！”李德锡叹息道。
“谁说我一个人？每天都会有教友听我讲故事呢！德锡，姐们们说我像圣女玛利亚，你看像不像呀？”罗青婵笑着问。
“人家玛利亚怀的是神灵，而你怀的是我李德锡的种，怎么一样？”李德锡道。
“我看，玛利亚究竟有没有男人，还不一定呢！她应该是没有结婚有了身孕，因为怕人说三道四，就说是神仙投胎的呢！”罗青婵笑着说。
“你……”李德锡指着罗青婵说，“你这是亵渎圣灵！”说完，气冲冲地赶着马车离开了。
“不就是先知编出来的神话吗？他怎么什么都信以为真了？”罗青婵自言自语道。
……
过了几天，谢正中带着李德铜来到大李庄农会求援来了。
原来，陈家港镇一个富商被分了钱财和家产。他有个儿子在革命军里当了副官。
前几天，富商儿子的部队经过附近，便回家看看。得知情况后，副官气急败坏，逼着镇长带路，把陈家港地区的商会、渔会、农会和盐场工会的四个会长和党代表都抓了起来。
渔会会长谢二中是谢正中的弟弟，也是副会长李德铁的岳父。
大李庄农会会长李德金和党代表管二林自然会想到李德钢、罗青婵和沈山平。
“小李集那边的农会怕是指望不上了。”李德锡说，“沈代表被乡公所看得很紧，农会都不敢在他家里开会了。
原来罗青婵极力支持农会减租减息和斗地主分田地，现在她根本就不赞成我们和地主、政府这样较劲。
前些天，斗争沈云善的事情，她都认为过分了。今天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再支持了。”
“那她究竟想怎么样？”管二林问。
“她说，”李德锡说，“我们不应该靠抢夺别人的劳动成果过日子，那样，和土匪打家劫舍就没有区别了。
她以前支持我跟着五表叔打家劫舍，还说，这个和农会的劫富济贫没有区别。
可现在她主张，我们穷人要像亚伯拉罕和以撒父子那样，在缺少饮用水的地方挖井，挖了井被人抢去了再挖，一共挖了十八口井。”
“妇人之见！”李德金怒道，“和我四弟李德锡一个样，一天到晚基督不离口，疯疯癫癫的，就没见过他做一件人事！
德钢，你不要再和她混在一起了！这个不……”
李德金刚要说出“不要脸的女人”，突然想起来，罗青婵是管二林的小姨子，便闭了口。
“大哥，”李德锡说，“其实，小李集农会也没什么可指望的。只有上次革命军发给我和郇大爷的两支枪，都在我这呢！”
……
第二天黎明，谢正中和李德锡的马车停在谢二中家门前。车上下来八个背着枪和大刀的人。
谢二中的家里已经聚集了二十几个带着刀枪的人，他们是在等这支“援军”。
两股人汇合在一起，立即制定了围攻镇公所救人的计划。准备天亮后带领老百姓围住镇公所要人，如果行不通就动武。
这时候，早已埋伏在附近的乡兵和北伐军士兵摸了上来，对着出院门的人射击，有人把手雷扔进了院子里。
……
“报告长官，一共打死三十一个匪徒，院子里已经没有活人！”一个士兵叫道。
“哇……”院子里传来婴儿的啼哭。
“怎么说没有活人？”副官笑着问。
“那是一个在摇篮里的小孩。”士兵答道。
“放火烧房子，然后把围墙炸了，就算是匪徒的坟墓吧！赶快行动！”副官命令道。
……
打埋伏的人离开后，谢小莲回到残垣断壁的废墟里，看到满地的尸体，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妈妈……德铁……小宝……”
原来，在遭到袭击之前，谢小莲把两辆马车牵到院子后面让马吃草，这样才躲过一劫。
突然，一只手抓住谢小莲的裤脚。
谢小莲一看，是浑身湿漉漉的李德锡：“二少爷，你还活着！”
“小莲……我、我冷……”李德锡颤抖着说。
原来，就在外面的兵冲进院门的瞬间，躲在大水缸后面的李德锡翻进了水缸，将水缸里的水瓢顶在头上。
水冷的刺骨，这个李德锡勉强受得住，但因为缺氧，李德锡很快晕了过去。
围墙被炸塌了，墙边的水缸也被炸坏了，李德锡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谢小莲把李德锡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来，又从旁边尸体上脱下衣服穿在李德锡的身上。
李德锡已经冻僵了，浑身颤抖着。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想说几句悔罪的话，可是上下牙齿碰得咯咯响。
“二少爷，”谢小莲流着泪道，“去年李德锡冒充你，我不明真相，让德铁去找你报仇，还把你砍伤了，实在对不起！
可是，二少爷却不计较任何人的过错，为德铁治伤。
德铁知道错怪了二少爷，要找李德锡算账，二少爷说，都是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
二少爷说过，李德锡可能是你的亲弟弟，他的过错你也应该担当。
这一次，二少爷又冒着危险带人来救我大大。你们都是好人，为了救我大大，死了这么多人。
天哪！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会让德铁和我大爷去找你们了。我该死！是我害死了这么多人。
二少爷，你一定要挺过来啊！你要是有三长两短的，我谢小莲也不想活了。
二少爷，我也恨过你，你知道我喜欢的是你，可你却让德铁娶了我。
二少爷，你知道吗，开始德铁睡我的时候，我心里想着的是你。后来我慢慢喜欢了德铁，可现在他走了，二少爷你千万不要走啊！
二少爷，我心里跟你有说不完的话啊……”
谢小莲的按摩让李德锡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但她的话语却字字句句像钢针扎在他的心上。
见谢小莲无休无止地诉说，李德锡忽然觉得她的神经好像失控了，便在心里为她祈祷：
“主啊，请保佑善良的小莲吧！愿我主的慈悲降临，愿万能的天父垂爱赐福给这个可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