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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在李小龙的怀里又大声啼哭起来。
李小龙学着女子那样用水喂婴儿,然后,脱下自己的上衣抱着婴儿问:“这个小孩是你生的吗?”
“是的。等到醒过来时,我发现小孩已经出生了。老天爷啊……”女子说完放声痛哭。
“后来呢?你怎么到这舢板里的?”李小龙问。
“我母亲对船老板说,愿意花钱买下他的舢板,把我放在这只舢板里面,让我生死由命。”女子说着,睁大眼睛望着李小龙。
这双眼睛又大又明亮,闪着晶莹的泪花。
李小龙心里为之一振,自言自语道:“我明白了。船老板一定收了你家不少钱。这舢板是你的了。这么大的风浪,没把舢板掀翻了,算你命大。”
“吓死我了。”女子战战兢兢地继续说道,“风浪铺天盖地,舢板随波逐流。我害怕极了,就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听你说话的水平真不低,你应该是读过书的吧?”李小龙笑着说。
“是的。小时候,我上过两年私塾。”女子答道。
“这该死的船老板!”李小龙咬牙切齿地骂道,然后又说,“别哭啦,出来跟我去找你父母啊!”
“大哥,我是个瘫子,不能走。”女子垂眸黯然道。
“什么?”李小龙感到非常失望,不愿相信眼前这年轻美貌的女子竟是个残废。
“我从小就瘫了,至今还没有嫁人。”女子苦笑道。
“没嫁人?”李小龙皱着眉问,“那怎么会有小孩呢?”
“有天夜里,梦中有个人对我说,我会有小孩,是中堂大人转世的。”女子说。
“李大人?”李小龙惊讶不已,“是李章铜吗?”
“是的。”女子答道,“我父亲知道他的名字。对了,我家也姓李。我叫李桂香。”
“咱们是……”李小龙看着李桂香充满期待的双眼,心中一阵酸楚,把刚要出口的“一家人”打住。
“大哥,你、你走吧!救、救孩子要紧。我、我不行了。你、你快走!”李桂香又流着泪、颤抖着说道。
“那我走了。”李小龙转身离开。
“等等大哥,这有钱。”李桂香叫道。
“钱在哪儿?”李小龙连忙转身问。
李桂香咬着牙,用尽力气从血水里捞起一个沉甸甸的袋子。
李小龙连忙把钱袋子提起来:“还有吗?”
“没有了。”李桂香摇头答道。
李小龙把婴儿放在岸边,取下自己背着的鱼篓子,把里边的鱼倒进海里,然后把钱袋子放进去。
忽然,李小龙想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把小孩放进鱼篓子,腾出双手抱着李桂香走!小孩这样软,我也没办法抱着走。”
于是,他试着把婴儿放进鱼篓子,但鱼篓子的口没有足够大让婴儿通过,弄得婴儿又啼哭了几声。
迷迷糊糊中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李桂香的神志又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慢慢睁开眼,艰难地说道:“我、我不行了。大哥,你快点走,不然小孩就、就……”
说着,李桂香又慢慢闭上了眼睛,眼角流下几滴泪水。
“妹子,你坚持住!我一定救你,抱着你走!”李小龙说着,抽出鱼篓子里的砍刀,鱼篓子的笼口切得大一些,把婴儿放进去。
他怕钱袋子垫着婴儿,便把钱袋子取出来,系在自己的裤带上,然后,背起鱼篓子,又伸手去拉李桂香。
可是,李桂香已经闭上了眼睛,脑袋歪向了一边,嘴角却露出一丝笑容。
李小龙把手靠向李桂香的鼻子,已经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
下了海堤,李小龙发现不远处一户渔民家门前晾衣绳上挂着尿布,便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道:“天意,天意啊!小孩有救了!”
不想让别人知道真相,李小龙谎称自己姓柳,是海上商船的船主,遇到风浪,船翻沉了,刚生下小孩的媳妇葬身大海,他自己带着婴儿爬上舢板才得以逃生。
这户人家的户主叫谢二中,他的媳妇谢陈氏见婴儿的嘴唇已经发紫,二话没说就从李小龙手中接过婴儿到里间去喂奶。
“此乃及时雨啊!”李小龙心中感慨道。
……
晚上,谢陈氏做了小鱼锅贴,谢二中和李小龙喝起了酒。
两杯酒下肚,李小龙兴奋不已,提起给婴儿取名,却忘记了之前撒的谎:“我大大的名字是按照家谱起的,因此才被海州府认为是李大人的本家,我们家才有发财的机会。”
不过,谢二中也没在意李与柳的区别,只是一边喝酒,一边点头称是。
李小龙越说越兴奋:“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大没有按照家谱给我和大哥起名。
像我家这样的平头百姓,想发财或者出人头地,恐怕连门都没有。
我得按照家谱给孩子起名——李得银!”
“大兄弟,”谢陈氏道,“你究竟是姓柳,还是姓李呀?”
这一问,让李小龙清醒了一些,他连忙说道:“柳,姓柳。”
忽然,李小龙想起八年前遇到土匪的经历,又想起来“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俗语。
“万一谢二中是土匪……”李小龙想到这里,感到脊背发凉。
我害怕遇到不测,便装着喝醉酒的样子,骂起了李桂香说的那个船老板。
……
夜幕降临了,李小龙躺在床上,仍然十分兴奋,久久不能入睡,又想起来给婴儿取名字:
“将来孩子长大了,如果对得银二字刨根问底,自己如何应答?不如叫得金,金子可比银子金贵啊!
得金也不行!俗话说,树大招风。为了防止引发八年前那样的悲剧,我千万不能让小孩按照家谱起名字。
干脆,就叫李金。现在城里边起两个字的名字很时尚呢!”
……
又见到了李桂香那让人窒息的微笑,李小龙想伸手想把她拉起来。
可李桂香竟然自己站了起来,但她那美丽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可怕,对着李小龙龇牙咧嘴、张牙舞爪。
李小龙想跑,可是怎么也跑不快,而李桂香的双腿却不再瘫痪,竟然矫健如飞。
李桂香抓住了李小龙,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吃掉他。
“救命啊!”李小龙大叫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冒冷汗。
再想入睡时,李小龙却怎么也睡不着,就在被窝里辗转反侧,盼着天亮。
吃过早饭,李小龙便抱起孩子跟谢二中夫妇道别。
“你疯了吗?”谢陈氏从李小龙怀中夺过婴儿道,“小鬏没有奶吃,你如何养活他?”
“我回去叫嫂子喂,她三儿子还在吃奶。”李小龙道。
“得了吧!”谢陈氏反对道,“老年人常说,小鬏生下来七天,是不能见风的,会得七朝疯。
昨天这小鬏没有冻死,就算好事了,谢天谢地!可吓死我了。
小鬏刚刚生下来,哪里能经得住颠簸?至少满月以后才能出门呀!”
于是,李小龙留下婴儿和五块银元,带上余下的银元去找自己丢下的自行车。
自行车还在那一动未动,舢板也在岸边漂浮着。
望着舢板,李小龙仍然心有余悸,但他忽然意识到风向已经变了,舢板已经渐渐离开岸边。
于是,李小龙祈祷着海风刮得更大一些,把舢板吹得远远的,也把笼罩在心头的后顾之忧吹散。